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馮言馮語論美國 (1)

美國很自由很創造

與台灣相比，我去美國的次數更多，有40多次。美國對我而言最重要的感覺是自由和創造。一方麵是它自然地理空間很大，差不多有800多萬平方公裏，有將近3億人，麵積沒有中國大，但比中國人口密度小；另一方麵則是它的製度空間特別大，就是你能幹的事情很多。世界上有一些地方，地理空間挺大的，但製度空間很小，這也不行那也不行。比如我們的某個鄰國，差不多大，但是它製度空間很少，這個不讓幹那個不讓幹，進入到這裏邊手機沒收，要說話邊上總有人在聽。這些在美國統統沒有，最大的一個感覺是製度空間無限大。

自然空間和製度空間都大，所以這個社會我感覺充滿了活力，製度化很高，做事效率很高。比如說處理屍體這件事情，我說的屍體是公司的屍體，一個公司要死亡，基本上跟我們在麵對老人的死亡是一樣的。先要看病，比如診斷出是某一個肢體骨質疏鬆，癱下來推著椅子坐著，然後躺著床前有很多人噓寒問暖，耗兩年又嚴重了，最後插管子，插六七個管子還不能拔。然後又說行不行再討論，管子再維持幾年，最後再說徹底不行了，徹底不行了送喪再幾年。你會發現，這個人從失去功能到最後變成張照片，大家天天懷念，中間時間挺長的。我們中國的公司基本上要死也是這樣，要死不活地撐著，還不能強行拔掉身上的管子。

這種情況放在美國會怎樣？有件事給我的印象很大，雷曼公司倒閉的第二天我在紐約，結果第三天就有人出來找工作嘻嘻哈哈跟沒發生什麽事一樣，說這個跟我們沒關係，這個公司已經過去了，這頁過去了。然後開始找工作，沒幾天大概一個多禮拜雷曼的牌子換了，字換成別的字了。因為它原來在幢很大的樓上麵，雷曼公司的招牌很響亮，但一個多禮拜沒了，我想這個事還沒完怎麽沒了。再過兩天我們看到一個律師，這個律師告訴我，最近很高興拿到5000多萬美元的合同，我一聽才知道是收屍的錢，把雷曼的資產分解的單子，然後雷曼腐爛的屍體被禿鷲吃掉沒了。再過兩個月這事人家忘了，我們又開始跟人家合作，在合作裏有一家公司，這個人告訴我，他以前是雷曼房地產這組的，我們合作過，但是他開口閉口說現在這個老板怎樣怎樣，心裏邊很坦然，似乎跟雷曼沒有任何關係。

一個公司的死亡到屍體的處理最後到新生，市場的效率非常高。正因為這樣淘汰差的，優勝的就出來得非常快。在之前大家知道還有個投行，很快就結束了。在美國這個事很快，所以它市場效率非常之高，處理屍體能力非常強。房地產在美國叫做“收垃圾的工作”，處理垃圾買不良資產，這種公司像禿鷲一樣到處啄，啄了以後把資產重新倒過來賣了，就像市場的清道夫，把所有不良資產立即給清理幹淨。所以我的印象是它製度空間大，另外處理公司破產和公司剩餘資產的效率非常高，整個來說，雷曼的事早就處理幹淨了。而大家知道廣州處理粵海用了多長時間嗎？十多年過去了，現在還沒完沒了。所以美國的市場效率創造了許多機會，就是有創新的活力。像大家現在都在用的Iphone，這個現在顛覆整個的遊戲規則了，它為什麽能在美國出現？有道理的，它這種效率就在這裏。很多美國超大公司早就沒有了，你看美國很多大公司過幾年翻牌沒了，沒有任何政府充分介入也沒有所謂的領導關懷，這事結了。當領導不再關懷總統不再存在的時候，這些大公司從來沒停止過，你說泡沫不良資產這些事，政府在金融危機的時候介入，介入以後，完了再邁出來。

