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奇襲“出雲號” (2)
夜幕籠罩下,各部隊依次有秩序地進行撤退。撤退時,均留有一至兩個團在後麵進行警戒掩護。
在3月2日拂曉前,幾乎所有部隊都已撤至第二道防線。
金澤師團打了一天,累得要死,晚上時覺睡的是真好,根本想不到中隊會進行轉移。
第二天睡眼惺忪地爬起來,感覺不對。要在平時這個時間段,大家就得做做廣播體操,用槍聲彼此問候幾句了,怎麽今天的黎明這麽安靜?
派人一瞧,都跑了,一個人也沒有。
白川和植田都差點氣懵了。早知道支那軍隊已成強弩之末,還睡什麽覺,昨晚上就把他們給全摟摟了。這下好,又得重新去找他們。
關鍵是這時間耽誤不起啊。
今天是3月2日,後天就是3月4日!
但是,直到3月2日,中隊並沒有能夠全部從第一道防線撤出,吳淞要塞還有守軍。
屬於義勇軍的傳奇
吳淞現在成了前線凸出部,隨時有被日軍一口吞掉的危險。
指揮官們的心都揪緊了。
自從來到吳淞後,天天挨飛機炸、艦炮轟,但守將翁照垣始終堅守不退,讓日本人從中找不到一點空子。
於是,吳淞要塞一度成為日軍最為頭疼的地方之一:猶如刺蝟,看著不起眼,猛不丁還能紮你一下,想把它一口吞下吧,卻又下不了嘴。
如此,奈何?
現在中隊在吳淞主要使用步兵來防守陣地,運用殘存的火炮來突襲敵艦,這套打法運用多次,日軍已經熟悉了。
熟悉後就沒有秘密可言,也就意味著防守的難度成倍增加。
翁照垣越來越感到兵不夠用了。
他知道總指揮部已不可能再給他派什麽援兵了,主陣地一日數戰,硝煙幾乎沒有斷過,他們自己還缺人手呢。
但是援兵說來就來了。
這支援兵的身份很特殊,和馮庸義勇軍其實是一個性質的,區別在於他們是當地產的上海產品,全稱叫做上海市民義勇軍。
上海的民眾義勇軍,不管本地的,還是外地的,主要擔負的是後方支前和群眾宣傳鼓動工作,即使是像馮庸義勇軍這樣奮不顧身上前線的,能做的也大多隻是戰地勤務或瞭望偵察工作。
畢竟,硝煙彌漫的戰場與平時的想象是兩碼事,批判的武器終究還是不能完全代替武器的批判。古時所謂的寫一篇文章、喊一句口號,就能使敵兵倉皇鼠竄的“光榮事跡”,大都不是文人的杜撰,就是類似於意淫般的一相情願。
那種認為沒練過幾天射擊的老百姓,一上陣就能殺敵禦侮的說法,更是經不起推敲。如果不是別有用心,就是缺乏基本的軍事常識。
仗要這麽好打的話,那要職業軍人幹什麽?
須知,打仗,除了不怕死以外,多少也得有點基本功的。
不過整個“一?二八”會戰中,還是有兩支民眾義勇軍真槍實彈地上去打過兩場。
一支是退職軍人義勇軍。這幫兄弟都是上海本地的退伍兵,有作戰經驗。“九?一八”事變爆發後,便聚在一起,並想辦法弄到了60多支槍,原來準備到東北去打鬼子,還沒出發,淞滬抗戰就開始了,正好參加進來。
閘北之戰的當天,他們這200個人就分成10個組,跑到天通庵附近,幫著19路軍迎擊日軍。在戰鬥中,他們以傷亡4人的代價,硬是幹掉了20多個日本兵,並繳獲槍支40餘支,大大地為義勇軍長了一把臉。之後,其他退伍兵聽到風聲也跑了過來,隊伍越拉越長,人越聚越多,最後由200人擴充到了1000餘人,使閘北堅守的19路軍如虎添翼。
另一支就是上海市民義勇軍。
在作為“一?二八”會戰誘因之一的馬玉山路事件中,不是有一個浙江人開的三友社嗎,裏麵的工人除了生產毛巾外,主要業餘文化活動不是上迪廳,或者唱卡拉OK,而是進行抗日軍訓。在上海市民義勇軍中,有好多人都是參加過類似軍訓的,也就是槍都摸過,也知道三點成一線,就這樣上來了。
大家都想到了,普通人就算參加過兩天軍訓,畢竟也不能真正跟上過戰場的人相比。退職軍人義勇軍之所以能在閘北建功,那是因為他們本來曾經就是職業軍人。
退伍兵會打仗不稀奇,市民會打仗才真了不起。
上海市民義勇軍實在是創造了民眾義勇軍的一大奇跡。
這支隊伍共有200多人,大家找到19路軍嚷嚷著要到前線直接參戰。當時翁照垣還在閘北,並擔任義勇軍副總指揮,具體負責給各義勇軍分配工作。
他正是考慮市民義勇軍雖經軍訓,但沒有經曆過實戰,於是決定讓他們先集中到大場參加實地訓練。
大場當時雖非前線,但離前線已經很近,不但能聽到激烈的槍炮聲,而且日機也常來此轟炸。
疾風知勁草,板蕩識誠臣。在往大場集結的過程中,鬆散型群眾團隊常犯的毛病暴露無遺。還沒等到達目的地,好些人就打了退堂鼓,半路溜掉了。
如果是一般的義勇軍,這種情況下隊伍也就散掉了,自然也就無所謂傳奇。但這支義勇軍裏麵有一個牛人,此人叫王屏南,是個自學成才的律師。他不但平時急公好義,愛為人打抱不平,而且使得一手好拳腳,什麽武當拳、五龍手(武術之一種),打起來呼呼生風。對這樣的人,民間通常有個俗稱,叫做好漢。
