第3章 戰爭之遠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直到淩晨3點,客人才差不多完全離開,但少劍沒有絲毫睡意,他甚至連時間都懶得看。

“不好意思,先生,我們要打烊了。”

一位男侍應生走了過來,很客氣地想打發少劍走。少劍看了眼自己麵前的咖啡杯,笑著說道:“可以再來一杯嗎?”

侍應生表情尷尬地站在一邊,也許他還從來沒遇到過如此能喝咖啡的人,來之前他還特意看了一眼賬單,加上這杯已經是第五杯了。

“怎麽,難道你們就是這樣對待自己客人的嗎?”少劍語氣中充滿詼諧,然後打了個響指,看著朦朧的燈光繼續說道,“麻煩去轉告一位小姐,說有位客人正在等她,如果她還不出現,那麽這位客人將一直等下去,他可是非常有耐心的。”

正在這時,侍應生突然眼前一亮,而少劍的臉上也露出了含蓄的笑容,金發美女飄然而至。

“請坐。”少劍指著自己眼前的座位,然後對男侍應生道,“再來杯咖啡。”

“不用了。”金發女子在他麵前坐下,一臉平靜地回絕道。

少劍指著杯中剩餘的咖啡笑道:“味道不錯。”

“謝謝,你可真有耐心。”女子聳了聳肩膀,但語氣明顯不怎麽友好。

“那當然,對自己說過的話當然要信守承諾。”少劍訕笑著聳了聳肩膀,接著說道,“哦,我還不知道小姐芳名。”

“瑪麗。”

少劍直直地盯著她的眼睛,很久才說道:“瑪麗小姐,你真漂亮,你是我這輩子遇到的最漂亮、最有氣質的女孩。”

她身上的確有一種特殊的氣質,麵對男性的誇獎,她毫不客氣地接納了。

“我們這應該是第三次……哦,第四次見麵了,我想,用一句很古老的話說,我們這是有緣分。”少劍想激起女子說話的,無奈對方見招拆招,絲毫不給他任何的機會。

少劍有些尷尬,但臉上仍然保持著微笑,並一次又一次地引導對方開口,直到無話可說。正當他不知道繼續下去自己還能堅持多久時,對麵的金發美女終於反問了一句:“為什麽要跟蹤我?”

“什麽?跟蹤?”少劍愣道,“第一次是邂逅,這一次仍然是。”

“好了,先生,到此為止吧,我希望下次不再有你所謂的邂逅。”

少劍雖然年輕氣盛,但麵對這樣一個捉摸不透的女人,當他的進攻陷入絕境時,剩下的就隻是毫無用途的抵擋。他想起了評論家曾經評論拿破侖的一句話:當進攻結束時,他也就失去了任何抵抗。

難道我就是那個可笑的矮子?而且還是在一個女人麵前?他搖了搖頭。

“小姐,難道你對我一點興趣都沒有?”少劍說完這話,覺得有點丟人,立即補充道,“我叫少劍,中國人,就住在離這裏很近的地方,我的身份是一名記者,無冕之王,希望……希望……”

“不好意思,很晚了,我想該是再見的時候了。”

少劍本來想說希望有機會下次再見麵的話,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他見今晚不會有什麽進展了,於是強裝笑容地從她麵前離開,但心裏仍在想著該說些什麽,直到走到門口,他耳邊終於響起了一個聲音:“先生,你還沒結賬。”

這段時間,少劍的任務就是緊盯貝拉格局勢的變化,所以平日裏除了消遣就是四處打聽消息,來自政府和民間的所有信息都在他打聽的範圍內,隻要有任何風吹草動,他都將於第一時間向上級匯報。

一大早,他還在睡夢中和女孩見麵,突然被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驚醒。這是一位線民來的電話,稱在貝拉格東區發生了一起爆炸,共造成十多人受傷,兩人死亡。

在這個城市,死人不算什麽新聞,爆炸更算不上新聞,對於見慣了戰爭的市民來說,這甚至比一日三餐都要普通得無法再普通。

但少劍是一名記者,他有責任報道這一切;他更是一名特工,應該去收集有用的情報。因此,在接到線報後,他沒有絲毫的猶豫,職業的敏感促使他迅速地趕到了爆炸現場。

其實,當他聽到“東區”二字時,心裏已有了另外的靈感,那裏是外國政府在阿加利亞政府的使館所在地,而此前傳言刺殺伯格的便是活躍於阿加利亞的遊擊隊。

當他到達爆炸現場時,警察也剛到不久,但他出示證件時卻被擋在了外麵。

“記者先生,現在情況很混亂,請你不要再添亂了。”一個警官很粗魯地把證件丟在了他麵前。

少劍愣了一下,但隨即就退了回去。他知道在這樣的國家和環境中,隨處都可以見到持槍的小孩在街上遊走,他不想為了這個與警方發生爭執,子彈可是步長眼睛的。

他遠遠地拍了幾張現場照片,然後想從側麵了解事情經過。但就在這一瞬間,他的表情呆住了,一個熟悉的人影闖進了他的視線。

就在他感到窒息之時,一陣喧囂突然旋風似地攪亂了人們的視線,一大隊叫嚷著各種反戰口號的示威者出現在街頭。

少劍的胸口悶得喘不過氣來,他明白這些人的來意,他們都是激進分子,雖然反戰,但是最容易與軍隊和警察發生衝突,兩者一旦交鋒,路人必將受到威脅和傷害,後果不堪設想。

他記得在不久前的一次示威遊行中,示威者與軍隊發生衝突,造成十多人受傷,另有幾名示威者在衝突中死亡!

