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激戰之日 (上)

笠晨,清澈的湛藍天空點綴著幾朵零散厚重的烏雲,是個不可思議的晴朗天氣。在這個接近破曉時分的天空之下,阪井家正麵臨前所未有的緊急狀態。

望著遍布雨後泥濘的狹小庭院,深深歎了一口氣。“呼……”一如往常穿著運動外套的悠二坐在外緣長廊的凸窗。想起接下來即將生的事情忍不住出聲歎息。

(……所謂的“世紀大對決”指的就是這麽一回事吧。)

他停止歎息,開始深吸早晨的清新空氣,等著夏娜與今天的主角……正確說來是內嵌主角的手機到來。阪井家接下來即將生的是非常狀態……可以形容成終極決戰吧。

一邊是,身為“紅世魔王”的魔神“天壤劫火”亞拉斯特爾。

一邊是,“阪井悠二的母親”阪井千草。

後者單看頭銜(因為位於主詞的那個人靠不住)似乎讓人放心不下,其實當事人就某種微妙的意義而言的厲害程度,早已是眾所皆知。

證據就是在昨晚,當亞拉斯特爾告知這次對決一事,火霧戰士“炎灼眼的殺手”夏娜也大感質疑。

“啊啊!?亞拉斯特爾有事要找千草談——?”

總而言之,亞拉斯特爾想透過昨晚命令悠二所製作的內藏“克庫特斯”的手機,與千草對決——也可以稱為對談——這就是他的目的。他到底是為什麽會產生這種想法?究竟想談些什麽呢?別說悠二,就連夏娜也完全摸不著頭緒。從亞拉斯特爾平時對千草的尊重,可以明白他並無惡意,也因此更教人猜不透

這麽做是所為何來。

而且……

“把裝著我的手機交給夫人之後,你們就可以離開,在平常的特訓時間結束之前,絕對不可以進來!”

他還不忘叮囑一番,也難怪對於亞拉斯特爾抱有特殊的敬愛之情的夏娜,會感到忐忑不安全。由於兩人從來不曾想過要違抗他,所以不管他的目的是什麽,他們隻能按照他的吩咐行事……但是事情的展實在令人一頭霧水。

終於,家中老舊的門鈴緩慢的響起。沒有人走到玄關應門,反正按門鈴的人會立刻繞到庭院去。果然不一會兒,一如往常穿著運動服的夏娜,經過玄關旁邊現身。手拿裝有製服的提袋與學生書包,也是一如往常。然爾……

“早安。”

打招呼的表情略顯緊張。

“嗯,早安。”

悠二回答,心想自己恐怕也是一樣的表情吧。兩人的心情應該就像被迫單獨麵對父母與導師討論誌願的考生,或是缺席裁判的被告吧。

“歡迎你來,小娜,今天天氣真好。”千草探出頭,穩重大方的臉龐泛起溫柔的微笑。

“嗯,天氣真好。”夏娜簡短答到,同時把書包跟提袋擺在外緣長廊。她躊躇了一下,接著出聲喊住正準備返回廚房的千草。

“啊,千草。”

“什麽事?”

一被喊住,千草再次走向外緣長廊。感覺到夏娜有話想說,隨即屈膝坐下,定眼直視夏娜。夏娜也很欣賞她這一點。

“那個……亞拉斯特爾打電話來想跟你談談。”

“啊?亞拉斯特爾先生……就是那位亞拉斯特爾先生嗎?”

看來連千草也大吃一驚。

夏娜從袋子取出昨天經過悠二改造的手機。

因為隻在內部動過手腳外觀並沒有特別奇怪的地方,不過,電池零件早就報廢,所有按鍵隻是裝飾門麵而已。

“可是,我沒有用過手機,不知道怎麽操作。”

千草表情略顯不安的接過手機。

夏娜以再簡潔不過的語氣說明。

“已經接通了,可以直接說話。”

“是嗎?那我就放心了。”

是這樣嗎?悠二感到質疑,夏娜則以目光對他示意,一邊走出庭院。

“那麽,今天我們到外麵特訓。”

“啊?”

