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馮言馮語論台灣 (3)

一路上,她負責照顧我,她道熟,另外幫助我拿東西,我發現,這就相當於你跟一個老外,語言半好半不好,然後,你發現你們倆經常坐那不知道說什麽,除非說天氣、體育,像這些說完了,不能再說;像咱們大陸這邊,比如大家經常愛問人家家裏老婆幹什麽,孩子在哪?我們覺得很正常,直接往深裏問,西方人你肯定知道不能這麽問,見了麵之後,你不能問人家老婆幹什麽,小孩在哪,上班掙多少錢,中國人越問這個,說明關係越好,然後小孩娶媳婦沒有啊,婆家怎麽樣,你一路往私人的問。但是西方人肯定不是這樣,所以你有時就會覺得不知道說什麽了,按照我們的習慣往下問的就打住了。其實在台灣待的時間短沒問題,包括天氣、媒體上的一些熱鬧事,夠聊一陣子。文化差別到底在哪?我覺得就是兩邊的社會背景不同,生活經曆不同。龍應台最近在北大做了演講,她講的我的中國夢,實際上她講的經曆是我們大陸人所沒有的,所以聊天的時候你就講不到一起,如果碰到一個經曆過的就能聊到一起。所以我說如果有一些共同的經曆或者知道這些曆史,就是這個文化,文化隔膜就會比較少。

還有一個就是價值判斷,有些東西,你不知道怎麽去說對和錯,一般人保守的話不說話了,如果在台灣,你碰到一個人討論藍綠問題,比如我們不知道他是藍是綠,那你就不說了,避免價值判斷不同,大家不愉快,有的時候價值判斷也是一個文化。

當然還有語言詞匯,有件事很有意思,我們跟連戰那次討論,正好大陸要把熊貓團團圓圓送過去,我們叫熊貓,台灣叫貓熊。後來我發現,台灣那麽命名是學術的問題,熊貓屬於貓科,所以貓在前麵熊在後麵,我們為什麽叫熊貓,則是因為長的像熊實際上和貓一樣可愛。我們當時在這個名字上討論一番,後來大家急中生智說算了,叫做一熊各表,或者叫一貓各表,各自說各自的,反正都有這兩個字。

除了熊貓、貓熊,還有很多詞不一樣。我在紐約碰到過另外一件尷尬的事。有一個翻譯,我每次去活動開會都是這個人翻譯,他說的全是中國話但真的聽不懂。我後來才知道,他是台灣長大的,在香港待過,在廣東圈子裏待過,所以他說的話有大陸的詞、香港的詞還有台灣的詞匯,而且他不大懂專業術語,比如說經濟學講邊際效用,他就說邊上的用處,我們大陸說邊際價格、邊際彈性,這樣詞都約定俗成的,他一說就是邊上什麽東西,他繞過來繞過去,繞了半天你還是聽不懂。所以,說法不一樣,實際上也很妨礙你溝通,這也是文化隔膜的一種方式。

所以要打破文化上的差異,首先是要充分的交流,對一些人生經曆體驗的事情,要盡可能敵縮小他們之間的差別。其次價值觀上需要通過逐步地交流,有一個互相理解的係統,再一個就是詞匯係統上、文字係統上越來越接近,否則的話很難聽懂。

農村城市化,農業精致化

我騎自行車環島的時候,開始我心裏有個預期,比如說台中,或者台南,車很多,還有大量的摩托車,我就想趕緊過,因為到了農村我估計就輕鬆了。結果騎到村裏也有很多商店,很熱鬧,不像我們這兒城裏熱鬧擁擠,鄉村悠閑清淨,在台灣沒有城鄉區別,也看不出農民和城裏人的差別。所以在台灣即使到了的老家——台南的陳觀莊,我就從他們家的門口過去看一下,那個地方原來是農村,大多是三代雇農,最窮的農民,我發現那地方也不比咱們懷柔、通縣差,所以台灣基本上沒有我們大陸概念裏的農村。

我還發現台灣人的交通意識很強。到了那麽鄉下的地方,告訴你們一個讓我特別感動的事,紅綠燈都好使,咱們是城市裏紅綠燈好使,到鄉下紅綠燈不好使。一開始我不敢騎,紅燈也怕,綠燈也怕,怕從哪兒竄出輛車來,所以騎得特別慢,但台灣人都騎得很快,我納悶兒他們怎麽不怕呢?後來他們告訴我,在台灣,即使在鄉下,大家都遵守交通規則,這是民眾的素質。於是我就放心了,到了路口隻要是綠燈就走,肯定沒人軋。後來我發現,到了農村最基層的地方,不光是交通規則,法製這些東西概念也是很清晰的。那個夏天很熱,紅燈要等兩三分鍾,那車就在那等著,即使前麵沒一個人他也不往前開。農民的公民意識已經很健全,跟城裏的差距不是太大,跟我們這邊的很不一樣。

