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悲怨交集 (2)
不過,與獻帝的委曲求全不同,馬騰、韓遂信奉這樣一個人生哲理:有了快感你就喊;有了痛感你就打。
他們準備打人了。
打的就是四大將軍。
馬騰、韓遂一個是西涼太首,一個是並州刺史。他們聯絡朝中憤青馬宇等三人,出兵十萬,要給四大將軍一點顏色看看。
李傕、郭汜、張濟、樊稠四人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事實上,他們怕的不是馬騰、韓遂,而是他們手下的十萬兵。
這樣的時代,有槍就是草頭王。關於這一點,此四人最有體會。他們的將軍是怎麽當上去的,就是靠槍杆子挑上去的。槍杆子裏麵出政權,乃人間真理了。
所以,他們現在擔心的是,這樣的人間真理會在馬騰、韓遂身上體現。此二公表麵上是討賊,實際上會不會和他們一樣,都是賊?李傕、郭汜、張濟、樊稠四人開始為“國勢”憂心忡忡了。他們的“憂國憂民”被默不做聲的獻帝看在眼裏,那叫一個啞然失笑。這世事,什麽時候荒誕和滑稽到如此地步了呢?
賈詡就是在這樣的曆史時刻粉墨登場的。
這個三國時代的著名謀士此時還在李傕、郭汜手下討生活。對他來說,戰爭的正義與否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打敗對方。
事實上,他的一生就是“計勝”的一生。幫張繡在宛城用計打敗曹操;幫曹操在官渡用計戰袁紹,以及後來的潼關計破馬超、韓遂,賈詡真真長袖善舞。
但是現在,沒有人知道他長袖善舞。
因為他初登場,在曆史的暗角處才弱弱發出自己的光芒。
李傕、郭汜此番不看好他則是因為他的計謀聽上去不像個計謀。
無所作為。
賈詡獻計,要打敗馬騰、韓遂軍,“”最重要的是要做到無所作為——“深溝高壘,堅守而拒之。”如此,就可以高枕無憂了。
李傕、郭汜半信半疑。
不過李蒙、王方沒有半信半疑,而是全疑了。
這兩個“四將軍”手下最重要的幹將在隨後豪邁地鄙視了賈詡的計謀,他們慷慨激昂地表示,對待來犯的敵人,就是要打出的威風來。做縮頭烏龜不是辦法,也不是他們的處事風格。所以在此大敵當前的緊要關頭,此二人願與賈詡賈謀士打一個賭:他們高調出戰若敗,自己的人頭落地;若勝,賈詡賈謀士的人頭落地。
賈詡聽後,一臉的寂寥。
沒有人知道他寂寥的背後是什麽,李蒙、王方也不知道。好在幾天之後,此二人知道了。
知道得那叫一個真切和痛楚。
因為心軟,所以無力
因為他們死翹翹了。
在離長安城二百八十裏的地方,這兩個豪邁的男人被一個未成年人殺死。這個未成年人叫馬超,是馬騰的兒子,殺人時才十七歲。他以一杆不知名的長槍讓李蒙、王方二人死翹翹了,也讓李傕、郭汜明白,賈詡的一臉寂寥究竟意味著什麽。
這是高手的寂寞啊。
李傕、郭汜決定,立刻無所作為。
那句話是怎麽說的,無為無不為。表麵上看,“深溝高壘,堅守而拒之”是消極備戰,但戰爭的積極與消極不看過程,隻看結果。
這一次的結果是,馬騰、韓遂他們敗了,敗在兩個月之後。因為他們沒糧了。兩個月裏,他們一直在圍攻。這樣的圍攻盡管看上去氣勢洶洶,卻是虛弱的。時間一直在這一邊,事態的演繹確實如賈詡預料的那樣,“不過百日,彼兵糧盡,必將自退……”
馬騰、韓遂領著西涼兵跑了。準確地說是逃了。張濟、樊稠則領兵奮勇追擊。宜將剩勇追窮寇嘛,對他們來說,這樣的時刻無疑是收獲勝利果實的時刻。