“我們會準時回來的。“

從夏娜所說的意思,以及略顯窘迫的表情,千草大致掌握整個狀況。因此並未多加詢問,坦然讓他們離開。

“是嗎?一路慢走,注意安全哦。”

“嗯,那我走了,悠二。”

悠二也從外緣長廊站起身緊追在夏娜身後。

“那,我走了。”

“好,路上小心。”

千草目送兩人離去之後,接著打量起夏娜交給她的手機。雖然在路上常常看到別人講手機,實際一拿在手上,頂多隻能分辨上下正反而已。

總之,模仿別人當作話筒一樣抵在耳邊,夏娜說已經接通,那應該就是接通了吧。

“喂~,抱歉讓您久等了,平日多虧平井緣小姐的關照,我是阪井悠二的母親,名字叫千草,您就是亞拉斯特爾先生嗎?”

千草以平日一貫的溫柔語氣,對著“紅世”魔神說話。

悠二與夏娜走在距離天亮還有一些時間的清晨街道,朝著真南川河岸的方向前進。這是出於夏娜的意思。

毫不例外的,大河川的堤防上方的步道向來是附近居民的慢跑路線。清晨的人潮遠比白天來得更多。不太喜歡人群的夏娜之所以主動表示要前往那裏,想必是向他展示某種事物。

“不曉得亞拉斯特爾會說些什麽?”

“不知道,回去以後再問他就好了。”

夏娜利落地做下結論,表情已經看不到剛才的不安神色。

或許是因為把亞拉斯特爾交給千草(或者相反)之後,心情變得輕鬆許多,步伐也顯的輕盈。

(話說回來,這還是亞拉斯特爾頭一次不在場,我跟夏娜真正的單獨相處呢。)

悠二心想。

嚴格說來,亞拉斯特爾的本體位在夏娜體內,隻要她與亞拉斯特爾任何一方有意,“克庫特斯”也會立刻回到手上,因此對於這一點抱有過度幻想是很危險的——(——不過,“就算是這樣又能如何”?)

這陣子,一遇到什麽事情老是往“那方麵”胡思亂想。反正每次都是半途而廢,在深入思考之前就先行打消念頭。

悠二努力壓抑內心的想法,繼續這段對話。

“我開口問他,他會告訴我嗎?”

“覺得能說的話,應該就會說吧。”

“這樣好像有問等於沒問一樣……”

“是這樣嗎?”

“就是這樣,假如硬要逼問,也隻會以謊話更含糊其詞敷衍了事。”

夏娜一點也沒變,依然是毫不掩飾,直截了當。

此時,她的腳步加快。

“對了,度再快一點。”

“你要讓我看什麽?”

“去了就知道。”

粗魯的語氣一隅,可以窺見一絲興奮。

悠二感受到這一點,也覺得開心不已。

她願意主動告訴他一些事情,讓他可以了解她內心的想法。

這一點,比任何事情都令他高興。

內心深處可以感覺得到原本停滯不前的心情,開始慢慢注入動力。然後,懷抱恐懼期待著。

夏娜小跑步趕路。

悠二也一步一顛,緊緊跟隨。

“初次與你會談,夫人。”

“您太客氣了。深感惶恐之至。”

監護人之間的對談就從這段八股的寒暄開始。

(既然是小娜最尊敬的人,不如省下無謂的客套話……)

千草心想,於是立刻進入正題。

“對了,能專程來電,不知有何指教?我想應該是關於平井緣小姐的事情吧。”

(哦,真是位深明事理的夫人。)

亞拉斯特爾表示讚歎,卻以嚴肅的語氣答道:

“正是。對了夫人,請您直呼夏娜沒關係,因為我也習慣如此稱呼。”

“哎呀,原來是亞拉斯特爾先生認可的小名啊,請問這個名字是否具有什麽含義呢?”

“唔嗯,大致正如您所說,至於我之所以聯絡您……”

“請說”

略微停頓一下,亞拉斯特爾才開口道:

“其實是想談昨天的事情。”

“昨天?”

