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新兵三個月 (2)

指揮這場戰役的張治中後來很動情地說,廟行一役的勝利,是官兵“滴滴鮮血的結晶”。第三章鹿死誰手/0植田長老很沒脾氣。

要怪,就隻能怪他那個同門師弟下元少將給他帶來的晦氣。就那麽一條並不怎麽寬的河,當初為什麽就渡不過去呢,乃至於給今天埋下了致命的隱患。

看來倒黴這東西還是有規律可循的,因為這一對活寶師兄弟,追根溯源,全倒黴在一條小小的蘊藻浜上麵了。

不過,對日軍來說,好消息也不是一點沒有。

當天,海軍第3艦隊司令官野村在旗艦“出雲號”巡洋艦上發布嘉獎令,受獎人是“攻擊機編隊與戰鬥機編隊”。

聽起來好像是一個英雄集體,可實際上表彰的是一個人。

生田乃木次,第一個有擊落記錄的日本海軍航空兵。

他擊落的飛機非常有型,是波音戰鬥機。飛行員叫羅伯特?肖特。

你可能已經看出來了,這不是一個中國人。

對,他是一個老美,一個臨時客串的誌願軍。

和許多朋友一樣,兄弟在上學的時候,對國足也曾有過那麽一絲絲、一點點不切實際的奢望,老是幻想他們在比賽中突然荷爾蒙大爆發,把球不是往自家門口而是對方門口踢。

當然,這個夢想很快就宣告破滅了。

以後,我開始解放思想,想到為什麽代表我們國家隊的一定要是純正國人呢?

找兩個球技不俗的老外(這裏推薦物美價廉的非洲兄弟),做點思想工作,讓他們改個國籍,然後上場為中華爭光,豈不是好?

我看,至少比咱們那些牛哄哄的豆腐腳強吧。

你還別說我胡扯,日本隊就這麽幹過,結果把一個好端端的巴西球員整成了日本人,照樣幫著他們攻城陷地。

其實,幾十年前,老美也這樣幫過我們,而且連思想工作都沒有做。

我們不是一個不知感恩的民族,人家如果對咱好過,這筆人情一定得記著。

波音大俠

肖特是個退伍軍官,當時的工作是推銷員——飛機推銷員。

推銷的產品就是他所駕駛的波音218單座雙翼戰鬥機。

美國貨的特點是價格高,但一般都很先進,技術上絕對沒得話講。這種波音218就是個典型例子,其性能連日機都不能望其項背。曾經有日本飛行員試飛波音,下來後連聲感歎,說這才知道了什麽叫做真正的戰鬥機。

言下之意,日本的那些都不是真的。

波音好,誰都知道,中國人也不是傻瓜,無奈好東西太貴了,自己又太窮,所以不得不考慮來考慮去。

肖特是《沒有任何借口》裏的那種推銷員,非常有職業精神。一回打動不了你,就兩回,兩回不行就三回。反正他退伍了也沒有什麽事做,就整天在南京上海這一帶飛來飛去,找這個談,找那個聊,一副做不成生意絕不回頭的勁兒。

波音還沒推銷出去,日本人來了,天空成了塗著膏藥旗的日機橫來豎去的場所。

在那場中日真如空戰中,雖然雙方打成了一個平手,但另一艘航母“加賀號”上的一架艦載機卻被地麵高炮擊落,實際上日本方麵還是吃了虧。

這以後日軍就消停了兩天。

第三天,他們在上海弄出了一個簡易機場——公大機場。

這個機場就在植田用作臨時指揮所的那個公大紡織廠內,據說當時是把一個高爾夫球場推掉後搞出來的。

有了公大機場,航母上的艦載機可以在這裏起停,空襲更方便了。

日機空襲,往往對軍用目標和民用目標不加區分。中國人的地麵,他們是想怎麽炸就怎麽炸,想炸誰就炸誰,路上閑著沒事,也會從飛機上隨便扔顆炸彈下去玩玩。

隻要是正直的人,都會感到氣憤。

肖特隻是個推銷員,完全可以事不關己,高高掛起,或者幹脆溜之大吉,先回到美國老家去躲上兩天。

可他是一個正直的美國人,實在看不下去。

空戰不是這樣打滴,飛行員不是這樣當滴。別說中國人是我的潛在客戶,就是普通人,也不能任你們這樣欺負。

教訓他們。

從此,中央航空隊的飛機編隊裏便多了一個高鼻子藍眼睛的美國“誌願軍”。

不為主義,不為信仰,更不為利益,隻為了兩個字:正直。

此真英雄也。

肖特的飛機實在太高級了(盡管隻是樣品),僅馬力就比航空隊裏的其他同伴大上一倍,別的飛機根本趕不上它。在中國飛機普遍缺乏通信和導航設備的情況下,波音經常會與大部隊失去聯係。