一個非常事件卻在此時悄然發生。
樊稠放棄了勝利果實。因為他心太軟。
當時的樊稠與韓遂隻有一個馬頭的距離,這是他玩命追擊的結果,這個結果看上去很美。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韓遂的腦袋將很快被他拎在手裏。
意外適時發生,韓遂出了兩張牌。
第一張是親情牌。韓遂在馬上深情地向樊稠提示兩人是同鄉關係,這樣的提示讓樊稠舉起的大刀僵在半空中。
第二張是道義牌。韓遂認為自己起兵進京是為了國家的穩定與長治久安,最重要的是為了皇家尊嚴不受侵犯。韓遂建議樊稠,給國家留後路就是給自己留後路。董卓怎麽樣?現在死了。如果你要做第二個董卓,把刀砍下來吧。韓遂莊嚴無比地閉上了眼睛。
樊稠僵在半空的大刀落了下去。
沒有砍向韓遂,而是無力地落在自己馬邊。這個一度豪邁的男人失去了殺人的衝動,因為心太軟。
的確,在這個世界上,殺人的第一要義是心硬,一個心太軟的男人是不可能殺人的,因為心軟,所以無力。
無力舉起屠刀。
非常事件就這樣悄然發生了。
李傕知道後很生氣。
他決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如果說“四將軍”能成事的話,那成事的第一要訣就是敢冒險,而敢冒險的第一要訣是心硬。
他決定,讓樊稠為自己的心太軟付出代價。
沉重的代價。
毀滅性的代價。
他要出兵討伐樊稠,讓樊稠和他的隊伍從此人間蒸發。
賈詡又一臉寂寥。
為李傕的決定。
因為,這是一個愚蠢的決定。
盡管,李傕出兵討伐樊稠一定會以勝利告終,可在賈詡看來,這樣的勝利隻是兩敗俱傷的勝利。“四將軍”一旦分裂,兵戎相見,受損的不是天下,而是“四將軍”本身。賈詡向李傕指出,兵戎相見,損失肯定大大地,此其一;其二,天下諸侯眼見內亂已起,必趁機聞風而動,圖謀天下,到那時,李將軍四處樹敵,哪還有什麽安寧日子呢?
李傕歎氣。
為自己這個愚蠢的決定。
更為賈詡的智商和眼界。
看來在這個世界上,有些人是可以懲罰的,有些人是不可以懲罰的,比如這個樊稠,就不可以懲罰。因為代價太沉重。
李傕一臉的無可奈何。
賈詡卻笑了。在李傕最無可奈何的時候。賈詡笑了,笑得臉色陰沉,眼含殺機。他斬釘截鐵地告訴李傕,樊稠是一定要懲罰的,非如此,隊伍就不會紀律嚴明,手起刀落。一個心太軟者決不可以混跡於三個心硬者中間,總之樊稠必須死。
當然,死法是可以商榷的。不必追求轟轟烈烈,但必須痛苦地死去,必須為他的心軟付出代價。而要達到這樣的目的,隻需一桌酒就行。
讓樊稠和他的部下做一個切割,極其隱秘地死去。如此,天下才不會震動,李將軍才不會四處樹敵,才有寧日可享……賈詡對李傕推心置腹,李傕則對賈詡佩服得五體投地。
這個人的智商和眼界,確實不是他可以企及的……
就讓鴻門宴再來一次吧,讓這大地白茫茫一片真幹淨!在漢末的天空下,寂寥的謀士賈詡攤開雙手,仰天長歎。瞬間淚流滿麵。不過,沒有人知道他心裏在想些什麽。就像沒有人知道,謀士其實是天底下最血腥的職業,雖然羽扇綸巾,卻是血流成河的代名詞。
有一種飛來橫禍你不知道
張濟的眼睛睜得很大。
他不相信,一個人可以如此突然地死去。沒有任何的轉折和過渡,有的隻是李傕的變臉。
宴中人除賈詡外沒有誰知道李傕為什麽要變臉。當時的李傕正一臉真誠地向樊稠敬酒,那表情,絕對是“咱倆誰跟誰”的表情。
