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逼上梁山 (3)

“操,你他媽的連離婚律師都請好了,還隨便說說?”我又想起了那張令我作嘔的離婚協議,“怕是連律師都覺得你可笑吧?你他媽的貪心不足蛇吞象。”

“那也是被你逼的,你對我又打又罵,還強迫我去法院告你。”

“廢話!老子過不下去當然要離婚了!”

說到這裏,我又重複了那句被我說過無數次的老話:“張佳麗,咱倆是兩路人,尿不到一個壺裏,這十年就這麽別扭著,都難受。我不想再這麽下去了。行了,你收拾一下,跟我去法院吧。”

“我不去……”她繼續抹眼淚。

見她又在耍流鱷魚淚的老伎倆,我隻感到一陣厭惡。不是我李守傑不夠心軟,而是你折磨我太厲害了。我累了,倦了,想結束了。

“算了,你還是去吧!咱倆已經沒什麽感情了,再這麽折磨下去都得毀了。張佳麗,這十年我算是夠對得起你了。你換個人,沒準兒還真能找到個跟你爸一模一樣的太監。我是不打算伺候了,咱們的緣分,盡了。”我邊穿衣服,邊辱罵她的全家。

“我不去……”

她的哭哭啼啼非但沒引發我的同情,反而令我愈發激憤:媽的,就跟塊牛皮糖似的,你粘著老子,卻又折磨老子,老子的青春全跟你耗上了!耗我十年還不夠?你他媽的還想毀我一輩子啊?

想到這裏,我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一把抓住她的衣襟,咆哮道:“你他媽的今兒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說完,我連拖帶拽,把她從臥室拖到大門口。

她邊哭喊邊掙紮,最後幹脆睡到地上,手死死扒住牆角,腳死死抵住門,怎麽也不肯出去。

“守傑,你就是不愛我了,可你也得想想,咱們還有個婷婷啊……嗚嗚……”她躺在地上,剛才的抽泣變成了嚎啕大哭。

正在癲狂狀態下的我,聽到她提起“婷婷”,頭腦像被重拳猛擊了一下,開始清醒了。

我停了手,茫然無措地看著她,憤怒逐漸被難受取代。

婷婷啊婷婷,你太不幸了,你怎麽會生在咱們這個家呢?在你出生前,爸爸曾為你的成長做了無數的設計:送你學鋼琴,送你出國,送你接受最好的教育……可現實卻是,你一出生連口母乳都喝不上,而且注定要生活在一個殘缺不全的家庭中,再也享受不到本該屬於你的幸福童年!

如果沒有婷婷,說什麽我都得離婚。唉,可她把婷婷抬出來了,這又讓我有所顧慮。即使現在我如願以償離了,孩子問題也會牽扯著。看樣子她對婷婷是不放手的,那是她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要是讓婷婷跟了前妻,那她這輩子真的就廢了。而這個問題談不下來,如果非要逼著婷婷在法庭上作選擇,我的天哪,那會給她的心靈帶來怎樣的創傷?我不敢想。

想到這裏,我態度緩和了一點兒,沒有再去抓她。

我頹然坐在沙發上,長歎一聲……

盡管以往前妻和我吵架時,常常會拿“離婚”嚇唬我,可實際上都是虛張聲勢。這次見我真格的,她害怕了。

她知道自己勢單力薄,就來了個化敵為友,火速搬來我老媽這個死不改悔的唐僧做救兵。

老媽因前妻不喂母乳急發高血壓後,也怕了她,盡量不跟我們來往。可前妻一番聲淚俱下的哀求,讓唐僧回憶起當年婆媳間那番表白,再度動了惻隱之心。她來到我家,引經據典、滔滔不絕地說了七八個小時,要我明白為人父母的責任啊,義務啊,最終要我為孩子犧牲自己。

這種馬拉鬆式談話已經成了對我的精神折磨。最終,快要虛脫的我為了早點擺脫這種折磨,牙關一咬答應犧牲自己。

老媽這才放過我。但她也明白:我這裏是凶不可測的盤絲洞;前妻今日表了決心,明天就可能“背著牛頭不認賬”。所以老媽亦不敢久留,達到目的後連夜打車返回她的世外桃源去了。