台灣人很喜歡鄉下休閑農業觀光,我也去幾個觀光農業,做的很好。比如說有一個“番茄聯合國”,就在新竹這個地方,一個觀光農場,隻要地球上能找到的番茄它那裏都有,他們還嫁接新種,紅的、綠的、黑的、黃的、方的、圓的,做得非常複雜,確實很有意思,這個東西變成一個園藝,變成觀賞和享受型的。台灣的確很多城市人周末願意到那裏住。我還在台南見過一個學農的大學教授,他是以花為主來折騰,研究各種花,拿花來吃,拿花做精油,拿花做一些裝飾,做了一個農莊,每天接待大量的人在裏邊住,那個水準跟我們現在農村的水準不是一件事。那個就像我們的植物園似的,是另外一種生活形態體驗。我是覺得它這個經濟發展水平表現在精製農業上,觀光農業、都市農業、村市農業都非常有自己的一個水準,在東南亞範圍內,甚至全球範圍內都是很高水平。

台灣政府沒錢,老百姓有錢

大陸現在人均GDP是3500美元,台灣的人均GDP大概是我們的三倍。但無論是GDP、人均GDP,還是GDP增長速度,這些都不重要,我覺得GDP不在於大小,在於結構。比如說我們在台灣一下飛機,覺得城市不怎麽樣,房子蓋得破破爛爛的,上海多牛叉啊,北京多好啊,但是有一點差別別忘了,我們的GDP百分之七八十在政府那裏,政府公權力很大,錢很多,所以它把路修得很寬,央視可以花100億蓋大樓,到處都可以折騰,所以這麽好看,但是我們老百姓口袋裏的錢增長得不如稅收和GDP增長得快,就是你工資的增長趕不上稅收的增長,趕不上GDP增長,趕不上物價的增長,所以老百姓的感覺並不快樂。台灣是倒過來的,政府沒錢,他們的GDP百分之六七十在百姓手裏,因為在老百姓手裏麵,那麽老百姓家裏邊,實際上精致程度、生活的文明程度比你看見得高很多。馬路上為什麽修不好?因為政府沒錢又不能強拆,又沒有城管,所以這些東西都留著,另一方麵你可以看到的是,私權利得到充分尊重,而財富在民。而我們是私權利不被尊重,比如強拆,有一些東西就傷害了拆遷戶。

在這種經濟基礎上,我覺得台灣人的生活整體上比較健康、豐富、細膩,比如說戲劇比我們豐富,做事情專業專注,賴聲川話劇都是這樣,因為經濟到一定水平,有一批人、有一批社會資金支持這個活,所以玩得極細。另外,豐富還表現在不同言論都可以講。產品外觀包裝,文化創意的設計,這些都比我們更精致,這方麵有點像日本。

但並不是所有人都能夠生活的這麽細致悠閑的,他們那裏競爭壓力也很大,就業競爭壓力也很大。除此之外,最近兩岸經濟越來越多,尤其是台商的留守,太太精神壓力更大,我在電線杆子上經常看到偵信所的廣告,就是私人偵探廣告,上麵就寫“專捉大陸二奶”,這些留守的太太專門雇這些偵探去大陸調查他老公的婚外女朋友,你想這個壓力應該是非常大的。我也接觸台灣的一些年輕人,他們在就業、晉級、生活包括房子的壓力,也還是很大的,並不比我們的年輕人小多少。

當然,經濟基礎好是因為比我們大陸經濟早發展20年,我相信20年以後,大陸一定會趕上或者超過,今天我們買件衣服,買的東西包裝比20年前要複雜很多,一盒茶葉都包五六層,就那麽一小盒。這個就是經濟發展以後,帶來的一個消費觀念上和消費體驗上的變化。

年輕人迷茫和困惑是社會進步的起因

在台灣,討論80後、90後問題的人很少,原因何在?你們可以看一下龍應台寫的《你所不知道的台灣》。大陸人是大宏觀思維,一說就是80後一代人,每個人都操心這麽偉大的事,台灣人不同,他們淨想小事,淨說小事。

