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要樹立正確的相機觀可真不容易

如果佳能和尼康公司不送一塊諸如“消費標兵”這樣的牌匾給中國消費市場,就是大大地沒有良心。

數碼單反相機從一開始的奢侈專業形象變成今天的“日常必需品”形象,頂著一個普及的光環,完成了一條精神墮落的道路——明星始終應該高高在上。奢侈品應該永遠在雲端。世界上總應該有些事情可望不可即,才算讓眾生夢想得以不滅。當南極和北極都變成隻要交足夠的錢就能踏足的土地,它們也就失去了那種聖潔和神秘的力量。相機也同此理。

15年前的國慶節,我和旅伴祺祺沈拿著一個變焦時會絲絲作響,快門聲好像一部摩托車開過的傻瓜膠片機馳騁了一下哈納斯。那天早晨是要去拍晨霧。我們揣了一口袋餅幹,拿著我們威風的相機,你敢說一個大學生拿著一個價值4000元的傻瓜機還不算一個小裝逼的事情?我們就這樣來到了早晨的哈納斯湖邊。

已經來晚了。哈納斯湖邊已經擠滿了三腳架,長槍短炮,攝影背心。湖麵絲絲冒出熱氣,天色變成粉紅。日出了日出了。我和祺祺沈當時還不懂得攝影禮儀,所以實在不明白為什麽人要站在三腳架後麵。我們像小魚一樣擠進人縫裏,鑽到最前麵。

對不起讓一下讓一下,卡嚓,絲絲。

對不起讓一下讓一下,卡嚓,絲絲。

對不起讓一下讓一下,卡嚓,絲絲絲絲,哢哢哢哢,吱吱吱,嘎。沒膠卷了。自動倒卷。

在清晨的寂靜裏,連風吹過樹葉都嫌太吵。小魚如果在湖麵吐了一個氣泡,氣泡破碎的聲音都是煞風景的憾事。所以如果目光可以殺人,我和她就變成了早夭的少女,為我們釀的那壇子黃酒,就變成了花雕啦。

在這樣的目光裏,我們抱著自己珍而重之的小傻瓜機,擠在哈納斯湖邊那群發燒友的高級相機裏暗自發誓:總有一天我要買一台高級相機。它必須“鏡頭變焦是靠擰的,不會發出聲音,以及過膠卷的時候也不響”。彼時“單反”這兩個字對我而言還是科技教材上的字眼,甚至不曾聽過。

15年後的國慶節,我擠在馬來西亞上熱浪島的碼頭人群裏。抬眼望去,哇,如果此時有人來搶劫數碼相機,必可以發筆大財。尼康的3D-X和佳能的5D-MARK2比比皆是,高級攝影背心和攝影包布滿碼頭。

科技真是發達。敬愛的廠商不但為單反相機們配備自動檔,還設計了各種“場景模式”,甚至可以像傻瓜機一樣用lcd取景。它們讓人們相信:

不需要技術也能拍出好照片的美好年代來臨啦!

單反相機戀物癖的美好年代來臨啦!

A檔S檔M檔甚至P檔都見鬼,自動檔當道的美好年代來臨啦!

碼頭如果有100個人,至少有150台大小相機。懷著遠大攝影誌向的人們舉著相機,調節著各種模式,看著lcd取景框。他們中的大多數人想出各種方法,專心地,故意地繞開美麗構圖,繞開曝光準確,甚至繞開所謂焦點。他們像我那個藝術家朋友那樣,拍下一堆模糊而虛妄的照片。

向來本著“老子樂意,你管不著”的人生座右銘的我突然很想管管這些樂意拿著單反相機的人,把他們的相機都扔到水裏去。同時認為政府應該出台某條法律,例如說:“攝影水平要與允許其購買的相機級別掛鉤。”就很不錯。還要跟考車牌一樣,理論考一場,9選3考一場。過幾年還要年審,拍照拍得爛還要扣分,一年扣滿12分算完蛋,沒收高級照相機,隻允許用手機拍照。

這時,身邊那個拿著一台舊的佳能小膠片傻瓜機的男青年,作為駱駝身上的最後一根稻草,壓垮了我對這個場景的心理承受力——它的樸素和淡定的姿態,它散發著時間感的小小機身,它撥動膠卷時候的機械響聲,都是對一種“錯誤相機觀”惡毒的嘲諷態度。讓我無限地懷念15年前的哈納斯之晨。

我那個藝術家朋友對這種現象報以寬厚的笑容,似乎不寬厚就不顯出其大師風範一般,這讓我覺得自己的鬱悶又增添了一層矯情的色彩。本來,這種強刺激足以讓我重新投身於傳統底片機的行列,但這種矯枉過正的“相機觀”無疑又是自己打了自己的一個嘴巴子。

而至於為什麽要這麽此一時彼一時……不是說了嗎,要樹立正確的相機觀是很難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