千草微笑回應。

“總而言之,並非有意否定夫人的愛情觀……”

哎呀!千草恍然大悟。手扶著臉頰,略顯靦腆的答道:

“小娜告訴您了啊,讓您見笑了。”

“不,是我……對,是我硬要她說的。”

“不管怎麽說,小娜願意把這些事情告訴您,代表您深受她的信賴。”

“……這麽說起來,我似乎太過自以為是。”

總不好直接說那時他也在場吧。

“您這麽說就太謙虛了,每次提到亞拉斯特爾先生您,小娜的表情真的十分自豪呢!”

“唔……”

千草這番話,並非虛應故事的“客套”,而是籍由傳達事實,讓對方聽了感到高興的一種“體貼”的心。

(糟糕,看來這位夫人把計劃全打亂了。)

與她相談甚歡的亞拉斯特爾產生危機意識。他原本是打算以更嚴厲的語氣訓斥對方:“不要隨便教壞夏娜!”現在,究竟是誰在同意誰?

而千草這邊則是在毫無意識的情況下,觸及亞拉斯特爾所期待的主題。

“您一定很疼愛小娜,她是一個非常純真的好孩子。”

“那是當然,她可是經過精心栽培、無可取代的孩子,充滿自信、堅定強悍,而且全心投入使命——唔!”

“使命……是不是她的出路已經有了既定的方向?“

“唔……唔嗯,正是如此。”

一時失了戒心,不小心說溜了嘴的亞拉斯特爾不禁焦慮起來,性急的提出自己的要求:

“總而言之,希望您今後避免像昨天那樣,對夏娜提出那種足以引誘她與阪井悠二生‘一時不慎的接觸’的建議。”

亞拉斯特爾感覺提出要求的氣勢比預定來的無力一些。

(夫人如此聰慧,希望可以徹底明了我所擔憂之處。)

他憑借著不自覺之間所產生的信賴感,做出如此判斷。

然而,正由於千草擁有亞拉斯特爾所稱許的聰慧,因此她看到了他的擔憂之中所沒有顧及到的部分。

“我明白您的意思了,不過,‘為了小娜’可否占用一下時間,請您聽聽我的想法?”

沿著真南川的堤防,是一條沒有交通號誌的車道。

隨意橫越幾乎沒有什麽車流的車道,夏娜跟悠二走上高聳堤防的階梯。

行走在嵌入堤防之中的老舊水泥階梯上,一麵避開泥濘,悠二問到:

“你想讓我看的,該不會是日出吧?”

因為時間上差不多,不過一起並肩走上階梯的夏娜搖頭。

“給你看這種每天都看得到的風景有什麽好玩的?或許你不知道,這個河岸的位置非常好。”

“?”

話雖如此,不過除了日出以外,這個地方還有什麽其他的景色可看嗎?別告訴我是要看真南川啊?一邊心想,一邊對夏娜的語氣抱著期待。

“因為我最喜歡的風景,會變的這麽寬闊哦……瞧!”

果然沒有違背當初的期待。

走上階梯最頂端,視野豁然開朗。

“啊——————”

河岸的廣大停車場上……

看得到兩倍大的藍天。

停車場的柏油路麵因昨天的雨水變成了漆黑的鏡麵,完整映照出黎明前一刻、暗沉卻卻又清晰的深邃的清澈的藍天。

悠二宛若被眼前的景色震撼住般杵著不動,夏娜語帶得意的問道:

“如何?”

目光直瞅著兩倍大的藍天,而不是悠二。

悠二也沒有望向夏娜,就這樣定睛凝視著眼前的光景答道:

“嗯。”

這代表對夏娜的完全讚同。

悠二避免做出把讚歎掛在嘴邊的這種愚蠢反應。

“沒想到可以看到這樣的景色。”

竟竟如此說道。

“嗯!還有很多唷!”

夏娜的回答簡潔但有力。

悠二沉默半響,仔細回味著這句話,目光依然鎖定在眼前的藍天,坦然說出內心一直以來的憧憬以及現在的心情。

“‘我想了解更多’。”

夏娜明白話中的含義,目光動也不動的微笑到:

“…………還早得很呢!”