應該說這是一場真正意義上的鴻門宴。主人是李傕,赴宴人是張濟和樊稠,陪宴人是賈詡。
但其實,在李傕心目當中,真正的赴宴人是樊稠。
因為他要拿他開刀了。
樊稠沒有任何反抗。在他的第一杯酒還沒有下肚時,他的頭顱就和身體分開了。李傕以如此決絕的行為警告張濟,對一個組織來說,任何時候忠貞都是第一位的。
張濟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然後站起來開始宣誓他的忠貞。
賈詡則坐在一個角落裏漫不經心地看著這一切,覺得人生、世事到底沒什麽意外發生。
這樣的感覺令他再一次寂寥起來。
世事浮沉聚散,曹操重新浮出水麵。
繼上次孤軍追擊董卓未果後,曹操孤憤地帶兵來東郡做太守,繼續他的“懷才不遇”。
事實上“懷才不遇”還真是這個時代的主旋律。不僅劉備,現在連曹操也加入其中,這不由得令他感慨萬千。
但很快,曹操就不感慨萬千了。
原因是他突然變得兵強馬壯起來。曹操在兗州招安了三十多萬黃巾軍。這些戰鬥力極強的隊伍被他編為“青州兵”。
最重要的是,曹操有人才。
曠世奇才。
荀彧。
荀攸。
郭嘉。
毛玠。
於禁。
典韋。
這些後來令世人如雷貫耳的人物都是在這一時期被曹操網羅帳下的。
所以,沒有人敢小看曹操,連朝廷也對曹操另眼相看。他被封為鎮東將軍了。
徐州太守陶謙也不敢小看曹操。
陶謙何止不敢小看,他甚至要找機會巴結曹操。
終於,有一天,一個機會被他等來了。
曹操老爸曹嵩要路過徐州去兗州見自己的兒子,陶謙突然覺得,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把曹操老爸招待好那不比什麽都強?!他悍然決定,要以招待自己老爸的規格招待好曹操老爸,讓他在徐州舒舒服服地享受到“三好”——吃好、喝好、走好。
招待工作有條不紊地進行。
曹操老爸曹嵩在徐州真切地享受到了吃好、喝好的滋味,隻是“走好”他沒能享受到。永遠享受不到了。因為他死了。
被陶謙的手下都尉張闓殺死了。
張闓之所以要殺死曹嵩並不是跟曹操過不去,也不是跟陶謙過不去,他隻是跟錢過不去。當時他作為陶謙的全權特使負責護送曹嵩去兗州,本來張闓也是全心全意要做好本職工作的,但是曹嵩身後百餘輛車裏裝的金銀財寶讓他的全心全意變得三心二意起來。
終於,在離開徐州不遠的一座古寺裏,張闓借著瓢潑大雨讓自己的之花開得格外鮮豔。
曹嵩,這個時刻不離財富左右的人兒不僅與他的財富分開了,也與這個世界分開了。張闓則帶著曹嵩全部的金銀財寶往淮南一路狂奔,隻把彌天大禍留給正做著美夢的徐州太守陶謙。
陶謙傻眼了。
曾經,他設想過世界上無數的飛來橫禍,唯獨這一種,是他萬萬想不到的。按理說他不是張闓,或者說張闓不是他,張闓的所作所為與他無關。但這一回,有關、無關不是他說了算,而是曹操說了算。在曹操眼裏,張闓殺了他父親就是陶謙手下殺了他父親,再簡捷地說就是陶謙殺了他父親。
殺父之仇,豈可不報?曹操決定要讓陶謙以及那座城池——徐州付出代價。這個代價就是他們都從人間消失。事實上,現如今的曹操還真有這個能力。因為他有數十萬的部隊以及一流的謀臣武將,其勢足可滅國,何況區區一座徐州城?
在巨大的災難麵前,陶謙首鼠兩端,茫茫然不知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