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我們 (1)

於是,那天中午,我們被關在第五大道VanCleefArpels二樓的一個房間裏。那個屋子裝飾華麗,從裏麵反鎖,沒有窗戶,宛如密室。在座的有店經理、設計師和做首飾的師傅,女店員微微欠著身站在旁邊。

當天,店裏有兩顆心形鑽石,大的一點八七克拉,小的零點七二克拉。我們和設計師談過,決定鑲成一個鏈墜,草圖畫出來,是兩顆心依偎在一起的樣子。

“大的是你,小的是Caresse。”Lyle說,在我手上和臉上各吻了一下。

我想問他,那你在哪裏呢?嘴上卻隻說了聲:“謝謝。”

下了樓,我在底樓櫃台裏看見一個鑽石手鐲,試了一下。Lyle說:“很好看,當做生日前的禮物好了。”一萬兩千美元,一並買下。他簽支票,我手托著下巴看著除他之外的隨便什麽地方。旁邊一桌坐著一男一女,看上去像是一對就要結婚的情侶,在挑戒指。女的看中了一對,但似乎超出預算了,正猶豫著,男的對店員說:“我們就要這對了。”兩個人不約而同地相視一笑,桌子下麵,兩隻手扣在一起。

“我們”,那句“我們”說得如此動人,以至於我很長時間都在回想那個場景。離開首飾店,我和Lyle在附近一間餐館吃飯。天氣很好,我們就坐在沿街的露天座上。空氣清新,到處看起來都明晰豔麗,路上行人來來往往,有一些還穿著夏天的衣服。我摘掉太陽鏡,伸出右手放在他腿上,一秒鍾之後,他也伸出手來握住我的手,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你怎麽了?”我轉過頭,看著他說。

他回答:“我很好,沒怎麽。”

“我的意思是,這段日子,你很少說話,跟我。”我反過來抓住他的手,“有什麽我應該知道的事情嗎?”

他笑了一下,反問:“你想聽什麽?下午一點半,在東六十三街和公園大道路口?”

“的確不是合適的場合。”我承認。

侍者過來上菜,打斷了我們,我心裏卻放不下那個疑問,等菜上完,又問他:“從什麽時候開始的?”眼睛看著麵前餐盤裏的魚子沙拉,一支叉子在裏麵攪啊攪的。

他沒有回答,過了很久,突然說:“為什麽不能讓它就這麽過去呢?各自努力一下,我們會好的。”

我重新戴上太陽鏡,不再說話了。

吃過飯,我繼續血拚,他回酒店去了。快三點的時候,我終於買夠了,也走累了,拿著滿滿兩手的購物袋走進列克星頓大街一間咖啡館休息。剛剛坐定,一抬頭就看見RonaMorgan坐在離我不過五米遠的地方,穿著上班的衣服,低頭一邊吃東西一邊看手裏的一份文件。我的第一反應竟然是低頭檢視了一下身上的打扮。不知道為什麽,看到她,讓我自慚形穢。想要裝作沒看見,但隔得太近,已經來不及了,她也剛好抬頭看到我,朝我笑了一下。

我走過去,跟她說:“嘿,你好嗎?”

她讓我坐到她這邊來,告訴我上午有個會一直開到現在,隻有二十分鍾隨便吃點東西。

我問她最近忙不忙,她問我小孩怎麽樣了,除此之外,我們之間好像也沒什麽可聊的了。她很快吃完,匆匆告辭。我看著她走出去,還是從前的樣子,美麗低調,看似溫柔,卻是一切盡在掌握的樣子。有一瞬間,我沒辦法否認,有些人就是比其他人聰明,至少看問題更加清楚,也更識時務,知道什麽事情可以試,什麽事情無論如何都沒戲。

天開始黑下來的時候,Lyle打電話來說晚上帶我出去,多少又讓我恢複了一點信心。我回家,換好衣服,等他。七點半,他來接我,去上西城的讓·喬治飯店吃飯。點完菜,他說本來有個派對請我們去,不過他想還是兩個人在一起好一點。