同樣的要求。跟前天同樣的要求。但是,為什麽聽起來如此不同?兩人並肩而立,注視著寬廣的世界,並未四目相望。

“加油。”

“嗯。”

夏娜眯細雙眸,河岸一望無際的景色、吹拂而來的風以及悠二,讓她感覺心滿足。

“……?什麽事?夫人。”

“正如您所說,小娜是個充滿自信、堅定強悍的好孩子。不過另一方麵,我也認為她擁有十分稚嫩且脆弱的部分。”

千草到此中斷,向亞拉斯特爾取得同意以便深入重點。

“……請您繼續。”

“是,那麽恕我冒昧,小娜幾乎不曾體驗過另一種不同於自己平日所理解並使用的力量……也就是人們的‘心情’與‘想法’……這種情感所蘊含的複雜性以及力量。恐怕連一般範圍之內的基本常識也不清楚吧?”千草點到痛處。

亞拉斯特爾他們的確是如此教育夏娜沒錯。為使命而生的火霧戰士,全心全意,隻為這個目的而存在。

“在我看來,小娜對於這類情感的應變處理能力完全一竅不通,她唯一能做的,隻有猶豫不決、驚慌失錯……”

千草淡淡地對著手機之中的魔神說明。

“舉例來說,亞拉斯特爾先生所擔心的,小犬悠二由於年紀尚輕,如果哪天一時衝動,強迫小娜……那孩子如此純真無暇的心靈,是否能夠抵擋的了呢?”

“唔……”亞拉斯特爾低吟一聲。聽起來,這似乎是他最需要的意見。

“昨天,我感受到這一點,因此才對小娜提出那樣的建議。必須事先教導她。讓她做好心理準備,能夠麵對那樣的情感狀況。我認為,懵懂無知與清白無暇完全是兩回事。”

“這……或許正如您所說,不過我的想法是,再多花費一些時日,讓她慢慢體驗,一步一步教導她……現在談論這些事情,不是有點言之過早了嗎?”

“您說的對,我也有同感。”

亞拉斯特爾所認為的“過早”,指的是成為火霧戰士以來的時間,並非千草所認為的外表的年幼,不過雙方在這方麵溝通無礙,不成問題。

“不過,旁人的期望與當事人實際遭遇的時期,有時候不一定同步,況且女孩子往往比外表來的早熟。”

“夫人,這些知識是來自您的實際體驗嗎?”

聽了亞拉斯特爾略顯粗線條的問題,千草紅著臉答道:

“呃,應該算是吧……總之,我認為灌輸必要的知識,沒有所謂過早的問題。小娜有時候對人實在太沒有戒心,叫人看了都捏把冷汗。必須讓她學會克製自己與對方的情緒,才能防止她受人誘惑、受人欺騙。”

“……”亞拉斯特爾從沒頭沒腦的保護者意識當中清醒,事到如今才恍然大悟。

阪井千草也在無形之間保護著夏娜。而且,恐怕是“天壤劫火”的力量所無法觸及的領域。

他重重歎了一口氣,假如顯現的話恐怕會化為一道猛烈的火焰吧。緩緩的,對著渺小卻充滿深不可測智慧的人類道歉:

“……夫人,能否容許我收回方才強行提出、不經思考的要求。看來我待在這個世界的時間固然漫長,對於人類的理解程度卻仍然淺薄的可以。”

千草把這番肺腑之言,解讀成幽默的玩笑。笑著回應:

“我才要向您道歉,由於平日與小娜往來甚密,以至於得意忘形,忍不住多管閑事。”

“哪兒的話,阪井悠二能夠擁有如同夫人這般聰慧的母親,著實三生有幸,假如夫人不介意,懇請今後繼續守護夏娜,多方給予建言。”

“求之不得,還請讓我略經綿薄之力。”

不知不覺,演變成這樣的局麵。亞拉斯特爾可以接受事情這般的展結果,不過,他仍然想說出內心的不滿,並非針對千草。說穿了就是身為監護人的牢騷。

“話又說回來,對於‘遲早有一天會出現的這號人物’,我並不抱持任何反對意見,隻是沒想到這一天來的這麽快,而且還是那點程度的小鬼頭……呃……恕、恕我失言,夫人。”

