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理想與現實 (2)

司令官稔彥急得沒法子,隻得拉出最後一個壓軸師團——名古屋第三師團,同時頻頻使用特種武器中最神秘也最為人所不齒的毒氣彈。日軍用於毒氣戰的毒氣罐

你有壓軸,別人也有壓軸,而且也幾乎是最強的。

胡宗南在信陽牽頭組建豫南兵團,裏麵不僅包括各路步兵精銳,還有杜聿明第二〇〇師、獨炮團等特種部隊。雙方就算單拚火力,也還有得一拚。

毒氣彈這東西,屬於一回生兩回熟。第一次見它可怕,見得多了,知道了防禦辦法,不過那麽回事。時間一長,中人甚至都學會了拿毒氣彈開玩笑,一見陣地前沿煙霧繚繞,便相互打趣,這個說,要不你上去聞聞?試試看是不是毒氣。另一個則答,去也可以,給個防毒麵具先。

覺得毒氣彈在眼前散來散去總是紮眼,胡宗南索性發動了一次短促反擊,端掉了名古屋師團的毒氣彈倉庫,光繳到的毒氣罐,就裝了滿滿幾大車。

漢謀無謀

9月中旬過去了,9月下旬也過去了,一轉眼10月中旬都快到了……

可是一北一南,第二軍司令官和第十一軍司令官仍然隻能大眼瞪小眼,夥計看老板,都不知道究竟該如何打破僵局。

稔彥是皇室成員,含著金湯匙呱呱墜地的,人家打仗打好了能往臉上貼金,打壞了也沒人說他,沒有功勞尚有苦勞。岡村就不同了,前線遲遲沒有進展,等於要了他的老命。

能救他命的,看來隻有“日本第一強大師團”了。

對熊本師團期待如此之高,是因為經過這麽多天的作戰和對比,岡村發現了一個“三百米定律”。

如果地形低於三百米,特種部隊尚有施展空間,日軍的優勢幾與平地無異,但倘若地形高於三百米,則不但特種部隊難有用武之地,步兵還得仰著臉往上衝,進攻難度就要大得多。

同樣是山連著山,如果不算大別山腹地的話,長江以北大部分是三百米以下的丘陵地帶和稻田,反之,長江以南的山地則一般都要高於三百米。

按照“三百米定律”,岡村認定熊本師團更有把握第一個殺奔武漢,因此他讓人給熊本師團參謀長重田德鬆大佐帶去一封信,信上明確要求該師團盡快組織新的進攻,時間為10月17日。

對岡村的這一“苛刻安排”,從師團長稻葉到重田本人,都感到難以接受。

前麵雖然占領了田家鎮,稻葉等人的心情卻一點也輕鬆不起來。經過田家鎮之戰,熊本師團別說進攻能力,連防守能力都沒有了,若無新兵補充是絕難再戰的。

拿著岡村的信,重田又去催問了一下,說是已經有三千兩百名補充兵趕來了,不過還在長江上的輪船裏,需10月20日趕到——就算來了,你還不能讓這些新兵即刻上陣,總得編組一下吧,這樣即使最早,也得到10月23日才能開赴新的戰場。

10月17日進攻,第十一軍司令部那些豬頭到底是怎麽想的?

奉命製定作戰計劃的重田參謀長“悲憤地流下了眼淚”,心裏麵滿滿當當隻有一個字,堵,三個字,堵得慌。

可是他又不敢不執行岡村的命令,平時在老家夥麵前耍點態度,對方誠惶誠恐,不知道要怎麽慣著你捧著你才好,說來說去,還是因為要用你。現在你說不肯去打仗,那張老臉可就要拉下來了。一不高興,沒準還會把“日本第一強大師團”的牌匾轉手送給金澤師團。

做“第一”做慣了,後麵這件事才是重田和他的師團長最不能接受的。

重田至此每天晚上爬到附近的丘陵上去,一邊眺望對麵李延年所設陣地,一邊苦思冥想,那模樣猶如孟薑女哭長城,哭喪著臉,就希望敵方陣地能自動倒掉才好。

一天,兩天,什麽辦法都沒想得出,陣地也沒倒掉。該死的,這可如何是好?