美國人的性格,天生就對獨來獨往、天馬行空這一套有特別嗜好。肖特有時找不到隊伍,索性單槍匹馬闖江湖,做起了大俠(在美國應該叫西部牛仔)。

我們得承認,如果他不是肖特,座機不是波音,這樣做其實相當危險。對戰機飛行員來說,脫離大部隊單飛,往往就意味著死路一條。

而肖大俠偏偏來了個碧海青天任我行,不僅單飛,還常演出以一敵三的好戲。

這可不是吹牛,他曾經在南翔上空與所茂八郎大尉率隊的3架日機(均為“3式”艦載戰鬥機)遭遇過。

當時雙方簡直就像在進行登高比賽。

剛剛碰麵時,日機還占據著上風,他們在1500米高度居高臨下,似乎3個人一圍,就可以把波音困在中間給踩死捏碎。

然而,指揮官所茂很快就傻眼了。因為一眨眼的工夫,肖特的波音218已經爬升到他們上麵去了。

從後麵俯衝、掃射。

日機隻有抱著腦袋挨打的份兒。

隻好繼續往上飛。可是等他們拚了老命,好不容易上升到3000米的時候,回頭一看,波音仍然在朝他們眯眯直笑。

不管怎樣努力,波音終究高過一頭。

自己升個3000米就吃不消了,人家輕而易舉就上升了3500米!

就像孫悟空總是逃不出如來佛手掌一樣。

然後,繼續對你俯衝、掃射。

在這次遭遇戰中,所茂座機的螺旋槳被打中,機翼也被打穿,受傷嚴重,隻得率隊倉皇逃離。

一場小型空戰,5分鍾內就勝負立判,宣布OK了。

肖特的飛機顯然給日本航空兵們留下了深刻印象,以致他們在駕機出發前都不得不互相提醒:美製的,波音,厲害厲害的。

弟兄們,誰看到了這號猛人,能躲就盡量躲躲吧。

還是沒能躲得過去。

我說的是小穀進大尉。

2月22日,也就是植田最感垂頭喪氣的那一天,中日飛行員在天空再次遭遇上了。

當時,肖特正隨航空編隊從南京飛往杭州筧橋。沒有任何意外,這次他又“掉隊”了——速度太快,飛過了。

肖大俠毫不介意,一個人繼續往杭州方向飛。飛到蘇州火車站上空時,他發現下麵有情況。

一列滿載婦孺老幼的難民列車正要發車出站。

而在不遠處,有6架日機,分為兩組編隊,正不懷好意地向這一目標飛去。

小穀進大尉就是這個6機編隊的總指揮。

包括他的座機在內,3架“13式”艦載攻擊機組成了攻擊機編隊。

那個生田乃木次大尉駕駛的是“3式”單座艦載戰鬥機,他和另外兩架戰鬥機組成戰鬥機編隊。

他們此行接受的正式命令是對蘇州進行偵察,但實際上,“順便”轟炸一下無辜的中國百姓,向來也是日機的老習慣。

這種事情,肖特見多了,他很清楚接下來會發生什麽。

攻擊機編隊已降低至900米高度,看樣子即將對列車發起攻擊。

此刻,站在肖特麵前的對手不是3個,而是6個,比先前多出了一倍,而他隻有1個。

然而沒有絲毫猶豫,肖特一推機頭,朝攻擊機編隊殺了過去。

由於此前已經得到警告,波音的出現,也早就引起了日機編隊的注意。

按照平時的演練陣形,攻擊機隊迅速向左進行閃避,而戰鬥機隊則在1500米高度右旋,向肖特的波音飛機俯衝下來。

作為一個經驗豐富的老飛行員,肖特應變極為快捷,同第一次遭遇戰時一樣,他充分利用波音的良好性能向上攀升,一下子從高度上拉開了與戰鬥機隊的距離。

絕不能和戰鬥機過多糾纏,目標是攻擊機隊,隻有遏製住他們,才能防止一場人間慘劇的發生!

