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愛的意義 (2)
我說不用,但他堅持要送。上了車子,我們就有一句沒一句地說Caresse的事情,她是個小壞蛋啦,做了什麽什麽淘氣的事情啦。等可說的全都說完了,車子剛剛開過東三十四街,我不知道還要說什麽,看著車窗外麵,開始在心裏默算有多長時間沒坐在這個副駕駛位子上麵了,沒算出個所以,他先開口了:“我常常想起你,e。”
“想起”是個很一般化的詞,我不確定他的意思,含含糊糊地反問:“真的嗎?”
“真的。”他眼睛盯著前麵的路,沒有看我,繼續說,“我常常想起你,一有事情發生,任何事情,哪怕是一點點小事,我都想要告訴你,想看到你抿嘴唇,撇撇嘴,或者是無所謂的一笑,想聽你調侃這個調侃那個。”
“我不記得你來找過我,或是給我打過電話,隻為了告訴我什麽好玩的事情。”我打斷他說,“大多數時候我是和你的律師還有保姆在接觸。”
他笑了一下,沒有辯解,反而問我:“你會不會有時候也想起我?”
我也笑著點頭:“當然,我偶爾會上格林黛爾的網站看Socialevent的照片。”
“那上麵都是名人照片,沒有我。我們有嚴格的公關政策,所有發布的照片都經過授權和過濾。”
“行了吧你,還真當自己是曼哈頓的UrbanMyth?”我嘲笑他,一半玩笑一半認真地告訴他,“我看見過你,在MollySims和RachelZoe身後,一個背影;MilenaGovich43的照片裏也有你,站在黑暗裏,唯一看得清的是你的白色襯衣的前襟。”
“你看得這麽仔細,我受寵若驚。”他回答。
玩笑開過,車子裏麵又一片安靜。沒有人再沒話找話講,直到車子轉進百老匯大街,停在我住的那棟樓樓下。
他似乎沒有要告別的意思,突然對我說:“e,事實是,你離開之後,我沒辦法停止想念你。”
從“想起”到“想念”,隔了半個鍾頭,不過是換了一個詞。我似乎有很多話想要脫口而出,最後說出來的隻是輕輕的一句:“你想念我?什麽意思?”
“我愛你,e。”
“你一直都這麽說,恐怕需要發明一個新詞讓你表達感情。”我想開門下車,他拉了我一下,我又轉過身回頭看著,不是因為他拉我,而是有些東西變了,讓我可以跟他說個清楚明白,而不是像從前一樣一逃了之。
“我搬走的那天,你比我走得更早。簽離婚協議之前,你甚至不願意告訴我你在住院開刀。”我努力控製住自己不要激動不要大喊大叫,“我搞不懂你了,Lyle,是你一直不想挽回的,現在又想幹嗎?”
他打斷我,卻沒回答我的問題:“你離開的那一天,我沒出去,我在客廳的洗手間裏,我沒辦法看著你走。”
這不是我意料之中的答案,但我隻是頓了一下,然後嘲笑他:“千萬不要告訴我你坐在廁所地板上哭。”
他沒有說是也沒說不是。我覺得自己有點過分,低頭看著他的手和袖口,問他:“那醫院的事情呢?為什麽不告訴我你要開刀?”
我沒有抬頭,卻感覺得到他看著我,過了很久才回答:“因為我想知道一個人躺在醫院裏麵是什麽感覺。”
“所以你一個人跑去紐黑文做手術?”我眼睛濕了,“那天我給你打電話的時候,你為什麽不告訴我?”
“為什麽不告訴我?”同樣的話,同樣的語氣,他像是在重複我的問題,又像是在反問我,“因為,你聽起來那麽好,冷靜有條理,像你從前的樣子,我們剛剛認識的時候,完全不像跟我在一起的那些日子,你聽起來那麽孤獨,而我不斷地做錯事,說錯話。”
我擦掉眼淚,努力深呼吸之後,抬起頭看著他說:“你說到點子上了,我們兩個在一起不好,所以離婚了,我有我的生活,你有你的女朋友。”
“Sandra不是我的女朋友,我們隻是認識了,在約會。”
“如果是那樣,何至於把剛剛認識的約會對象帶來見前妻和女兒?”
“因為我想見你。”
“我真的不懂了,你這樣算什麽?為了讓我嫉妒,讓我重新愛上你?你這樣算什麽?”