還是偵察機給稻葉和重田帶來了新的希望。

情報顯示,中隊已準備放棄武漢,各路人馬正交替掩護,陸續從戰線上撤離。

有飛機在上麵看著就是好啊,膽子立刻壯了起來,熊本師團隨即展開“迅猛追擊”。

中國統帥部之所以決定這個時候棄守武漢,與廣州失守有非常直接的關聯。

負責保衛廣州的是第四戰區,司令長官由軍政部部長何應欽兼任,但前線軍事由副司令長官餘漢謀實際主持。

當初發生兩廣事變,餘漢謀是第一個揭竿而起造陳濟棠反的。此後他雖然在名義上坐了陳濟棠的交椅,然而陳老大的風光再也享受不到了,廣東的黨政軍權基本被蔣介石一手掌控。

“老謀子”(餘漢謀)沒有陳濟棠那樣占山為王的野心,他情願像小媳婦一樣在廣州蹲著,而他這個小媳婦的能力又是與野心成正比的。

粵軍最輝煌的時期是東征北伐,那時候的廣仔們都有一股子創基業打江山的勁頭,因此張發奎、薛嶽、吳奇偉、葉挺等一流戰將才會不斷湧現,也才能創出第四軍“鐵軍”的名號。

不過從這之後,粵軍就漸漸開始走下坡路了,基本上是一茬不如一茬,表現在當家人身上,就是陳濟棠不如張發奎,餘漢謀又不如陳濟棠。

追究原因,毛病卻是出在當官的越來越有錢了。

餘漢謀的基本部隊是第一軍,按其流脈,也是從第四軍裏分流出來的,但這個軍早在江西時就通過經營鎢礦做生意賺錢。到了廣州,餘漢謀把賺的錢往下一撒,團長以上的軍官都成了大富翁,幾乎人手一套洋房汽車,生活十分奢靡。

知情者評論說,“老謀子”的軍官一般都有三套衣服,一套部隊裏應場麵的軍裝,一套白天逛街的洋裝,一套喝花酒的絲綢長衫。此風一開,連以前形象正派的軍官也近墨者黑,成天和商人混在一起經商走私,所以第一軍幾乎成了“廣東商團”。

傅作義曾有句名言:軍人不能有錢,有了錢就怕死。粵軍在戰略戰術上並不比別人強到哪裏去,當初之所以能夠擊敗北洋軍,完全靠的是一股不怕死的狠勁,現在天天躺在溫柔鄉裏,骨頭都酥了,如何還能打仗。

與之相比,桂軍就不一樣。李、白等人數十年如一日在清苦中生活,所以人家的“鋼軍”仍有寒光,廣東“鐵軍”細看去卻早已是鏽跡斑斑。

雖然已經不能打仗,偏偏第一軍還看不起其他粵軍。他們自居為餘漢謀的嫡係,認為“江山是老子打下來的”,變得一天比一天驕縱。

俗話說得好,驕兵悍將。“兵驕”並不一定是壞事,有誌氣才能幹大事業,也才能成就“悍將”。遺憾的是,第一軍驕歸驕,打仗卻並不“悍”。

從淞滬會戰開始,蔣介石就陸續抽調部分粵軍出省參戰。餘漢謀舍不得把自己的第一軍主力派出去,隻派出了一個葉肇,其他都是“非嫡係”的李漢魂、鄧龍光。後麵這些人屬於張發奎的老部屬,這也是李漢魂等人與葉肇素不相能的原因之一。

論武器裝備,粵軍在全國屬第一流,德械、捷克造武器不少,有的甚至超過中央軍德械師,加上調出去的部隊風餐露宿,吃苦精神雖不能與“老四軍”的前輩們相比,但比留下來的那些公子哥又要好上不少,因此之故,他們走出廣東後還都幹出了點名堂。