肖特開始向攻擊機隊俯衝,射擊。

小穀的座機被他緊緊咬住了。

3架攻擊機驚慌失措,趕緊用尾巴上的機槍對著波音進行掃射。

肖特非常冷靜,麵對敵方的子彈,他在400米距離內竟始終未予以還擊。

敵眾我寡之下,需要逼近了打,要麽不擊,一擊即中。

這已不純粹是技術的較量,更是勇氣和意誌力的對決。

距離越來越近。

100米,50米,30米,射擊!而且是一口氣不歇的連射。

直到距離20米,眼看要相撞的時候,波音才停止射擊,拉升避開。

小穀當場死亡,座機射手被打成重傷。

幸虧這架日機是三座的,還有一個前座飛行員能夠駕駛,否則就算天照大神附體都救不了他們了。

波音也被機槍子彈打中多處,機身受損,但並不影響飛行。

就在肖特專注於對付攻擊機時,一直隱伏在後麵的生田乃木次忽然從150米處打出了一個致命的長射,子彈全部傾瀉在駕駛艙裏。

我們可敬的肖大俠當場戰死,飛機隨後墜毀。

兄弟以前沒少看史瓦辛格、史泰龍一類“史字輩”的肌肉猛片,總以為上麵那些火爆情節純屬杜撰。現在我信了,也許肌肉有些誇張,但在大洋彼岸,確實有這樣一些超級猛人存在,因為他們代表了美國人身上一直具有的一種精神——俠義和勇敢。

肖特的英勇行為,使當時的國人大受感動。國民政府特授他以“英雄”稱號和上校軍銜,並在戰後為其舉行了隆重葬禮。

作為老美版的空軍誌願軍,肖特是第一個,卻不是最後一個。幾年之後,我們還將迎來更多的肖特式異國英雄。他們有一個共同的名字,叫做飛虎隊。

消息傳來,海軍如獲至寶。

上海開戰以來,從鹽澤到野村,從少將到中將,一個比一個點兒背,似乎都搶著在給陸軍製造海軍無能的口實。

現在海軍航空兵終於打下了1架中國戰鬥機,還是一架美製機,真讓他們有一種喜從天降的感覺。

事實勝於雄辯,我們海軍(海軍航空兵)是好樣的。

野村當即就興衝衝地準備對空戰“英雄”進行嘉獎,可是確定不了人。

究竟為誰立頭功,日軍飛行員們自己內部已大吵了起來。

戰鬥機說:那是我們打下的。

攻擊機則認為,要不是他們當了誘餌(這個說法很形象),肖特的波音飛機也不會追過來。正是他們尾部機槍的射擊,才導致波音飛機受傷並最終墜毀。

甚至有人繪聲繪色地說,自己從屁股後麵端著機槍一家夥打過去,是親眼看著波音冒白煙落地的。

言下之意,根本就沒你們戰鬥機什麽事。

兩邊爭執不下,各不相讓,而且越鬧越凶,差點就要動手打起來了。這讓野村十分為難,他又不可能把當時的錄像帶找出來,倒個帶給大家重放一下。

最後,考慮到攻擊機的人畢竟一死一傷,已經夠慘的了,野村便做出了一個兩不得罪的決定:除了那個去閻王殿報到的小穀進,凡參加這次空戰的,一個不少,全部受獎。

其實,我就是做給他們陸軍看看的,你們這麽較真幹嗎。

吵是為了拿獎。獎到手後,眾人就不吵了。

都是幹這個的,到底是誰打下了波音,自己還不清楚?

是生田乃木次。

這位兄弟真是走了狗屎運,當時日本國內正眼巴巴地等待著英雄的出現,好不容易冒出一個,於是不管三七二十一,放到鍋裏就是菜,馬上狂炒起來。

各種帽子,隻要是高的,就閉著眼睛往他頭上戴,甚至還有人大言不慚地稱其為“日本的馮?裏奇特霍芬”。

真受不了這幫日本人,把肉麻當有趣你也得有個限度。

裏奇特霍芬那是一戰德國的王牌飛行員,大名鼎鼎的“紅男爵”(因其飛機塗成血紅色而得名),空中的絕對王者,3年時間打下了80架飛機,有時一天打個四五架都是小菜一碟。你跟人家比?

倘若“紅男爵”地下有知,知道有人這麽玩盜版,非得笑醒不可。

當然,對於生田乃木次本人來說,最實惠的還是回國後成了大眾情人,那些無知少女少婦的情書相片收了滿滿一屋子,看都看不過來。

日本海軍還沒有無知到這個份兒上,事實上他們肚子裏是拎得清的:這場空戰實際上是敗了。

6個打1個,還打得這麽趔趔趄趄,最後連帶隊的指揮官都被打死了,你說這叫勝仗?騙鬼的吧。

這導致了日本軍方內部對戰鬥機究竟能起多大作用產生了普遍懷疑。

當時,無論是“13式”還是“3式”,都是英國技術,本來就讓“國粹派”們看不順眼。

既然不好用,那就幹脆別用了。於是以後很長一段時間裏,日機就不用戰鬥機了,由轟炸機一專多能,來個轟炸進攻一肩挑。

這個很長,不是一般的長,至少五六年。

勇於把嬰兒和湯一塊兒倒掉的鬼子們,就等著倒黴吧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