千草也感同身受,嗬嗬笑道:

“哪裏,沒關係的,你說的是事實,像小娜那麽乖巧的女孩配上我家悠二實在太可惜了。”

兩人趁著當事人不在場,肆無忌憚的聊了起來。

“嗯,那麽關於夏娜,一切就拜托您了。”

“彼此彼此,為了小娜著想,我也希望亞拉斯特爾先生您嚴加管教我家悠二。”

(哦,這一點請盡管放心,夫人。)

“而且,我想小娜一定沒問題,隻要多加指導,那孩子會以自己的方式從中找出正確答案的。您對她有信心了吧?”

對於這個問題,亞拉斯特爾可以不假思索的回答:“當然。”

夏娜與悠二分秒不差、戰戰兢兢的返回阪井一家看,千草已經進入廚房準備早餐。外緣長廊擺著一個托盤,裏麵隻有一壺冰麥茶、兩個反扣的杯子以及一盤小山般的餅幹。

夏娜(暫時)甩開餅幹的誘惑,第一個反應就是左顧右盼。手機就擺在夏娜的提袋旁邊。

夏娜小心翼翼的拿起手機後,立刻奔至千草看不到的死角也就是庭院的一隅。與一旁的悠二麵麵相覷之後,提心吊膽的詢問:

“……亞拉斯特爾?”

“夏娜,以後要乖乖的聽夫人的話哦!”

“咦?”

“阪井悠二,好好努力一點,千萬不要讓你的母親丟臉!”

“啊?”

兩人再度麵麵相覷。

這一天,池人一如往常,很早就到校。一進教室,他第一眼看見的就是傘架。因為一直擺在門邊,所以會看到是理所當然的。然而,他現傘架上插著一把不應該出現的東西。那是昨天,阪井悠二忘了帶回家的雨傘。是他抽出來,交給她(吉田)的雨傘。他察覺到其中的含義,隨即環顧教室。一名少女孤零零的坐著。低下頭,雙肩無力的垂下。

晴天的太陽從清晨到白天,光線的顏色不斷變化。算準了商店街與站前百貨的營業時間,瑪瓊琳與兩名跟班步出佐藤家。理所當然走在最前頭的瑪瓊琳擁有連模特兒也相形見絀的美貌與高挑身材,外形迷人搶眼。據說在成為火霧戰士的瞬間,化為“魔王”器皿的人類**會停止成長,時機抓得真是完美無缺、恰到好處,佐藤與田中心想。現在也一樣,她走在從舊住宅區通往商業區的路上,身上隻穿了昨天的那件襯衫跟垮褲,在外麵披了件夾克而已,然而她的美貌與存在感卻足以讓人產生錯覺,把“單純的吊兒郎當”誤認為“流行的粗礦打扮”。隻不過,腋下夾著“格利摩爾”的姿勢有氣無力,拖著大一號皮鞋的腳步也很緩慢。就算形容成模特兒,也是一個剛剛通宵打完麻將的模特兒。在她身後,一身輕便家居服打扮的佐藤和田中緊緊跟隨。屬於高一男生標準體格的佐藤姑且不論,身材高大的田中看起來跟大學生差不多,即使引來一些“不必要的事物”,瑪瓊琳也會出麵驅動“理解”的自在法操縱對方,所以完全不用擔心這一點,不過還是不想穿著學生製服出門。

“那麽,請問今天要上哪兒去呢?瑪瓊琳大姐。”

“今天那個……如果是女性專屬的地方不就太……”

佐藤語帶輕鬆,田中確實無事可做、悶得慌。瑪瓊琳無精打采的答道:

“還沒決定來,反正看到有趣的就進去瞧一瞧。”

“在大街看到有趣的之前,要等很久的時間耶。”

“光是待在櫥窗前就可以耗掉不少時間了。”

身後傳來陪伴女人購物的男人代表性的牢騷,被順風耳捕捉到。平光眼鏡之下,射出一道過去銳氣逼人,現在則泛著微怒的目光。

“住口,你們想空著肚子逛街嗎?”