所以我說美國的市場效率非常之高，不是你能想象的。正因為這樣，最近有一個叫全球最有創意的100人評選，其中50個以上在紐約，包括大家都知道的LadyGaga。

中美教育理念對對碰

我覺得中國與美國文化上最大的差別體現在教育上，這是國家的根本所在，一個國家的未來就寄托在教育上。這點我挺有感觸，我也在觀察這個。

我們的教育是教孩子對的東西，而美國的教育是教孩子懷疑對的東西。你看課堂上提問，中國小孩總怕自己提錯，怕提錯了被人笑話。美國小孩啥都問，有時甚至是很白癡的問題，因為他從來在挑戰在懷疑，這是教育的不同。因為我們的家長教孩子也是告訴他這是對的，你應該這樣應該那樣，什麽不能做。小孩總是認為應該接受對的，提問必須提很高水平的問題才能問；美國小孩的教育首先是懷疑，誰對他懷疑誰，從來不教什麽叫對，而是教孩子觀察世界的方法。

我們的教育灌輸的是知識，應對的是考試，培養出來的是考試高手。我覺得這種教育是在摧殘孩子，天天考試把人考傻，也不會提問然後開始說假話。為什麽開始說假話？比如說要寫命題作文全是做作出來的感情，歌頌那些都是做作出來的感情，很多感情不是真的感情，小孩都這麽寫歌頌，都得往好裏說不能往壞裏說，我覺得這樣人會變成很虛假的人。因此我對這套教育理念很有意見。我的小孩以前在人大附中，這學校很厲害，學生不是考上清華、北大就是人大，但我的小孩卻退學了，我怕他被摧殘。

美國的教育理念不同，它啟發你自己觀察，直接麵對的是社會，培養出來的是社會公民，這是兩種東西。我到美國參觀過小學幼兒園，他們從小進行的就是公民教育。

什麽是公民教育？公民是一個特定概念，它不同於人民，這兩個概念是政治學上的區分。公民教育首先是培養法律意識、國家意識、公共意識。所以美國的疆域、國旗、曆史，美國的憲法、自由、民主，這些東西從小在講，而且一講兩百年沒變。我們也在講一些道理，但30年就變了，老變化不行，這說明信念不穩定。古今中外沒有一個頻繁變化的東西能持久流傳下來，如果說《聖經》一兩千年以來有20多種寫法，今天誰信《聖經》？肯定不信了，所以價值體係一定要穩定。價值體係要靠一代一代人重複的穩定教育，美國的教育是這樣穩定下來的。

為什麽說我們不是公民教育？因為我們有很多意識形態，美國有美國的意識形態，美國叫國家價值觀念和我們講的政黨意識形態不一樣，而且有很多區別，這是學術問題，我不做討論。

美國式教育是人格教育

從另一個角度來看，美式教育是培養你的人格，而不是知識積累和傳承，這兩個教育觀念差別很大。知識傳承的教育是用知識把你填滿，強調的是記憶。而在人格養成的教育體係裏，你是不是一個完整的人，你的人格是否健全，這是他們關注的，它強調的是獨立的人格、思考與能力。人格逐步健全變成成人以後，公民在麵對社會、麵對災難時就知道怎麽處理。我們的教育則是把時間全用來補習，考不上再去學特長，什麽音樂、什麽奧數，全搞這玩意兒，舍本逐末。

我的一個大哥的外甥特別有意思，在國內他是壞小孩，為什麽呢？按照考試來說他什麽都不行，考試成績很差，家長沒辦法把他送美國去了。結果在美國他被認為是神童，為什麽？因為美國老師說他心算能力特別強，其實就是背個乘法口訣表，咱們再差的孩子乘法口訣表都會背。老外特別會表揚孩子，表揚多了孩子開始自信，開始自信以後得到尊重，然後開始做自己想做的事，後來還不錯。在我們這兒肯定天天被打擊摧殘，考試不及格排在倒數多少名，天天這麽折騰。結果孩子會越來越不好，最後脫離了學校的軌道，走上社會。

