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山魅 (2)

大家的精神更加緊繃了,半晌,我們才看見是女老師杜春走了過來,這讓我不由得覺得好笑,大家竟會被杜春的腳步聲嚇到。

老張自嘲地笑了出來,杜春聽見聲音,站在窗外轉頭看向我們,大概不了解我們在笑什麽,因此一臉疑惑地望著我們。

校長的手臂舉起,像是要叫杜春進來聊聊,可他的話語還沒出口,杜春的身後赫然掠過一道黑影,砰的一聲!杜春整個人猛的往後彈去,彷佛是被一股巨大的拉力扯走。

杜春驚叫一聲:“啊!”

我們幾人全都傻了眼,根本反應不過來,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窗外又恢複一片寧靜,就連杜春的聲音都不見了。

幾秒之後,老張才結結巴巴地說道:“杜、杜春呢?”

“那是什麽,剛才在窗戶外的是什麽東西?”另一名男老師全身顫抖。

校長說不出話,沒人敢上前去查看情況。

我愣了一會兒,急忙起身想要去救杜春,可是才跑了一步,我就被校長一把抓住。

“不要去。”校長喊道。

老張也立刻攔住我,“不要衝動。”

我的腦袋空白,第一次遇到這種詭異的情況,我扭動身子想要擺脫他們的阻攔,可是校長和老張的力量很大,讓我絲毫不能動彈。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約莫五分鍾之後,我才平複下心情。

“是山魅……”那一名男老師癱坐在椅子上,他雙手抱著頭說,“我們得罪了山魅,所以山魅要報複我們。他們來把杜春抓走到了,接著就會抓走我們的。”

他喃喃自語,陷入了極大的恐懼之中。

老張也在發抖,他也嚇壞了,我看他似乎想要安撫那位男老師,可是最後什麽話也沒講,隻是拍了拍男老師的肩膀。

老張這一拍,男老師像是驚弓之鳥似的跳了起來,惶恐地看著老張,好一會兒他忽然發怒地指著我的鼻子罵:“都是你,都是你硬跑去說要找何俊生,才會惹怒山魅的,現在害得我們全部都被你拖下水了!你為什麽要搞這麽多事情?”

“我……”我無法反駁,心裏又愧又急。

校長怕我們又吵起來,他喝了一聲:“別吵了,全部安靜。”

我們看向校長,大家都閉上了嘴巴。

校長深吸一口氣,歎了一聲,“大家都不要吵了,今晚……大家就在餐廳待著,都別出去了,有什麽事就等天亮之後再說。”

老張和男老師點了點頭,他們不敢違抗校長。

我現在是個罪人,自然也不敢吭聲。

我們幾人在餐廳裏麵坐下,很快的,便到了淩晨兩點多鍾。這一段時間,因為我們擔心山魅又會忽然來攻擊我們,所以誰都沒有睡意,即使現在是已經是夜半時分。

老張在餐廳走來走去,不斷地喝著白開水。校長則是坐著一動也不動,像是在深思什麽。

那一名男老師的情緒在崩潰邊緣,他一個人縮在角落,時不時地抬頭看向窗戶,雙目充滿恐懼。

秋天天亮得特別晚,我們就在害怕之中,一直待到早上六點多鍾,窗外才透進微弱的曙光。

校長的年紀已大,一夜沒睡,雙眼往內凹陷,整個人看起來非常憔悴。他從椅子上站起,戰戰兢兢地走向窗戶旁。

我們幾人跟在他後麵,也圍到窗戶旁查看。走廊上有一隻女鞋,我們知道那是杜春老師的鞋子,肯定是昨晚她被山魅襲擊時掉落的。

我們不敢貿然走出餐廳,在窗邊打量了好一陣子,確定外麵沒有危險之後,校長才把餐廳的大門打開。

門一拉開,我們看見一道深刻的爪痕烙在厚重的門板上。

老張倒抽一口氣,凝望著那道痕跡。原來昨晚大門會忽然被摔上,是山魅搞的鬼。看著那道痕跡,大家都感到心有餘悸,如果當時山魅直接衝進餐廳的話,我們幾人還有命可以活嗎?

想到這裏,我不禁又想到,為什麽山魅不把我們幾人都殺掉,難不成他隻是想要警告我們?可是他如果隻是想警告我們,應該不會傷害杜春……

思考片刻,我找到了答案。貓在獵捕獵物的時候,也不會立刻殺死獵物,而是會捉弄獵物,享受獵物恐懼死亡的那份樂趣。山魅在戲弄我們,想看我們害怕、崩潰、無助與惶恐。

校長打斷我的思考,他向我們幾人說道:“老張,你先去看看其他老師的狀況。劉老師,你要不要回房休息?你的臉色不太好。”

劉老師就是一直和我們待在一起的男老師,他的全名是劉明鋒。

劉老師搖了搖頭,似乎是不敢一個人獨處,“我、我在這裏就好了。”