“啊唔,這一點請大姐手下留情。”

“因為那才是我們唯一的期待啊。”

這兩個人已經練就了一套迎合她的嘴上功夫。馬可西亞斯見狀,從“格利摩爾”出尖銳刺耳的笑聲。

“嘿——嘿、嘿!那麽,今天也要好好加油咯——”

看不到人影的聲音讓路過的行人嚇了一跳,不過,三人明白“常有的事與什麽事也沒有”之根深蒂固,因而對此視若無睹。

午休時間一到,外食組學生陸續從人聲喧嘩的教室走出,前往學生餐廳。

其中,不知為何有池、悠二、夏娜跟吉田,便當組四名正式成員的身影。佐藤跟田中這陣子經常一起請假。意思就是,這四人是一向拚桌吃便當的六個人中所剩下的全部人數。由於各自拿著提袋與便當盒,因此他們不是要去學生餐廳。平時也會有人帶著便當跟朋友去學生餐廳一起用餐,但他們不同。

“偶爾換個地方吃飯吧。”

池臨時提意,於是他們正前往另一個用餐地點。悠二與夏娜單純認為,是池細心顧慮到不知為何一大早就無精打采的吉田,才打算在難得晴朗的藍天之下用飯。而吉田則是一如往常,乖乖跟隨在他們身後欣賞過清晨的風景之後,悠二今天心情很好。

(現在覺得夏娜跟其他人在一起的事——稍微——可以原諒了。)

悠二自鳴得意的抱著zhan有欲變相而成的寬容心態,不知該說很不巧還是很幸運,目前一直沒有機會考驗他的忍耐極限。最後,池開始走上通往樓頂的階梯,跟在身後的三個人一臉莫名其妙。市立禦崎高中把教室劃分成一年級在一樓,二年級在二樓,三年級在三樓,因此悠二這些一年級學生一般是不會走到樓上的。然而池經過三樓,繼續往上走。

(哎呀,這裏不就是……)

悠二大致有了個底。之前,凶猛的火霧戰士入侵這個城市(對悠二而言,先前與瑪瓊琳的戰鬥印象就是如此。)之際,在開打前,夏娜一腳踢壞通往樓頂的鐵門……想著想著池打開從中間往外側凹陷的鐵門。

“之前不曉得被誰弄壞,目前還沒修理好,這裏的視野蠻不錯的哦。”

因為之前聽老師提過要找畢業者前來修理。順帶一提,破壞者本人一臉事不關己的態度,完全當作耳邊東風。

四人眼前,是一片毫無特別之處,單純的水泥地麵。唯一的裝飾就是,老舊的鐵絲網圍籬以及從縫隙長出的雜草。由於昨天下雨的關係整個地麵仍然濕答答的。不過,視野的確很棒。由於禦崎高中所在的住宅區沒有高樓大廈,因此站到稍高的位置就可以眺望整片天空。位在不遠的距離可以看到真南川和河岸堤防橫跨眼前,越過大鐵橋,禦崎大橋的對岸,突地出現林立的高樓大廈。“大多數學生都不知道這裏可以進來,而且老師也不會前來巡邏,所以盡管放心,入口的背麵,正好有個最佳位置。”

看來已經實現勘察過地形了。這小子做事情還真是周全,這是悠二對池的評價,接著看到池從手提袋取出塑膠布準備鋪在潮濕的地板上,又附加一句:未免太過周全了。

“來,一起吃便當吧。”聽到這從遠處傳來,從來不做毫無意義之事的朋友這副聽起來帶有某種企圖的語氣,悠二隱約心生不好的預感。

“好,再一下下就好。”商業街區的大馬路上,在一隅敞開的“搖籃花園”之中,蒂麗亞喘了一口氣。她放下對著不知是大學生還是高中生的少女驅動自在式的手指。少女在瞬間化為火炬,死亡。身旁看似同伴的一群同齡少年全部被蘇拉特啃食幹淨。隻留下可以設置火炬的量,其他全部吃的一幹二淨,吃完後隨即轉過頭說到:

“再一下下就好了,再一下下就可以搶到‘贄殿遮那’了,對不對!?”

