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國聯會場上的奇跡 (2)

過了兩年,由於東北義勇軍鬧得實在太厲害,本莊繁壓不住,被撤回國內,由武藤信義接任,這才把局麵穩定下來。偏偏這個武藤是一勞碌命,江山打下來了,卻無福消受,很快就生了黃疸病,也“隔屁”了。

頂替他的,又是菱刈隆!

你看看,好事來了都有他的份兒,壞事來了自動隱身,這種運氣簡直就是前世修來的。真崎把他抬出來,估計也是前麵打得太糟糕,很有點衝衝喜的意思。

另外,在“上海派遣軍”裏麵,還有一個“名人”。

這位就是岡村寧次少將(陸大25期),任上海派遣軍副參謀長。不過那時的岡村初出茅廬,實在無足輕重,也就屬於一個掛職鍛煉的性質,甚至連鍛煉都談不上,因為他是直到3月6日,也就是戰事已經基本結束後才到上海去的。

聲東擊西

植田馬上就要麵臨著下崗了,可這位陸軍長老就是想不明白,為什麽使了這麽大勁,就是啃不下對方的防線?

左翼也試過,右翼也試過,全麵也打,重點也攻,什麽腦筋都動了,什麽力氣都花了——這裏添一句,為了打贏那場廟行之戰,植田甚至把指揮所都搬到前線的天樂寺來了,心誠到如此地步,怎麽天照大神它就不能開開眼呢?

白川一行一天不到上海,植田這邊就還得繼續折騰下去。可他手上兵力已經不足了,中方陣地看上去又那麽難以突破,這次第,怎一個愁字了得?

越失敗的人往往思路越狹窄。據說日本有句諺語:愚蠢的人隻會走一條路。現在被一連串失敗搞得昏頭昏腦的植田也隻會走一條跑,那就是依舊祭起他的“中央突破理論”。不過這會兒由於兵太少,鋪開來打“中央”已經不太現實,隻能打“中央”的一個麵,或者說“小中央”了。

植田自我安慰:先打一個麵,再打一個麵,就跟烙燒餅一樣,翻過來翻過去,最後都烙熟了,“中央”還是我的。哦,Yeah。

重點是廟行以南。

就是他當初想拿下廟行這個“大中央”時卻怎麽也過不去的那道坎。

看來,人有了心結,真是一輩子的事。

不過總的來說,植田這次采取的打法,還是相當刁鑽的,證明這位陸軍中將並非浪得虛名。

他玩了一招聲東擊西,把金澤師團的主力雪藏,頭兩天先放著不動,隻抽出少數部隊進攻19路軍鎮守的江灣。

派去打江灣的是金澤師團的兩個聯隊,實際是一個半,因為除第35聯隊(德野聯隊)外,第7聯隊(林大八聯隊)隻出了一個大隊,帶隊軍官是空閑升少佐。

聲東擊西這東西,玄妙就玄妙在假作真時真亦假,也就是說不能讓對方看出你的真實意圖。植田讓這兩支隊伍打江灣,可沒對他們交代說要假打,而是要讓他們玩真格的。

這就有些難為人了。前些天金澤師團全部撲上都沒用,現在要一個半聯隊去建功立業,聽上去實在有些匪夷所思。

空閑升少佐和第35聯隊隊長德野外次郎大佐卻有些受寵若驚之感。師團長能委以重任,那是信得過咱兄弟,所以有條件要完成任務,沒有條件創造條件也要完成任務。

給領導辦事,不光要賣力,還得多用心。

兩人一合計,手下的兵太少,如果從正麵進攻肯定是無法奏效的。最好的辦法,莫過於從江灣鎮的西北麵偷偷繞過去,然後從19路軍陣地後方來發動突然襲擊。

善用迂回戰術是日軍的一個特長,這倆小子就用到這裏了。

主意是真的不錯,如果成功,19路軍必將陣腳大亂。

為了不被守軍發現,深更半夜的,人家睡覺,他們不睡覺,跟個夜貓子一樣地悄悄溜了過去。

第二次廟行之戰

在《第二次廟行之戰》圖(見40頁)中,兩支部隊偷襲的方向還不一樣,是分開的,大概還想弄個包抄什麽的玩玩。

德野往西麵去,空閑升就朝北邊來。

都是偷襲,但數這位空閑升點兒最背,沒走多遠就被守軍發現了。雙方你一槍我一槍地打了起來。

按說,人家都看到你了,你就老實一點夾著尾巴溜回去算了。可空閑升不這樣想,他大概是最近讀“忠勇三肉彈”的故事讀癡了,竟然要帶兵硬闖過去。

煽情報道真是害人不淺啊。

守軍一看,怎麽著,還來真的了?