校長點了點頭,接著轉頭對我說:“花弧老師,你也待在這裏吧,別亂跑。”

“校長。”我說,“我想去附近走走,杜春老師可能還在附近。”

“你……”校長像是想拒絕我的要求,可是他也擔心杜春的情況,隻好勉強“好吧,注意安全。”

“好。”我說完,馬上跑出餐廳。

我知道他們現在都當我是罪人,認為是我害了杜春,所以我也不想和他們多相處,他們責備的眼光讓我全身不自在。

我跑向桃花林,那裏是山魅出沒的地方,所以杜春若是被抓走,應該會被帶往桃花林。

越過了操場,就在進入桃花林之前,我陡然看見地上有一道不自然的拖痕。我停下腳步,低頭看去,泥地上有一道像是被重物拖過的溝痕,就像是……有人拖著屍體經過這裏。

我背脊一涼,深深地感覺到悲傷,杜春的下場想來是凶多吉少。正當我發愣之際,一縷血腥的味道鑽進我的鼻腔。

那股味道讓我不安,我轉頭看去,赫然看見杜春的頭顱懸在一棵桃花樹上!她的長發淩亂,與桃花樹的枝椏交纏在一起,血淋淋的頭顱正對著我,雙目圓瞪地看著我。

“啊!”我叫了出來,耳邊一片嗡鳴,視線頓時變得灰白。

杜春老師的脖子斷了,她的屍體不在桃花樹下,隻有她的頭孤零零地被吊在樹上,表情驚恐,眼珠子死不瞑目地看著前方。

“啊啊……”我尖叫著,不敢靠近,也不願離開,雙腳像是綁了鉛塊似的沉重。我的心裏又痛又悲,淚水湧上了眼眶,我隻能歇斯底裏地吶喊著。

其他老師聽見我的聲音,紛紛跑過來查看,他們一看見杜春的頭顱,也亂成了一團。許多人尖叫著,也有人在大喊要報警。我聽見了吳采蘋的哭喊,以及周圍混亂的腳步聲。

好一會兒,我才慢慢清醒過來。我一步步地走向杜春的頭顱,她的血已經幹了,地上有大塊黑褐的血漬,像是經過一夜的時間所以被風幹了。

我轉頭找著她的屍體,她的頭顱在這,屍體不可能會不見。然而我找了一圈,卻沒看見她的屍體,也沒有其他的血跡落在別處。

老張喊了我一聲:“花弧老師,你在找什麽?”

“身體……杜春老師的身體。”我不想杜春老師死無全屍,連身體都不見。

“別找了,等一下警察就過來了,你這樣走來走去會破壞現場。”老張對我說話的口氣不再像以前,他現在的語氣很不耐煩。

我不想再惹他們生氣,隻好停下腳步。

校長的個性老練沉穩,他在周圍看了看之後,便將我們全部趕回餐廳。因為學校的場地很小,所以我們平常也會把餐廳當作會議室來使用。

我們一行人走回餐廳,校長又吩咐幾個老師去校門口守著,不要讓學生進來學校。他大概是怕學生看見杜春老師的慘況,會嚇壞小孩子吧。

警察很快就來了,兩個警察在看見杜春掛在樹枝上的頭顱時,也嚇得一屁股跌坐在地。

雖然這個村子每年都會有失蹤的孩童,可是這麽駭人的凶殺案還是頭一回發生,所以兩個執勤的警察在看完現場之後,臉色都變得灰白。

他們在桃花林圍出一道黃色的封鎖線,做了一些例行的搜查之後,就到餐廳來向我們問口供。

我看警察的搜查很隨便,大概可以猜出他們的心思,他們想必是不願在桃花林待太久,也不想麵對杜春的斷頭。

警察進了餐廳,校長看他們的麵色很難看,很快便遞上兩杯開水給他們。他們呼嚕地喝完了水,坐在椅子上發呆,一時之間還無法從震驚中回神。

片刻之後,其中一名警察才打開口供記錄本,向我們幾人一一問話。

昨晚吳采蘋和其他老師都在二樓宿舍睡覺,根本不曉得發生了什麽事,所以他們的筆錄很快就做好了。至於我、校長、老張和劉明鋒老師,雖然我們都看見了事發過程,可是我們誰也沒看見凶手的長相。

其實我們和這兩個警察心裏都有數,知道這事是山魅幹下的,可是現在是科學時代,警察總不能在口供上麵寫是山魅殺了學校老師。

校長是最後一個被問話的,他說完了大概情況之後,走到餐廳的門邊,指著門板向警察說道:“這是昨晚杜春老師失蹤之後出現的爪痕。”

兩個警察轉頭看去,明顯可見他們全身一凜,像是被那道爪痕嚇到。

我這時已經冷靜多了,現在再看那道爪痕,心裏不禁感到害後怕──當時餐廳的門板被摔上,那是山魅設下的陷阱,用意是為了引我們去開門,不管當時誰第一個去開門,都會被山魅抓走。

山魅想抓的不是杜春,而是我們幾個人之一,沒想到我們全被嚇到,沒人敢去開門查看,恰好此時杜春經過餐廳外麵,所以她就成了山魅的祭品。

警察看完爪痕,露出百思不解的表情說道:“是山裏的野獸幹的嗎?”