“是的,一點都不錯哥哥,我會在今天之內把幾個機關設置完畢,就等明天了。”

“太棒了!”

不理會天真無邪的蘇拉特,修德南迅將街道來回巡視一遍。從昨天開始,每當停下腳步就會重複這個動作一次。

“的確是太棒了,不過……蒂麗亞,你會不會覺得,這個城市所散出來的火霧戰士的氣息有點奇怪?”

“什麽意思?”

“從昨天開始,就一直有感覺——”

“啊!!”

蘇拉特大喊出聲,打斷修德南的話。他的藍眸閃耀著光芒,透過“搖籃花園”直盯著馬路的另一端。在他的視線前端,有一棟周圍漂有數個廣告氣球,看起來像是百貨公司的大樓。

“我想要!我想要!蒂麗亞!我要那個亮晶晶的新玩具!”蒂麗亞麵露微笑。

“好的,我們走吧,哥哥。”修德南喂歎一聲:

“哎呀呀,又來了。”

隨即朝向蘇拉特的“yu望的嗅覺”所捕捉到的獵物,邁開步伐。

吃完便當之後,池對著悠二使出佯裝無意卻又相當猛烈的一擊。

“對了阪井,記得上了高中以後,一直都沒去你家玩。”

悠二正吃著吉田以遠比平時來得更為拘謹的態度遞過來的便當,差點把飯菜給噴出來。

“!?咳、咳、啊、哦……是這樣嗎?說的也是。“

“雖然像佐藤他家那種沒人的大房子到處多的是,因此雖然覺得你媽媽人還不錯,不過她老是把人當小孩子看,所以久而久之就不想去了。”

“啊,唔嗯。”

於其說,感覺像被棉花勒住脖子……應該說,從語氣之中可以感覺得出一股水泥從纏繞的棉花四周滲了出進來那般,想逃也逃不了的壓迫感。當池人這名少年像現在這樣以兜圈子的方式說話時,大抵上不會有什麽好事,根據這麽久以來的交情,悠二相當清楚這一點。悠二將視線從他身上移開,這時才注意到坐在自己對麵的吉田情況不太對勁。

(吉田同學……?)

低垂的頭幾乎就要貼地,臉色蒼白如蠟燭,拿著筷子的手微微顫抖。嘴唇一張一合,不知是想說些什麽?還是在換氣?

“對了,今天一大清早……”

“!!”

悠二感覺自己體內的“零時迷子”跳了一下。

“本來想把你昨天忘記帶走的雨傘拿去還你。”

(池同學!?)

吉田察覺池估計省略主詞,也明白他現在想做什麽。感覺胸口傳來一股凝重、戳刺般的痛楚,忍不住用力閉上雙眼。夏娜完全聽不懂,這段對話到底在說些什麽。

(今天一大清早就是跟悠二一起去看那個的時候嗎?)

思緒繞著事實打轉,嘴裏塞滿菠蘿麵包。專賣店的口味固然是最棒的,不過她也不討厭已經吃慣的產量品那種穩重的口感。總之是各有千秋。不理會夏娜內心悠哉的想法,池繼續拐彎抹角的追究。

“所以,看見……從真南川那邊,走過來。”

(……別說了……)

吉田感覺原本一片漆黑的視野晃個不停。被他追問時,她忍不住抱著痛苦與哀傷的心境,一如往常說出自己所看見的情形,現在她打從心底感到懊悔。

“到底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你還有一直接受吉田同學的好意。”

池說出這番話的時候,內心充滿連自己也意想不到的憤慨。是自以為是的為她打抱不平嗎?或者,難不成是因為……

“……那是,那個……”

悠二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接受對方的好意而沾沾自喜的自己,終於必須麵對朋友突如其來的指責。他的內心為此動搖不已,甚至連“我跟夏娜不是那種關係!隻是請她幫我特訓而已!”這一類的借口也說不出口。是的,他明白那是“借口”。

(別說了。)

吉田在封閉的黑暗之中,升起怒意。施展出自己所無法比擬的力量的少年、幫自己說出心底話的少年、內心一直崇拜總是幫助自己的少年……所有信賴與善意,反而不斷助長怒氣。

“你再這樣優柔寡斷,到頭了最可憐的是——”

“別說了!!”隨著一聲大喊,吉田扔下自己的便當盒,站起身來。池質疑的抬望著她,當場啞口無言。

“池同學!我……我並沒有拜托你這麽做!!”從那雙瞪視池的眼眸,滴下一串淚珠。

“呃,吉——”

“我不是這樣的!不是的!!”