從那時起,前妻開始有了點變化,多多少少幹點家務了。

但為時已晚。

經曆了那一切後,我心中發生了翻天覆地的巨變。我變了一個人,可以說,我的愛死了。也可以說,我覺醒了。

前妻炮製的那紙離婚協議,拂去了我對她最後一絲哀憐,扯掉了所謂愛情的遮羞布,毀掉了我的責任心。那些令我作嘔的條款經常浮現在眼前,時刻提醒我是在與蛇同眠、與狼共舞。

以前,我是個相當溫和的人,極少發脾氣。前妻喜歡吵,我卻隻能沉默。我不喜歡吵架,也害怕吵架,我從小沒有受過吵架技能訓練。如果哪天忍無可忍了吵一次的話,我會難受很多天,連飯都不想吃一口。

前妻就不是這樣。吵架對她而言是家常便飯,吵完了該吃吃,該睡睡,該看肥皂劇被情節逗得哈哈笑就哈哈笑。

這就是“文明的衝突”:我無法理解她吵架後怎麽能照吃不誤,她也無法理解我為什麽吵個架就連飯都不吃了。

但現在,就跟電影《生化危機》裏,感染T病毒的人那樣,我突然變得凶悍刻薄起來,一語不合就會大發雷霆。

當然我不再動手,我從她那裏學會了冷暴力,以牙還牙。

冷暴力的定義是:夫妻間矛盾雖不訴諸武力,但通過暗示的威脅、言語的攻擊、無端的挑剔,在經濟上和性方麵進行控製,有意或無意用精神折磨對方,使婚姻處於一種長期不正常狀態。

讀了這個定義,我發現自己一直就處於最典型的冷暴力傷害下,定義裏列舉的幾種冷暴力被我一個不落享受全了。隻是以前我意識不到,以為是她不懂事、脾氣不好、身體不好、習慣不好,等等。

我不怕來自外界的爾虞我詐,畢竟社會上人與人還有獨立空間可以保護自己。可如果連親人都算計我,那就太可怕了,我會時刻身處險境,如臨深淵,如履薄冰。

女人喜歡找有安全感的男人,男人何嚐不是如此?隻是男人毋需女人保護,而是要女人忠誠於他,不會愚弄和出賣他。

而這種安全感,在我與前妻共同生活十年後永遠失去了。哪怕她保證善待我,我也不敢相信。我第一次就給了你百分之百的信任,為你放棄了更好的選擇,把自己辛苦所得全交你掌管,可你卻把我當傻瓜一樣玩弄,我怎麽能相信你第二次?

我以前是個倒頭就睡的人,但從那以後我睡覺都不踏實。我經常做一個奇怪的噩夢:

我夢到自己變成大明末代天子崇禎,麵對蝗蟲般湧向北京城的流寇,為大明三百年基業,為不愧對二祖列宗,我決心背水一戰。

我來到血雨腥風的戰場上,提劍與敵廝殺。因抱定“不成功,就成仁”的決心,我勇猛頑強、視死如歸,劍鋒所至,斬敵無數。

就在這一刻,我突覺背後一陣冰涼,瞬間失去了力量。

毫無防備的我扭頭一看,是她,正拿著把利劍,那劍鋒直插我的後背。我困惑地看著這個我曾最親近、最信任的女人,那張曾有無數溫情記憶的臉,由於濺滿了鮮血——我的血——變得猙獰可怕。

我明白,我被出賣了。

我發出一聲絕望的哀號,哭泣著,倒了下去……

我要複仇。

十年忍辱負重、一朝被人出賣,造就了我與前妻的特殊關係:隻要我一到她跟前,就會有種不安全感,一種擔心自己被算計的恐懼。我就像受威脅的刺蝟豎起渾身的刺,隨時準備保護自己、反擊敵人。還有一種受害感,覺得眼前這個罪人必須天天跪在地上向我懺悔,供我唾罵和踐踏,才能解我心頭之恨。此外,還有一種複仇欲,越見她對離婚恐懼,我越渴望離婚。

隻有離婚才能真正傷害她,隻有離婚才能滿足我的報複心。

最後兩年的婚姻裏,她也開始體會到什麽叫精神折磨。我不再像以前那麽忍氣吞聲,隻要一發現苗頭就予以排山倒海的反擊。

和前妻的冷暴力相比,我的冷暴力入門雖晚但進步神速,殺傷力更大。雖然我很少吵架,可真吵起來,我嗓門不比她小,我精力不比她差,我事業不靠她支持,我生活不靠她照顧。我在冷暴力中失去的比她少得多,因為我原本就不擁有什麽東西。