家裏剩下的隻是病貓,“老謀子”卻還不知道去把家門口的籬笆紮紮緊。

10月4日,國民黨統帥部發來情報,告知餘漢謀,日本侵略軍已在台灣集結了兩個師團,還有大量海軍艦艇,看樣子是衝廣州來的。

這是一個相當重要的情報,然而“老謀子”仍然做若無其事狀,未作任何防範。

老虎仔正在萬家嶺跟鬼子打得死去活來,這種時候,日本哪裏抽得出兵來廣州,再說了,小日本再猖狂,敢得罪“大英帝國”嗎?

曆史上,廣州與香港聯係緊密,後者是英國殖民地。日本侵占廣州,必然牽一發而動全身,影響到其與英國的關係,這就叫投鼠忌器。

日軍大兵壓境,“廣東商團”的各級官佐還在廣州甚至香港遊玩,毫無要打仗的緊迫感。

直到10月10日,餘漢謀得到報告,日本海軍艦艇已雲集於廣東大亞灣海麵。這下他才慌了,知道對方是要動真格的。

趕緊打電話。不是打到部隊駐地,而是打給各地電影院老板,讓他們趕快打出字幕,要求蹺著二郎腿看電影的兄弟們盡快回防。

真正的“電影”馬上開始,戰爭片,一邊倒的那種。

10月12日,日本第二十一軍在大亞灣登陸。

第二十一軍包括三個師團,其中兩個都是新編師團,隻有一個廣島第五師團算老的常備師團。

正在登陸的日本侵略軍坦克

廣島師團也就是從前在華北吆五喝六的板垣師團,這個師團曾經也帶著“日本最強師團”的光環,不過那得追溯到南口之戰或太原會戰的時候了,到台兒莊大捷前後,它頂多能跟磯穀師團坐一條板凳,甚至還不如。就這樣,它的主力還來不及參戰,隻能先送一個聯隊過來。

沒辦法,兵就這麽多,武漢那裏都不夠用,能在廣州湊出一個組合已屬相當不易。這是考驗餘漢謀本事的時候了。無奈“老謀子”早已淪落為身後跟著一群病貓的老貓,其能力和魄力別說與薛嶽相比,連李漢魂都及不上。

蔣介石遠在武漢,廣州這邊怎麽打仗,他還每一步都要請示老蔣。這樣身上的責任是小了,戰機卻統統都貽誤掉了。

日軍從惠陽侵占到廣州,所以廣州戰役又稱惠廣戰役,對於餘漢謀來說,當時當刻,最要緊的是趕緊把盡可能多的兵力集中到惠陽。可是“老謀子”猶猶豫豫,明明有兩個旅七八千後備部隊可調,卻一直毫無動作。

