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便車可不是人人都可以搭的
其實,充滿搭便車情結的人,一般都是受了外國電影的影響。人們總是覺得站在一條有風的公路上,揚起手,就有帥或不帥的人停下來。接下來的情節是公路電影的內容,或者呼嘯的殺人狂,或者浪漫愛情郎。總之,一萬個鏡頭下來,也不會有任何一個“沒人搭理你”的鏡頭。
所以,要在搭便車這事兒上不受打擊,首先得端正心態。
第一個錯誤的心態是:選輛舒服點兒的車。要知道這種時候你最可能的狀態是滿麵塵灰煙火色,如果是夏天你的T恤上必有汗漬,如果是冬天你的棉襖開始泛出微酸……莫非那些擁有真皮坐椅、重低音炮的奔馳小跑車的主人都是活雷鋒?
然而你雖然是髒,看起來卻不壞也不病,所以想蹭警車或者救護車亦無可能。那麽什麽車最可能成為願意搭載你的“便車”?答案是跑長途的大貨車。旅途寂寞,司機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當然巴不得有個人能爬到駕駛座上跟他聊天。更可喜的是,他可能甚至不收你車費。本著好運守恒定律,你必定要倒一點兒小黴。最常見的狀態是你也許已經很累,但是出於“感恩”和“道義”,都必須聽他用你不懂的方言嘮叨一路。不但要做出回應,還要滿臉笑容,否則容易被司機認為是專占便宜的白眼狼,回去宣傳,為後來搭便車者造成極大惡劣影響。
第二個錯誤心態是:千萬別碰到壞人。根據不完全猜想型統計,假裝搭便車然後搶車的人,比假裝載客然後殺人的人多出幾十倍。所以很多人不載你,隻不過是因為怕自己遭遇不測——倘若你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穿著白衣服或者紅裙子要求搭便車,那麽,估計90%的司機都會認為你是個鬼。就算他強壯如蘭博,也是怕鬼的。在這種狀態下,你還挑三揀四的,就隻好在路上待著了。何況戴金絲眼鏡的斯文人可能是變態殺人狂,滿身文身的大漢卻長著玻璃心腸,壞人臉上又沒有標簽,能不能讓你碰上一個,得看你最近給旅遊大神上了多少香。
第三個錯誤心態是:蹭車能省下路費。其實就算是想要陪伴的貨車司機,更想要的也還是錢。當然萬一他覺得你一定是他前生的知己,夢中相見的紅顏,說不定想要的是你。路途遙遠中途要吃飯買水,由於他給了你滴水之恩,你也得湧泉相報,主動埋單。前後這麽一算下來,其實比班車路費省不了多少。
所以,如果你是為了省錢或者找浪漫而搭便車,趁早死了這條心。因為這個世界上精明的人比笨蛋多,想賺你錢的人比想幫你忙的多,怕被你打劫的人比想打劫你的人多。如果你是因為倒黴,錯過了三天一次的班車而要搭便車——就自求多福吧。
那麽,當你好不容易已經端正了心態以後,到什麽地方才能最方便地搭到便車呢?
當然,有公交車往來的道路上是絕對不可能的。大多數人隻會認為你在企圖搭的士或者等公車,甚至認為你不過在眺望街景散散心而已。見過一個外國人企圖在北京後海搭便車。我在咖啡廳裏喝了一下午咖啡,就看到他有毅力地站在路邊一下午。但凡我有輛車,也就衝出去美救英雄了。當然,我堅信倘若我在洛杉磯街頭也打算搭便車,一定也不過落得這個下場,並不會比他幸福多少。因此,即便你要去的地方就在大路通往的遠方,你也要毅然離開它,走上側麵那些枝椏道路。環看四周方圓一公裏內沒有公交車站牌,沒有人煙,沒有香煙,也沒有車煙,就是它了。
我尤其鍾情那些會有長途班車路過,又絕對沒有相應車站的地方,簡直是搭便車的聖地。如果恰巧能夠站在一個指向目的地的路牌底下,一定要臉上露出迷茫焦慮的神情,適當把頭發弄出“無國界後現代混搭空氣淩亂感”,行李貌似頹廢地臥倒在腳邊,塵土中依稀能看到其名牌符號。如果手裏再拿瓶價值28元的有汽巴黎礦泉水,就更加完美了——你總得傳達一個信號:我乃付得起車資的人。
在這條合適的道路上,用這個無懈可擊的造型,任何一輛車經過你的時候都會被強有力地暗示一下:“嗨,停下,我想搭你的便車.”於是那些放空返程的班車就會爭相兜搭你,讓你覺得人間簡直溫暖得要命。
當然這種溫暖可能來得很遲緩。我們幾個朋友在從巴鬆錯去拉薩的途中攔便車,拗完所有的造型之後,決定老老實實坐下來吃行囊裏那個幹癟掉的饢,並且翻出最後一包榨菜,令風塵中的午飯更加喜人。把饢吃完,手指舔完,午覺睡完之後,終於等到了我們的便車。那可是整整一輛空無一人的大巴啊。為了感謝司機,我們在旅途中爭相與他搭訕,聊天,說話,還企圖翻有沒有另外一個饢和榨菜給他吃。隻是遇到的是個酷派,壓根沒搭理我們,最後連名字都沒問到,就叫他雷鋒吧。
攔了幾年便車以後,我發現盡信電影不如無電影。例如看美國電影,主人公總能在高速公路上攔到便車。當然,這是很可行的,因為美國的高速公路荒蕪程度跟我們的鄉間小路有得一拚,所以自然也符合了“枝椏偏僻道路”的原則。但國內的高速公路絕對不是一個攔車的好地方,除非你想被警察抓走或者被呼嘯至時速150公裏漂移過來的QQ撞死。
此外,露大腿攔車這招,在我漫長的旅遊生涯中從來就沒有靈驗過哪怕一次。其實現在電影裏都不流行露大腿攔車了,即便是美女,多數也都是靠槍。隻是受老電影荼毒太甚,總是過分相信露大腿的力量。但是,在一個需要搭便車的旅途裏,你的大腿往往被隱藏在衝鋒褲或者棉褲中,等你奮力卷起褲腿,車早就絕塵了。更何況卷起的棉褲裏的大腿也實在沒什麽看頭。至於那些總是穿著飄逸花裙子露大腿攔車的女郎,現在都不過是路邊小飯館的招牌而已吧。
某天我走在葡萄牙邊境一個小村莊外的土路上,日頭暴曬,荒無人煙。我穿著浪漫的半透明白襯衣,雖然沒有露大腿,胳膊總歸是半隱半現的。我頂著日頭堅持了1個多小時,終於有一輛老爺車停在麵前。從車窗裏探出一個比老爺車還老的老頭子,問了我方向之後,作勢讓我上車。然而當我正準備說謝謝的時候,他像在演變臉那樣突然換了一副嘴臉,無奈地撇了一下嘴角,然後揚長而去。老爺車雖然馬力不行,噴黑煙的功力可是一等一的。在彌漫的黑煙中,那極慢的車速裏,我來得及看到他的鄰座,一個比他還老的老太婆,緩緩而有力地,衝我比了個中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