可她就不一樣了,她在冷暴力中失去了我全部的愛。在這個問題上,我可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

要說我倆在玩冷暴力時目的有何不同,那就是:她在老蟻後的教唆下,想通過冷暴力對我“鍛壓鑄造”,達到“男人征服世界,女人靠征服男人征服世界”的目的;而我則打算通過冷暴力給她報複,讓她滾蛋。她的冷暴力是有限責任公司,大棒揮完了再給一口胡蘿卜;而我的冷暴力則是無限責任公司,隻有大棒。

因此,婚姻的最後兩年,就成了噩夢的。我們的爭吵比以前更多、更激烈,我差不多每隔十天半個月就要怒發衝冠一次,然後鬧到離婚。

她的劣根太多,她總能提供讓我發作的理由。

當然,我對她早絕望了,也就不會再動手打她,而是把家裏砸個一塌糊塗。家具、電器、鍋碗瓢盆,撈著什麽我砸什麽。

其實我也不想這樣。這個家是我用十年辛苦建立的,親手毀掉自己的果實,我痛苦。但如果不這樣,我更痛苦。

古人雲:殺人一萬,自損三千。我的冷暴力是雙刃劍,是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式的自暴自棄,傷害她的同時也在傷害著我。

麵對我的“帝國反擊戰”,前妻驚懼交加,想亡羊補牢。她參加婚姻專家講座,買夫妻相處之道的書看,甚至求菩薩保佑家裏太平。

其實我亦舉棋不定,我怕離婚會傷害婷婷。看前妻一再表決心痛改前非,覺得或許應該再給她個機會。

我磨嘰了兩年,既想離婚獲得新生,又想看看她是否真能改善。

但人的本質太難改變了。她的改進不是洗心革麵式的,而是跟跳小步舞曲一樣,試圖用最小的讓步挽回我離去的步伐,仍充滿了患得患失的算計——畢竟,以往那種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蟻後生活誘惑太大,她舍不得全部丟掉。

而我早已對這種博弈深感厭倦,也就時不時大發雷霆之怒,高懸起離婚這把達摩克利斯之劍。

就這樣,我每提一次離婚,她都做一點小小的改進,但總是淺嚐輒止,想試出我的底線。也許她自信我跟她是原配,我以前對她又那麽好,總不至於會真的離婚。

但她想錯了。盡管是原配,但她沒給我留下什麽親情積累。

一次吵架時,我認真想了又想,除了剛認識我時她給我一瓶可樂之外,我想不出她關心過我的任何事實。我讓她自己列舉。

她回憶了一會兒說:“幾年前有次你出差,我給你發過短信,要你注意穿衣服,你忘了嗎?”

我說:“我沒忘。但是除了這件,你能不能再舉出一個?”

她想了半天,再想不出第二件。於是耍賴:“這還不夠嗎?我不像你喜歡斤斤計較,陳芝麻爛穀子的事都能記那麽清楚。”

她認為一條短信就足以說明她關心我,而我認為十年就得到她一條短信的關心實在令人心寒。

對此,後來謀求複婚時她也有她的解釋。她說,她眼中的我總是無所不能,也就用不著她關心了。是我太獨立、太勤勞、太溫順,反而慣壞了她。就跟進化一樣,某項功能長期不用就會退化掉。

這個解釋或許有一定道理。可她似乎忘記了,在沒鬧翻之前,她和老蟻後天天嘮叨,嫌我還不夠聽話,不夠太監。

前妻見我對她失去了信任,說過好幾遍要“重建信任”。

但很遺憾我無法做到。信任不是可以推倒重來的樓房,信任是種生命,活著就是活著,死了就是死了。

更何況,前妻隻要求我重建對她的信任,卻又不肯信任我。我甚至懷疑,她從沒信任過我,否則怎麽解釋那沒完沒了的算計?

自卑的女人,總是擔心自己會被當做玩物,憂慮一旦人老珠黃會被棄之如敝履,因此她們往往存在強烈的防範意識。如果帶著這種意識走進婚姻,這樁婚姻一定充滿算計,毫無信任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