王好漢能講又能打,便被大家公推出來做了頭。也正是由於他的存在,市民義勇軍才未淪為一盤散沙,並成為後來唯一一支上過前線並打過仗的民眾義勇軍。
到了大場以後,大家才發現現實遠比自己想象的還要艱險百倍……
是的,從坐而論道的憤青到戰場殺敵的軍人,決不是光有熱情就行了。
要想取得真經,就必須經曆九九八十一難,少一難都得掉河溝裏去。
堅持,隻有堅持,才能最終使我們脫胎換骨,肩負大任。
第一難:缺乏給養。
這也不奇怪,那時候連正規部隊的給養都接濟不上,更別說這些連業餘部隊都算不上的義勇軍了。所謂給養者,無外乎兩部分,一曰軍餉(也就是工資),二曰糧食。兄弟們拋妻別子出來,為的是保家衛國,沒人是看著錢來的,所以軍餉可以忽略不計。但糧食是活命的本錢,沒有可不行。幸好他們身後有強大的群眾後援團,你捐一點,我捐一點,作為大隊長的王屏南,更是把自己的家底都掏了出來,這才勉強解決了隊伍的溫飽問題。
這一難,過了。
第二難:生活艱苦。
雖然群眾捐助了糧食,但也就剛夠大家吃飽飯的,要想吃好那就萬萬不能了,而且既到大場集訓,一切就必須按軍人的標準來。用王屏南的話說,那是“言衣,則軍裝薄絮;言食,則一日兩餐;言臥,則單氈稻草;言起,則東方未白,每日三操兩講,風雪無間”。這些人都是從上海大城市裏出來的,受不了苦的大有人在。於是沒過幾天,請假的也有了,裝病的也有了,既請不得假也裝不得病,偷偷溜回家的也有了。
跑,那就得抓啊。要不然連最初不想跑的也會動搖。已經跑回城市的鞭長莫及,那就沒辦法了,單說說半路上又被抓回來的。
如按軍紀,這些溜號的人就得押送指揮部法辦。王屏南想想,要是照此辦理的話,一則給義勇軍丟臉,二則大家鄉裏鄉情,彼此都得照顧點臉麵。那就不押送吧。
但罰還是要罰的,而且要借此立威。在這方麵,王隊長堪稱一無師自通的思想政治工作者,他采取的辦法是隊務公開,讓逃跑的人公開念檢討書,當眾悔過自新,打一頓屁股後使之歸隊。
僅此一點當然還不夠。為了提高隊伍凝聚力,王屏南是兩手抓,兩手都要硬,一邊加強軍紀,約束隊伍,一邊注意擺事實,講道理(“引用古人救國之大義”),並且在緊張的軍訓過程中,插入了捉迷藏、講笑話等遊戲節目,盡量使隊員們以放鬆的心情來投入訓練(有些類似於現在的拓展訓練)。
經過他這麽兩抓三抓,效果是明顯的,成績是顯著的。因為從此以後,借故請假的、偷偷溜號的,基本絕跡了。
這一難,由於帶頭人有辦法,也通過了。
第三難:軍事技能。
上淞滬戰場,需要掌握的最大技能其實還不是射擊或拚刺,而是如何築壕和躲飛機。否則,極有可能還沒看見鬼子長啥樣,自己就先掛了。
大場作為二線陣地,工事戰壕都是現成的,隻是因前方戰事緊張,並沒有全部挖好。義勇軍便接茬幹,把掘壕築壘作為一項基本功加以訓練。日機發現有人在開挖工事後,天天沒事就跑過來下“雞蛋”,久而久之,倒幫助義勇軍完成了一項新的防空課程訓練。
會挖戰壕,還知道怎麽防空,加上離主戰場近,又體驗了一把真實戰場的氛圍,這樣上戰場才有了七八分模樣。
此難pass。
這第四難,卻把大隊長王屏南都給難住了。
缺彈少槍。
沒打仗的家夥,老兵來了也沒用啊。
王屏南去找19路軍反複磨唧,最後總算弄到了60條槍。再要,沒有了。
200個人,60條槍怎麽夠分?
沒辦法,人家19路軍本來就是支窮部隊,能擠這點出來,已經是很夠意思了,而且這東西不比其他,大家就是想捐,一時半會兒也不知道從哪裏買。
那就隻好八仙過海,各顯神通了。
會打槍,且槍打得準的,拿槍。其他那100多號人,就拿梭鏢。反正也能紮人不是,貼身肉搏的時候用得上。
更有甚者,連紅纓槍也不要。
那用什麽?用掌!
我小時候看《霍元甲》,最迷“化掌為刀”這句話。想想一隻肉乎乎的手掌都能當快刀使喚,不由得人不激動啊。
那時候我就知道,要練出這種絕技,必須讓自己的手掌多吃點苦頭,具體來說就是要時常用這玩意兒來“砍”東西。據說,經常這樣“砍”來“砍”去,日積月累,“砍”個把石頭都不在話下。
為練絕技,我曾嚐試著拿它來砍了一下板凳麵,雖然上麵清潔溜溜,但我還是立馬體會到了練“神功”之不易,因為手掌實在是“好痛好痛啊”。
理所當然,我放棄了,轉而琢磨更容易地去了。
義勇軍裏也有這樣的。說來慚愧,人家“砍”的是樹木,而且力道非常之猛(“直至出汗力衰方止,每日不斷”)。
那是真把樹木當鬼子使,準備日後肉搏用的,不花力氣還行?
就這麽難過來難過去,等市民義勇軍奉令開赴嘉定城接防時,表明19路軍已放心讓他們充當預備隊的角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