走上社會未必都是壞事。最近網上有一個張二狗的故事是對現在教育的很大調侃。作者以第一人稱把自己和張二狗做比較。他倆住一條街同時上小學，從上學這天起他和張二狗的命運開始不同。他是班上最好的，因為他從小有神童傾向，上小學別人搶著要他；而張二狗學習一般且愛搗亂，家裏又沒有背景，小學一般不愛要。上了小學之後，考試成績特別好，班級班主任總表揚他，他家長以他為傲；張二狗考試成績不好，家長不敢去學校。到了初中他代表班級上台發言、參加奧數，越來越光榮；張二狗則開始在社會混，三天兩頭打架，還經常在學校門口騷擾女同學。

再往上他高考考上名校，張二狗自謀職業成了個體戶。再過幾年他大學畢業找工作，3千塊錢一個月的工作都找不到，這時張二狗事業小有成就，已經買了房、買了車並找到漂亮的女朋友。再往下他開始找對象約會，但因為他沒房沒車經常被拒，張二狗則開始和電台女主播頻頻約會。再往後學校校慶，他想進去一下人家不讓進，說隻有貴賓才能進，他就在門口問了下大爺，大爺告訴他成功校友被邀請才行，一般校友不成功不被邀請，他受打擊走了，結果看見張二狗被請進去捐巨資坐到主席台上。再過一段日子他回到家鄉，聽到老一輩教育下一代：張二狗創業貢獻有成是我們學校的驕傲，不要像某些人，光會讀書傻讀書，今天什麽也不是二百五。

當然這是兩個極端，張二狗的路是否對我們不評價，但現在我們的教育隻重知識的灌輸，隻用知識累計考試做標杆不看人格則是毋庸置疑的。比如青春期的教育，人的青春期很重要，這個時期是建立人格的重要時期。其他哺乳類動物都沒有青春期，因為動物到性成熟馬上扔出去自己**自己活，但人性成熟之後不讓你出去，跟異性關係好就叫早戀，有這個能力之後父母得看管你三年，三年青春期讓你去適應社會關係、社會角色，學會從小孩做大人，成為成人社會的一員。美國這個教育青春期相對短，因為他們教育開始得早，從人格上來說，他們早就成年了，青春期隻是一個簡單的過渡。

我們從很簡單一件事就能看出中美之間的差別。孩子問媽媽我從哪來的，中國人開始蒙，垃圾堆裏撿的，肚臍眼裏鑽出來的，總之胡亂編。美國教育則非常簡單直接，就是把小孩放在洗澡盆裏跟她媽洗澡，媽媽就在洗澡盆裏講解器官從哪出來，然後爸爸的**怎麽過來，最後全講完了都了解了，從來不誨淫誨盜，就把這當科學，這樣到青春期沒有困惑。我們的孩子覺得家長解釋得不對，有困惑，然後蓋著被子偷偷看生理衛生。其實人格養成的話，這些早晚要知道，家長蒙他幹什麽，你如果不蒙和他講清楚小孩極健康，這樣他就知道人的生命是怎樣一個過程，他把這當科學看，而且對人的生命他有一個正常的心態。

按照我們的教育，相當於把孩子人格養成的時間推遲了，結果就是孩子成人後，走向社會發現社會很殘酷，蒙得你這好那好，畢業之後才發現很難，所以先要把家長、學校教的很多東西去掉，去掉過程耽誤好多工夫，而且這時候有失望、絕望、壓力，人格再養成的時候容易扭曲。

我覺得學校教育重在人格養成，所謂人格養成，形象地說就是在你腦子中裝個GPS價值觀，是非自己判斷，該去哪自己找地方，人生該有什麽方向自己找。我們的年輕學生老愛問人生問題，美國小孩不大問，都問具體事情，這個事為什麽這麽做。我們大學畢業了以後老很迷茫，美國同齡人基本上不會迷茫這些事，這是社會教育體係造成的問題。

自由事美國價值觀的基石

美國人的價值觀中，自由是基石。“9?11”之後，美國重建世貿中心，起名就反映出美國的價值觀，叫自由塔。樓的形狀是自由女神的裙子的展開，這個樓對麵是拿著火炬的自由女神，從女神這邊看晚上這個是個大裙子展開，非常好。再比如，為了“9?11”重建，他要發債券，債券叫自由債券。美國人自由是根植於美國自身，凡是妨礙自由的，美國人本能地要反對，政府權力大，政府稍微權力大他們罵政府，因為什麽？妨害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