“讓我們的呼聲更響亮:結束戰爭,讓他們回家……”反戰人士的高呼聲回蕩在城市上空,幾百名示威者也隨之振臂高呼,揮舞著手中寫有“祈禱和平”、“戰爭不是答案”等口號的標語。

很多路人駐足冷眼觀望,好象這一切都與自己無關。

“媽媽……媽媽……”

一個小女孩的哭聲牽引了少劍的目光,遊行者此時離小女孩隻有幾步之遠,女孩哭泣的聲音就象曠野上淒厲、孤獨的呼號。

“糟糕。”眼看小女孩就要被人海淹沒,此時沒有人會顧及路人的安危,盡管他們是打著反戰旗號的示威者,但如果能夠在不經意間讓鮮血染紅世界的眼睛,這樣可能更會惹人注目。

少劍沒有再猶豫,必須把小女孩從死亡線上救出來,雖然他知道自己這麽赤手空拳地衝出去意味著什麽,有可能會激怒那些示威者,成為他們憤怒的犧牲品,但是他已別無選擇。

他象一支箭似地衝了過去,但就在那一瞬間,他看見了另外一個影子。他們幾乎同時抱起了小女孩,然後衝了出去,躲過了示威者的踐踏。

正當他驚魂未定時,卻突然停止了喘息,原來站在他身邊的是一個女孩,是他們共同救出了小女孩。

“孩子,我的孩子……謝謝……”小女孩的母親衝了過來,一個勁地道謝。

少劍突然笑了起來,沒想到女孩也衝他笑了起來,這樣的笑使他難以自拔。

“記者先生,很高興又見麵了。”

少劍不明白女孩對他的態度為什麽會發生三百六十度的大轉變,可他依然很紳士地說道:“你可以叫我少劍。”

“哦,少先生,你可真是一位稱職的記者,看來哪裏有戰爭,哪裏有流血,哪裏就有你的身影啊。”

“你也不錯啊,多麽勇敢。”經過兩次交道,少劍越發感覺這女人不平凡,一般人若經曆過多次戰爭,遭遇戰爭和衝突時最多隻會自保,而不會表現得如此英勇和從容。

“謝謝你的讚揚,我很樂意接受。”

“瑪麗小姐,沒想到你人長得漂亮,說話的水平也差不到哪兒去,看來你也該去做一位演說家,這樣的話,將會有更多的人可以與我共賞小姐的智慧與美貌了。”少劍這話也是話裏藏刀,瑪麗是聰明人,當然聽出了弦外之音,當即笑了起來。

二人並肩走在街道上,一個中國人和一位漂亮高挑的金發美女,無疑成了街上一道亮麗的風景線。

通過聊天,少劍才知道瑪麗是偶然從爆炸區走過而停下來看熱鬧的。

“這樣的事在貝拉格實在是非常普遍,如果很久沒有發生這樣的事,人們反而會感到奇怪,似乎生活也變得無力。”瑪麗的話裏藏著一絲無奈。少劍也很感慨,對於一個已經習慣戰爭的民族來說,究竟是可悲還是該同情呢?

“瑪麗小姐,沒有人願意看到這些……”

“別這樣稱呼我,叫我瑪麗好了。”

“嗯……好的,瑪麗。”

言談之間,兩人的關係一下子拉近了不少。

“我發現你是兩性人。”

“兩性人?”瑪麗笑了起來,“你可真會說笑。”

“你時而很火熱,時而很……冷。”

瑪麗理解了少劍的話,甩了甩飄逸的金發,彌漫著香水的發絲從少劍鼻孔間飄過。他不禁長長地吸了口氣,居然可以如此親近一個美女,這樣的感覺實在是很奇妙。

少劍默默地想著從自己口裏說出的“兩性人”,不覺想到了自己,我又是怎樣一個人呢?從內心來講,他享受作為一名特工的刺激,但同時又喜歡作為一個記者的體麵。

“想什麽呢?可以回答我一個問題嗎?你為什麽會到這裏,一個處處充滿戰爭和死亡的國家?”

少劍據實相告,但瑪麗還是以一種不理解的口氣問道:“難道你不怕死?你該知道,在這種地方,隨時都可能莫名其妙地死在街頭,而且根本沒人理會你的死亡。”

這個問題,少劍曾經偷偷地想過很多次。他為什麽會選擇來到一個戰火紛飛的地方?他原本可以在國內衣食無憂地過上一輩子,即使不當特工,也可以做一輩子記者。

想到此,他笑了起來,笑得很傻、很曖昧,因為瑪麗是第一個問他這個問題的人。

“也許……我喜歡戰爭。”

瑪麗在聽到這個答案時,表情很複雜。少劍的話卻是發自肺腑的,但他喜歡戰爭的真實原因,並非是喜歡戰爭本身,而是喜歡在這樣的環境中工作。

一場戰爭的爆發,並非由哪一個人能夠左右的。所以他一直認為,即使你厭惡戰爭,但是當你無力左右戰爭的發生與否時,你隻能裝作喜歡它,至少可以通過自己的眼睛來告訴世界關於戰爭的真相,這才是最重要的,也是他現在唯一能夠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