等到惠陽失陷,餘漢謀才真正著急起來,這時惠廣戰役卻已接近尾聲,第二十一軍離廣州不遠了。

趕緊開會商討,餘漢謀的參謀長在會上獻策,提出了一個“球狀戰術”。

所謂的球狀戰術,其實就是口袋陣:日軍不是來了嗎?正好入吾觳中。

參謀長說得頭頭是道:這不是一個普通的口袋,是皮袋,等鬼子進來,你踢、我踢、他踢,四麵八方踢,結果袋子踢破,小鬼子自然也完蛋了。

等他眉飛色舞地說完,差點笑場。

還“你踢、我踢、他踢”呢,用來紮口袋的那些部隊都不知道在哪裏。這位參謀長提到的幾個部隊番號,都在潰退中,就這種狀態,你還踢人家,自己不被踢個大跟頭就算不錯了。

餘漢謀腦子再糊塗,也知道這是在紙上談兵。

商討來商討去,還是且戰且退為好,因為當時日軍距離廣州還有二百多裏路,估計守上三天沒有什麽問題。

說是還要守三天,結果第二天淩晨餘漢謀自己就跑了路,連後勤機關都沒通知。武將一失蹤,剩下來的文官更慌了神,時任廣東省主席的吳鐵城、廣州市市長曾養甫全都跟著走了人。

從第二十一軍登陸大亞灣到進入廣州市區,滿打滿算,不過九天時間。廣東百姓和僑眷對此十分不滿,遂給三位封疆大吏集體編了一個順口溜,曰“餘漢無謀,吳鐵失城,曾養沒甫(通譜,不靠譜的意思)”,念來倒也朗朗上口。

整個廣州戰役,隻有一個叫鍾芳峻的旅長,在兵敗之後拔槍自殺,不失為一條漢子,而他也為廣東粵軍這支曾名震全國,打響北伐第一槍的“鐵軍”翻開了悲涼的一頁。

廣州失陷,是10月21日的事,當時鄧龍光第六十四軍、葉肇第六十六軍已奉令回調,可惜為時已晚。

廣州一失,粵漢鐵路就被切斷了。蔣介石認為經過長達四個多月的連續苦戰之後,充分消耗日軍有生力量的目的已經達到,再孤城困守已無必要,遂決定放棄武漢。

吸取南京保衛戰的教訓,中國統帥部此前已對武漢撤退做了充分動員。能走的都走了,凡軍事政治機構也一律搬遷。

後來當岡村進入武漢,他所見到的情景是連大街上商店的門窗都被磚頭堵得死死的,想翻點值錢的東西也翻不到。他的第十一軍司令部設在湖北省政府大廳,去時裏麵空空如也,看上去,似乎搬家公司都沒搬得這麽幹淨徹底。

此謂“焦土抗戰”。這玩意兒看上去激動人心,實際上很危險,一個不慎就容易燒到自己。

10月24日晚上,作為最後一批撤走的軍政要員,蔣氏夫婦坐飛機離開武昌,不料中途儀器出現故障,飛機竟然迷失了方向。

給元首開飛機的飛行員都是優中選優的高手,他借助沿途地形標誌,又摸了回來。到了武昌機場上空,低頭一看,好家夥,下麵正在搞“焦土作業”,破壞機場跑道哩。再過一會兒,座機想降也沒得降了,豈不險哉。

此時耳邊已能聽到日軍的隆隆炮聲,座機就在這種氣氛中,經過加油和檢查修複才得以重新起飛。

由於所處地理位置不同,中隊的撤離也比南京保衛戰時要輕鬆從容得多。

白崇禧是隨第九戰區撤的,他坐著一輛德製吉普,沒承想走到半途,汽車還拋錨了。正在著急慌忙的時候,政治部副部長周恩來坐著汽車趕到。周公手一揚,上我這邊來吧。

那時候正是國共合作最融洽的時候,兩人在車上還著實吹了一會兒老牛。白崇禧開玩笑說,內戰的時候,幸好你們沒到廣西來,算是放了我們一馬,鄙人還不知道怎麽感謝才好呢。

周公也是很風趣的人,隨即接話:你們廣西發動民眾,我們很讚成嘛,所以就不用去了。

10月26日,熊本師團率先進占武漢。

終於由自己拔得頭籌,岡村心裏的一塊石頭算落了地。

侵占武漢,等於熊本師團坐穩了“日本第一強大師團”的位置,而他岡村自然也是繼板垣之後的“日本第一名將”。

各方賀電賀詞雪片一般飛來。畑俊六吹噓他有“疾風掃落葉”般的威風勁兒,國內的參謀總長載仁親王也不吝讚語,一再誇其“統帥有方”。

既然岡村“統帥有方”,那就沒稔彥什麽事了。後者返回國內,第二軍司令部也予以撤銷,歸其指揮的師團全部編入第十一軍。

表麵上,岡村一副誌得意滿的樣子,其實他內心不僅不高興,還很沮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