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流雲散,何去何來(九)

第45章流雲散,何去何來(九)

“大王!金碧大軍又攻上來了!”一個小兵跌跌撞撞地爬上台階,在門口高聲通報。

郎憶寒!郎憶寒又回來了?

喝得醉醺醺的賀賴一下驚醒了,推開門快步走了出來。

站在白月教的這個祭祀高台極目遠眺,果然,在地平線上出現了一道黑色的影子,旋即那道黑色的影子越來越粗,變成了一條奔湧的溪流,黑壓壓的金碧隊躍出地平線,氣勢雄渾,軍容嚴整,漫天的殺氣席卷而來,一時狂風呼嘯,天地蕭索。

賀賴緊皺著眉頭,怎麽回事?“探子呢?為什麽大軍都壓境了卻沒有一點消息!廢物!立刻派人探查!敵方大軍人數、兵種、帶軍將領,快去!”

“是!”小兵立即領命跑了下去。

“究竟是誰……”賀賴心中疑惑,金靖齊護著郎憶寒現在應該已經出了玉宇國境了,而且他沒有爭雄之心,根本不會突然再返回來和自己拚個你死我活,因此,這絕不是金靖齊的那支軍隊。而金靖夕的大軍目前正往銀闕國都微葉進發,沒有理由突然轉道攻擊玉宇。

而且這支軍隊人數明顯在五萬以上,金靖夕和金靖齊的軍隊飽經戰事折損不少,絕不可能有如此數量的大軍。

會是誰……

賀賴的腦中突然閃過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

“這個瘋女人!”

金碧國目前能操縱如此規模大軍的,隻有坐鎮金碧的玉然皇後!

她竟然撕毀協議,想趁自己大敗虛弱時吞掉玉宇!

一眾參軍和將領被召集到了一起,緊張地研究退敵方案。

“稟大王,有一個受重傷的探子趕回來了,他說來敵約有十二萬人,裝備精良,但是不知道帶兵將領是誰,隻是從戰旗上看是金碧西北邊的防軍,他們是從銀闕一側進入玉宇邊境的!”

“還有呢?”賀賴看著地圖,腦中迅速地分析著。從銀闕進入?為什麽銀闕一點動靜也沒有?難道銀闕……

“沒有了。”小兵望著大王蘊著怒氣的灰色瞳孔,戰戰兢兢地回答道,“說完這些他就死了,他說其他的人都被截殺了,他是九死一生才趕回來的。”

“知道了,你下去吧。”賀賴問道,“我們還有多少人?”

“回大王,隻有五萬左右,”一個參軍聲音低沉地答道,“能戰鬥的,不到三萬。”

賀賴頹然地坐在椅子上,心中油然生出絕望的感覺,這一切猶如一場可怕的噩夢中,從他綁架郎憶寒開始,三國的局勢愈加混亂,無論是他還是金靖齊、郎憶寒、逐淵,甚至金靖夕,都隻是在崖底撕咬纏鬥的野獸,無形之中卻有一隻手將無數巨石從山巔推下,把他們都砸得粉身碎骨。

“哈哈哈哈哈……”賀賴突然放聲大笑,把周圍的人嚇了一跳。

隻見他一把抓起桌上的地圖,撕了個粉碎,抬手一揚,紙片紛紛揚揚落了下來。

“既然如此,”賀賴拔出嵌金的腰刀,目光如炬,“就讓我們和金碧狗賊決一死戰!”

殘陽如血。

金碧的大軍戰旗如林,軍容如山,好似一座即將噴發的火山,而白月教的祭壇卻是死一樣的寧靜。

玉宇國最精銳的部隊和玉宇國的王都在裏麵,隻要攻破它,玉宇國將成為一片可以任意馳騁的不設防的草原。

一陣古怪而淒厲的號角聲自祭壇中響起。

祭壇的門打開了,一隊騎兵以奔雷般的速度從裏麵衝殺出來!他們純以雙腳控馬,展示了玉宇國士兵純屬的馬術,統一斜舉著彎月形的戰刀,如暴風驟雨般向著金碧國的陣營殺了過來!賀賴衝在隊伍的最前麵,渾身燃燒著戰意和被背叛的怒火。

隻見一陣軍旗搖晃,金碧國的大軍轉瞬間陣型變換,五千手持連珠弩的士兵出現在陣前。一齊上弦瞄準,動作如行雲流水般熟練。

“放!”、“放!”一個低沉的聲音一遍遍地下達著單調的攻擊命令,他披著一件黑色的鬥篷,掩蓋住了大半的麵容。

無數箭矢如蝗蟲一般飛出,猶如一片烏雲籠罩在戰場上方。

玉宇騎兵雖然馬術嫻熟,刀法精妙,但血肉之軀又怎能敵得過萬箭齊發的弩箭?箭雨瞬間就射穿了數十名騎兵的身體,他們在巨大的衝擊力之下跌落馬下,又被後麵的鐵蹄踩碎!