我們有一次去台灣,去了很多地方,上公共汽車就問統一的事,台灣人說怎麽你們講的全都是大事,什麽革命統一,什麽國家民族,我們不研究這事,不關心這事,我們這說的全是吃喝玩樂,然後上班掙錢。為什麽呢?他說因為這是民主社會,很簡單,領導人任期是一定的,再壞八年時間一到就下台了,我就熬八年唄,另外一個我平時又能罵他,我還能不選他,這事再壞也就這樣了,另外還有法律在管他,能壞到哪兒啊。所以,他們不研究這事。那他們的時間用來幹什麽?研究自己,比如台灣人玩香,小事小鬧,焚香成為雅趣,雅式生活,台灣玩飯,台灣飲食做的很好,弄茶,研究土布怎麽能做成有意思的衣服,天天說的全是小趣事,這是龍應台講的邏輯,我仔細觀察了,的確是這樣。

在歐美也是如此,你會發現很少人甚至沒有人談大事,因為大事沒什麽可談的。尤其是資產階級革命進入到現代資本主義,歐美沒有政變的,為啥?沒動力,該讓你罵你也罵了,實在不滿意你可以選舉別人,他要幹壞事法律也會起訴他,而且又不是一輩子不下台。相反你看非洲專政就老有政變,因為不政變他老也不下台,而且還不讓你罵,法律又管不了,大家一急隻能政變。

我們這兒的人呢,老研究大事,所以才研究80後,操這心,實際上真的不應該操這心,哪一代人都被看不起過,但是看不起他的人都死了,最後我們長起來了,現在社會哪一代都是這樣。如果說怕年輕人迷茫,有困惑,那年輕不迷茫叫年輕人嗎,年輕不困惑叫年輕人嗎?你20歲不困惑,80歲困惑那是國家的悲劇。如果15歲、20歲不困惑不迷茫,社會沒有新的選擇,就不可能有新的出路,他因為困惑、迷茫,他有新的選擇,有新的出路,社會就進步了;他不困惑,不迷茫,照著你們老人畫的道繼續走,社會永遠沒有進步。所以20歲困惑,30歲還有點迷茫都可以理解,但50歲、80歲還迷茫,然後還稀裏糊塗的,我覺得這個時候,這個社會是比較成問題的。

所以我們不應該擔心年輕人迷茫,我們現在最應該擔心的是,五六十歲的人還迷茫,比如對於社會、改革、國家、前途、他還很迷茫,但是他又有很高的地位,又管很多事,這對我們才是不幸,所以我們年輕人迷茫和困惑是社會進步的起因,如果五六十歲的人,位高權重的人還迷茫是社會的不幸,我們應該更關注五六十歲的人千萬別迷茫。

台灣人看大陸:很大、很快、小摩擦

台灣《旺報》的“台灣人看內地”板塊曾經刊登了一篇文章,表達的意思是,台灣人不去大陸發展就是不長進,作者說留在台灣就等於空有本事,去了內地才能有機會發展。的確,大陸對台灣人來講,是一個很有投資潛力的市場,也是一個可以施展才能淘到金的地方。一般來說,他們對大陸的感覺主要有兩點。

第一就是覺得大陸大,我聽他們說過,真的是這樣。你沒待過小地方,你就不知道大,就相當於你老在上海,你到新疆,發現真那麽大,目力所及都沒遮擋,你在上海一睜眼,都是擋住的,不是樓,就是竹竿、汽車,所以他們第一個感覺就是大陸確實大。

第二個就是大陸經濟、市場發展得很快,他們很羨慕。做生意的人都很羨慕,確實是非常願意來大陸發展。就相當於你是體操冠軍,但是永遠不給你墊子,讓你跑百米你跑不出成績,大陸能給他們提供這個墊子,能讓他們跳起來。所以從這個角度來說,台灣做生意,發展經濟的工商業者都非常向往來大陸發展。

當然他們在大陸發展和生活,也有一些負麵信息傳回去,對大陸的法製、人權確實也有批評,比如說有些台商在這裏遇到一些官司,大陸的官員權力太大,大陸跟他們有矛盾的企業,又搞定了公檢法把他們抓起來然後折騰他們等。其實這些從某種角度來說,也恰恰是他們來大陸發展的原因,一方麵他們也利用這個來發展,來搞定大陸的一些地方政府,另一方麵呢,當他跟政府,或者跟生意夥伴起了衝突、受到傷害的時候,他們就感歎政府的權力沒有約束,所以這個東西很矛盾。但是客觀地給大陸評價打分的話,如果是10分,6到7分是肯定大陸的;2到3分,有時候是對大陸政府發展過程中的政府權力、法律環境的批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