另一名警察聞言,點了點頭說:“可能是熊吧。”

我們沒人接話,若對方是隻熊,我們或許還能比較安心,可是我們都知道這隻是自我安慰的推敲,沒人願意接受現實──這是山魅留下的爪痕。

警察問完話,他們沒有多待片刻就離開了。

今天學校暫時停課,校園裏麵空蕩蕩的,使得秋天的氛圍更加蕭瑟。眾人沉浸在恐慌與悲傷之中,吳采蘋不時發出抽泣的聲音。

一個多小時過去,幾個村民來到餐廳,他們麵色凝重,想必是聽見消息了,畢竟這裏隻是一個小村子,風聲傳得很快,所以村民們也沒有多問什麽,僅是開口對我們說:“我們要開車下山,你們有誰要一起去?”

校長和老張都看向我,他們早打好主意要讓我下山,因為他們覺得我是闖下這次大禍的元凶。

我還來不及說話,劉明鋒老師率先跳起來,因為心急結巴地說道:“我、我要下山,讓我跟你們一起下山。”

村民點了點頭,“好。”

劉老師隨後跟校長和我們說道:“我要下山去了,你們也快點離開吧,我覺得它還會再回來。”劉老師口中的“它”,指的自然是山魅。

校長不強迫劉老師留下,他體貼地詢問其他老師:“你們還有誰要離開?”

大家互相看了一眼,都在猶豫不決。

我趁著此時向校長說:“我不下山,這事是我引起的,我想要留下來處理。”

吳采蘋老師聞言,也往前站了一步:“我也要留下。”

一會兒,老張也說:“好吧,我也留下來幫忙。其他人若要先走,就盡快下山吧,接下來不知道還會發生什麽事。”

幾人聽了這事,臉色變得更加憂慮了。

村民們心裏著急,他們催促了一聲:“快點決定吧。”

大家聞言,隻好紛紛表態。有的老師要走、有的老師要留,而我知道他們的心情,所以不會埋怨要走的人,畢竟這件事情關係到生命。

最後,隻有我、吳采蘋、老張願意留下,就連校長也在猶豫之後選擇了離開。

校長最後又問了我們一次:“你們真的不走嗎?”他樣子有些尷尬,因為他是校長,卻要貪生怕死地離開。

“我們留下,校長,你先帶其他老師們離開吧。”我說。

校長歎了一口氣,沒再多說什麽,隨即和村民一起走出餐廳。我聽見他出了餐廳之後,從走廊傳來的說話聲音,他向村民們交待道:“通知學生,都不用來上課了,要開課的時候,我會再連絡大家。”

一名村民向校長回道:“發生了這種事情,村裏人也不會讓學生來上課的,我待會兒送你們下山之後,還會再來接幾批人下山。聽說,何三泰昨天晚上也失蹤了……”

他們愈越走愈越遠,交談的聲音也漸漸聽不到了。

我和老張、吳采蘋三人重新坐下,這一次,我們坐得很近。

老張直接問我:“花弧老師,你接下來想怎麽做?”

“我……”我的話頓了一會兒,因為我根本沒把握能處理好這件事,半晌我才說道:“吳老師、老張,你們若是擔心的話,待會兒就跟村民們一起下山吧,其實我也沒有把握能對付山魅。”

“別說傻話了,我既然留下來了,就不會臨陣脫逃。我在這裏也好幾年了,每年看著學生失蹤,我心裏也很難受。”老張搖了搖頭,接著說,“之前對你那麽凶,真抱歉,我是一時情緒失控。”

我聽他這麽說,心頭不由得泛起一陣暖意,我很高興他不氣我了。

吳采蘋也說:“花弧老師,每一年我看見學生失蹤,心裏都很自責,我沒有盡到保護學生的義務,這讓我充滿罪惡感,所以我也會留下來,我不會逃跑。”

“嗯。”我感動地點頭,“不過有幾件事,我還是要先告訴你們。我昨晚看見山魅的真麵目了,他們就躲在桃花林的地底下,數量超過五十隻。山魅不是隻有一隻,而是非常多……!”

“這麽多?”吳采蘋驚訝地看著我,估計她萬萬沒想到山魅會有這麽多隻。

老張則是低著頭,喃喃地念著:“地底下……”

對話之際,天空飄來了一片厚重的烏雲,黑壓壓的擋住原本就慘淡的陽光,此時雖然是上午,天色卻比傍晚還要昏暗,彷佛在預示著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