但玉宇的衝擊陣型沒有絲毫變化,悍不畏死的騎兵們眼中是血絲,踩著戰友的屍體繼續向前!向前!向前!

“保護大王!”士兵不顧生死地衝到賀賴身前,用身體替他擋住致命的箭矢。

箭矢破空聲、駿馬嘶鳴聲、刀箭碰撞聲和士兵臨死的狂吼交織成血色的悲歌,飛濺的鮮血染紅了貧瘠的土地,夕陽妖冶的光芒灑在無情的戰場上。

玉宇的騎兵終於快要衝殺到了金碧大軍近前,近身肉搏是他們的長項,可是為了衝到這個距離,他們付出了慘烈的代價,超過一半的玉宇士兵倒在了血泊中。

聲音低沉的金碧將領微微抬手,弓弩手身旁,一隊手持鉤鎖的重甲兵走了出來,他們拋擲出了手中的鉤鎖,瞄準的除了馬上的騎兵,還有脆弱的戰馬!

有的戰馬被鉤鎖勾住了脖子,那邊用力一扯,鮮血橫流,哀鳴一聲倒地不起,有的被套住了馬蹄,翻滾著摔倒,還絆倒了後麵的人。

賀賴肩頭中箭,鮮血染紅了戰袍,身旁的戰士一個個地倒了下去。

“保護大……”一個小兵話還沒喊完就被鉤鎖勾住了脖子,立刻被拖下了馬,鮮血狂噴而出。

賀賴怒起,奮力催馬,

此時,他的身邊就隻剩下幾百人了。

兩軍終於開始短兵相接。

賀賴向著金碧率軍將領處直直殺來,一路橫劈豎砍,收割無數生命,悍不可擋。

就算死,他也要拉著敵方的將領一起!

他要看看,這個人到底是誰!玉然皇後的底牌到底是誰!

他看見了那個披著鬥篷的人!他怒喝一聲衝上前去——

突然,一支利箭猛地從賀賴的後心射入!

他的瞳孔頓時放大,有些不解地低下頭去,看到一枚鋒利的箭頭從胸前透體而出,上麵還帶著自己的鮮血。

白月教的祭壇上,一個模糊的身影手裏拿著一張巨大的弓箭,弓弦仍在微微顫抖。一閃,身影就不見了,仿佛那裏從來就沒有人在一樣。

原來不知何方勢力,早就在賀賴身邊埋下鋒利的釘子,終於在最關鍵的一場戰役上,給了他致命的一擊!

賀賴從馬上跌了下來,重重地摔在地上。

戰場上仿佛安靜了。

一切廝殺的聲音他都聽不到了。

他慢慢地夠到了撿起自己的刀,支撐著身體,緩緩地站了起來。

“噗”一箭又射在了他的肩胛上!他身體一歪,但沒有再倒下去。

“噗”、“噗”又有兩箭狠狠紮進了他的大腿和腹部!

他單膝跪在地上,重重地喘著氣,偏了一下頭,勉強躲過了一箭,但額頭還是劃破了,鮮血瞬間染紅了視線。

他搖搖緩緩地又站了起來,一步一步向前走,時而揮刀能擋開幾箭,但更多的箭射在了他的身上!

他仿佛不不知道疼痛一樣,依舊一步步向前走著。

“大王——”玉宇的士兵哭喊著要衝上來,但都被幾個人合擊砍殺了。

終於,他走到了披著黑色鬥篷的金碧將領身前,努力地抬頭,想看清他。

那人從容地端坐在馬上,逆光下的麵容是如此無情而冷漠。

“是你?嗬嗬。”他竟然扯著嘴笑了一下。

“大王可知金靖齊和郎憶寒逃往何處?”那人低沉的聲音問道。

“你永遠也不會知道他們的下落……永遠都不會!”

說完最後這一句話,一代玉宇國主賀賴,直直倒了下去!

郎憶寒,我終究無法親眼,看著你死!

被金靖齊的手掌溫暖的牽著的郎憶寒腳步突然一頓,他停住腳步,望著枝頭的梨花,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淡淡從他心口流過。

是……那個人……出了什麽事嗎?

他皺著眉頭想。

仰起臉,枝頭的梨花在一陣風中,搖晃著自己的身子,飛揚而下。

你曾為了我,降低身價,妄求神靈的庇佑。

你曾為了我,鳴金收鼓,隻是緊緊的抱著我,給我溫暖。

你曾為了我,背負罵名,將三國人人敬愛的雲薰害死……

也曾為了我,嚐盡一生中最痛苦的失敗……

賀賴!

此刻的你……在做什麽?

賀賴努力保持著清醒,望著純藍色的天空,呼吸漸漸微弱,眼皮也越來越重。

那天上,流雲劃過天際。

仿佛一個人的笑臉,泛著和煦的光澤。

淡淡灑落在他僵硬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