周圍所有人說話的聲音都又輕又柔和,兩人餐桌很小,我們離得很近,桌子下麵,腿、鞋子或是膝蓋偶爾碰在一起。

主菜上來,我對他說:“我星期五去心理醫生那裏,我想要你陪我去。”

他先是答應了,很快又反應過來,我不隻是要他送我去接我回來而已,笑著說:“饒了我吧。”說完繼續他愉快溫柔的樣子,直到一頓飯吃完。

出了餐館,上車的時候,他對我說了句“我愛你。”不知道為什麽,我總覺得這話聽起來更像是種安慰。

“那個派對在哪兒?”我問他。

“公園大道七百四十號。”地標建築,又是一個有錢的主兒。

“我們去吧,如果不是化妝舞會的話。”我提議。可能是晚餐時那一點點酒精的作用,不想隻有我們兩個人在一起,更不想回家。

公園大道七百四十號,那個門牌號碼以昂貴聞名。我們到那裏的時候,隻有九點多鍾,人還不多。男主人甚至還沒有打扮好,女主人站在門廳迎接早到的客人。她身後螺旋形樓梯通向房子的頂層,超大號主人房,超大號露台,滿是落地窗的起居室,無敵的夜景。我不太清楚這間公寓要多少錢,不過,再過五年最多十年,Baker家死掉一兩個有錢的親戚,我就能住進更大更豪華的房子。

Lyle跟女主人講話,我自顧自地走進客廳,經過一道門,門後麵是一個足夠幾十個人跳舞的大房間。房間盡頭一支七個人的爵士樂隊剛剛開始演奏,靠窗一溜餐台,穿白製服的侍者在準備食物,擺好餐具和酒杯。我走過去,拿了一杯香檳,靠在窗口慢慢地、一口氣喝完,然後轉身又拿了一杯。喝掉三杯或是四杯之後,周圍漸漸熱鬧起來。樂隊開始演奏適合跳舞的曲子,有人在屋子中央慢舞,有人說話,笑聲,驚喜的叫聲,水晶玻璃碰撞發出輕輕的帶著共鳴的聲音,此起彼伏。我突然發覺,我不知道Lyle在哪裏,我們走散了。

幾個三四十歲的女人在離我不遠的窗口講話,其中一個說:“她在自己身上投資了不少,臉上幾乎沒有沒動過刀的地方。”說的是女主人,五十出頭,仍舊很美,二十幾歲的時候嫁給現在的老公,家財過億,有一對雙胞胎女兒,似乎是再幸福不過的家庭。然後有人說起男主人的情人:一個選美皇後出身的模特;前一個情人,肥皂劇明星;前前一個情人……大家偷笑。

有人碰了碰我的手臂,叫我:“嘿,肚子。”

會這麽叫我的隻有一個人,BryanBlanchet。我回頭,果然是他,禮服領結,打扮得很漂亮。

“跳舞嗎?”他問我。

我記得自己回答他“不跳”,但還是隨他摟著我走向舞池。

“最近怎麽樣?”他說。

“很好。”我回答。越過他的肩膀,看到Lyle挽著一個穿黑色長裙的女人從另一個房間出來,低頭側著臉聽她講話,再抬起頭的時候剛好看到我和Blanchet。我們互相看了一眼,沒有什麽表情。

我更加貼近Blanchet,聽他在我耳朵邊上說著半真半假的恭維話,一連跟他跳了兩三支曲子,直到Lyle切進來,默不作聲的跟我跳舞,舞曲結束,他拉著我走到角落裏。

“不要玩你玩不起的東西。”他跟我說話,眼睛卻看著房間裏說說笑笑的人群,無所謂的語氣,“你以為他是衝你來的?他是衝我來的。為了叫我難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