想做肉彈是不是?成全你。

聽到這邊率先打了起來,分布於江灣各處的機動部隊都立刻趕過來增援,人越聚越多,逐漸形成了一個包圍圈。

一道出來撿便宜的德野一看大事不好,同伴陷裏麵了,趕緊出手相助,但是已經晚了。

包圍圈被封住了。

圈內喊殺聲一片。

看到黑漆漆的打起來不好玩,19路軍還點起篝火,並朝天放出信號彈。

附近中方的迫擊炮陣地離得很近,炮膛裏的炮彈也早已裝填好了。

等的就是天空中的信號彈,因為知道那下麵就是空閑升部隊所在位置。

接下來就不用我多說了。

空閑升部隊被連炸帶打,幾乎全軍覆沒,空閑升少佐本人也做了俘虜。值得一提的是,這位兄弟還很有骨氣,戰後雖被很快釋放,但對於自己被俘一事怎麽也想不開(為什麽偏偏是我呢?),一氣之下,索性跑回原被俘地自殺了。

頂級殺手

近乎損失一個大隊,少佐被擒,你要說作為師團長的植田不肉疼那就是假的了。但人家既然被封長老,那是很能忍的。

牙一咬,眼一閉。正所謂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反正是做戲,現在損失以後補,有的是讓支那軍付出代價的時候。

戰機往往既需要捕捉,又需要等待。

在廟行之役中,正中據守的俞濟時師損失最大。指揮部開始考慮把該師拉下去休整。

2月23日晚,俞濟時奉命移師後撤。

統籌淞滬戰局的蔡廷鍇不是不知道廟行陣地的重要性,但他確實沒得選擇。因為他手上就那幾張牌,要想堅持到底的話,就必須輪換著來。

從種種跡象上看,這兩天日軍的攻擊重點似乎又重新回到了江灣。如果這時候再不讓俞濟時師好好休息一下,等到廟行前線再打得火星直冒的時候,就算想歇都歇不下來了。

沒有誰知道這場戰爭到底還將持續多久,抓緊時間養精蓄銳是絕對有必要的。

作為日軍主帥,植田是一個很沉得住氣的人。雖然來自各方麵的情報都顯示,對方第5軍的主力師已經換防休整,但他始終不為所動。

當一個獵手看到獵物已經進入自己的狩獵範圍之內時,他會做出什麽反應呢?

一種情況可能是,緊張到手足無措、氣喘心跳、滿身是汗,仿佛不是自己打獵物,而是獵物要來叼自己。

相反的情況則是,雖然不緊張,但卻狂激動,槍還沒提起來,“烏拉”二字已經恨不得要喊出口了。

顯然,這些都是新手,或者說是玩票者的表現,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非常業餘。

你可能要說,正常的情況,無非是看到獵物出現後,不驚不乍,不聲不響,迅速持槍瞄準,然後擊發。

說得不錯。

可是我仍然隻能給你亮出一個勉強及格的舉分牌。

那麽什麽樣的人才算是真正的殺手範兒呢?還是讓我來舉個例子說明吧。

有一次,我跟著一幫“色友”到深山裏去玩——我們把周圍喜歡搞攝影的哥們兒都一律稱為色友,緣於色“攝”同音也。

由於本人對色友們背著的那些大炮筒知之甚少,同時對攝影這門子藝術也缺乏興趣,自然就不好意思跟著他們外出“采風”(拍風景照),隻得留下來跟房東吹大牛。

這房東是個護林員兼獵手。他有一支槍,他家梁上每天都掛著他從山裏打來的各種野味。

我注意到,他的一隻手指隻剩了一節。據他說,是在抓五步蛇(一種劇毒蛇)的時候,被咬了一口,然後就拿了一把鋸刀,把被咬的那部分指關節都給鋸掉了!

他若無其事地說,鋸手指是“有那麽一點點疼的,當時半邊肩膀都又酸又麻”。

至此,我不得不稱他為猛人了。

與我原先想象的不一樣的是,猛人兄打獵不是在白天,而是在晚上。

就在黑咕隆咚的山裏麵,他一個人背一支槍,拿一支手電筒,出去找野兔。看到野兔後,他並不急於開槍——不是怕打不準,而是不到時候。

野兔膽最小,給手電筒光一照扭頭就要跑。

這時候他還是不開槍。

他告訴我,野兔有個特點,那就是跑之前有一個固定動作,一定要先回過頭來看你一眼。

這個人說的時候,不知為什麽,讓我想起了國足的一個痼疾。

據說,他們每次傳球或是射門前,都要習慣性地停頓一下,用職業術語講,叫做控一控,然後再做下麵的動作。

這個習慣在不同個體身上的危害性是不一樣的。對於國足們來說,無非是球傳不出來或是門射不進去,對野兔來說,則是致命的。

那一瞥簡直就是投向地獄之門的一瞥。

因為獵人等待的就是這一瞬間。

電光火石之間,一抬手,嘭,目標倒地。

斷了一指的這位猛人帶我看他打的野兔,子彈無一例外都是從頸項處穿過的。這個頸項還不是指頸項的任何地方,它特指脖子上一處特別鬆軟的部位。

猛人指點著垂頭耷腦的死兔子,告訴我,隻有用這種打法,獵獲的兔子才值錢,因為可以確保它的完整性,同時最鬆軟的也往往是最致命的,子彈穿過,即便不死,也會立刻使其因中樞神經麻痹而暈倒在地。

旁邊有一些別人送來讓他代售的野雞山兔,可以明顯地看到身上都留有彈洞。他歎息著搖了搖頭:“本來是可以更值錢的,可惜了。”

我講這些,隻是想說明,要成為一個頂級殺手,絕不僅僅是槍法準、動作快那麽簡單。

上海不是日本陸軍中將植田的福地,因為這裏沒有給他一個證明自己高明的機會。但至少在這一回合中,他顯示出了高手某一方麵的潛質。

那就是在機會麵前,有時必須冷靜到殘酷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