“如果你不喜歡,我不會再跟她見麵,其他人對我沒有任何意義。”
“其他人?你什麽時候才能停下來,哦不,我更正一下,你的事情我不管,但是請你,拜托你不要再對我說這樣的話,我們互相留些麵子,畢竟還有Caresse,免不了還要見麵。我要走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話。”
“我介意。”他回答,“我們需要談談。”
我看了一眼儀表盤上的時鍾,對他說:“現在再談什麽是不是太晚了?”
我這麽說了,卻沒動地方,仍舊坐在副駕駛位子上麵,讓回憶繼續:“有段時間,我很愛你,在那之前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會愛一個人愛到那種地步,我一直以為自己會和一個普普通通的男人結婚,在郊區買房子,每天上下班,花兩個小時在路上,付貸款,生孩子,為柴米油鹽的事情吵架,因為習慣和需要彼此綁在一起。如果我不想忍受這樣的生活,我也可能選擇一輩子獨身。但是,我遇到了你,我不想說我願意為你去死什麽的,說老實話,我不會,而且也沒那勇氣,不過我的確願意為你改變,為你放棄很多東西,我熟悉的珍視的東西,隻為了和你在一起。我曾經以為有一天你不要我了,我就完了,但結果,我根本沒有完蛋,我過得挺好的,就是一切全變了。我們從前有很多機會談話,不用打電話,不用找機會、約時間。我們什麽都沒說。今天?真的太晚了。”
他眼睛看著前麵,點頭,說他都知道:“我們第一次上床,我就知道你不一樣,沒有人讓我有過那樣的感覺。所以我不舍得讓你走,想要用我一貫的辦法想把你留在我身邊,我來不及了解你,也不願意讓你了解我。”
“為什麽?”
“我害怕讓你知道我實際上是什麽樣子,也不能確定一旦你知道了,會用怎樣的眼光看我。”
“你是怎麽樣的人?”我問他,心裏還有一句話——可能我也害怕他知道我真實的樣子,不確定一旦他知道了,會變成什麽樣。
“從前我一心想成為我父親那樣的人,後來我成天祈禱,千萬不要讓我變成那個樣子。結果,我兩樣都不是。”他慢慢地說,停了一下,又告訴我,“e,我想讓你知道,在你懷孕的時候,我的確有過幾次,和幾乎不認識的女人,但是那對我來說都是完全沒有意義的……”
我幾乎立刻就問他:“為什麽?”可能隻是為了打斷他,不讓他說下去,時至今日,我發現自己還是沒辦法聽他回憶那段經曆。
他搖搖頭回答:“我不知道。我曾經不相信婚姻,不過我覺得我們會不一樣,我讓自己相信我們會最幸福,結果卻跟我想的不太一樣。那段時間我覺得被遺忘了,我失掉了愛你的激情,你好像也不那麽愛我了。我總是不斷地回想起結婚之前你說的那些話,你不要我,也不要孩子,你要離開美國。我開始懷疑你為什麽會答應我跟我結婚,開始覺得你其實並不真的在乎我,所有的一切都像是種契約——我保持忠誠,你為我生孩子,和我生活在一起。我沒辦法接受這樣的陳詞濫調,也無法習慣那些妻子們說的話從你嘴裏說出來,‘你到哪裏去了?’‘你幹了什麽?’”
他說到“Wives’talk”那個詞的時候出現在臉上的短暫表情,似乎那是世界上最不能忍受的東西,那個表情留在我腦子裏長時間揮之不去。我看著窗外,很久之後,才慢慢地問他:“我不想知道你為什麽和別的女人上床,我的意思是你為什麽要告訴我?為什麽是現在?還說有什麽意義?”
他張張嘴似乎沒辦法回答。我笑了一下繼續,就像他剛剛說了一個無足輕重的冷笑話:“那麽,Sandra對你來說有意義嗎?”
他答非所問:“我明天會跟她解釋。如果你不喜歡,我可以辭掉工作,我們可以搬到康涅狄格去住,那裏對Caresse更好,一切都可以重新來過……”
“什麽都別說,什麽都別做,至少不要為了我做,拜托。”我打斷他說,“我明天還要上班,我走了,你回去吧,好嗎?照顧好Caresse。”然後開門下車,沒有回頭,一個人搭電梯上樓,我以為我隻想一個人,卻在電梯門合上之後落下淚來。
接下來的一整夜,我都睡不著。寂靜的夜色裏麵,我知道我們之間短暫的友好關係又被打破了。明天,明天會怎麽樣,我一無所知,唯一肯定的是,我還是要繼續我的生活,去上班,照顧Caresse,同時照心理醫生說的那樣,不鑽牛角尖,心懷希望,保持樂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