一扔下不明所以的句子,吉田就轉過身快步離去。她那嬌頂消失,鐵門關上的聲響傳來之前,他們隻能呆坐在原地,連呼吸都忘了。悠二望向不知為何遭到怒目相向的好友。池一直坐著,一動也不動,臉上露出從未見過的表情。

“你能離開一下嗎?”

“?……嗯。”被大雷霆的吉田嚇到,一時楞住的夏娜乖乖順從。連點心的袋子也忘了拿,直接離開屋頂。中間她回頭看了一下悠二,不過他搖頭不願說明。最後,聽著鐵門關上的聲音,悠二再次望向池。隻看見他,哭喪著一張臉。

一向引人注目的“愛染”兄妹來到百貨公司的玩具賣場,這種隻有固定消費群的地方,變的更是十分搶眼。其實如此認為的修德南一身黑色西裝與墨鏡的打扮,在這裏也是醒目到不能再醒目。蘇拉特毫不遲疑的,直接走向散新商品光澤與歡樂氣息的眾多貨架其中之一。一現想要的玩具,立刻雙眼一亮。修德南定睛一瞧……(……這次是什麽?)看起來像是可以分別變形成機車、飛機跟大炮,顏色跟紅綠燈一樣的三隻機器人組合,果然,是平凡無奇的玩具。

蘇拉特陶醉的凝望擺在貨架上的渴求之物。蹲下來宛如仰望太陽一般,從下方抬頭觀看。這次的熱度不曉得會持續幾分鍾?修德南心想,此時蒂麗亞對他說到……

“修德南,你剛才說什麽?是不是感應到火霧戰士的氣息了?”

為了保護兄長,的確非常細心。對修德南而言既然自己的職責是擔任護衛,自然毫不保留的大方回答……

“沒錯,我們從昨天開始,就在相當廣大的範圍設下陷阱。”

“有什麽問題嗎?”

“這段時間,我一直感受到,一股幾乎沒有任何變動的強大氣息。”這番話聽在蒂麗亞的耳裏,柑橘仿佛有人就在附近監視自己,於是略顯不悅的說到:

“……你的意思是我的‘搖籃花園’給識破了?”蘇拉特對這類話題完全不感興趣。架上那幾隻機器人,就占去了現在“愛染自”全部的心神。我要叫蒂麗亞買這個給我,我要一直玩、一直玩、一直一直玩……然後……呃,然後就不知道了。

“怎麽可能,倘若真是如此的話,應該會主動挑戰或逃之夭夭吧,我們這陣子不是一直孜孜不倦的設置機關嗎?”

“這我當然知道……那麽,你有什麽看法?”

“嗯,這是非常罕見的情形,不過這個城市——”在這段對話之外……一個小孩奔過蘇拉特身旁,當著他的麵把他一直注視的機器人玩具組合拿下架子,並舉高給隨後跟來的,應該是小孩母親的婦女觀看。

“媽媽!就是這個,這個——!”

吃了一驚的蘇拉特緊盯著被高高舉起的機器人玩具組合,立刻轉身來。看似母親的婦女現有名金美少年出現在玩具賣場,不由的感到驚訝,但看到他幼稚的舉止,以及目不轉睛凝視機器人玩具組合的模樣,隨即浮現出露骨的輕蔑神情。她似乎把蘇拉特當成智障兒,急忙牽著小孩快步離去。蘇拉特完全不把這個母親的反應放在眼裏,他隻針對自己想要的東西被搶走這件事,產生危機意識。

“呃,蒂麗亞,可以嗎?”由於正專心談話,蒂麗亞把這句話當成“可以買玩具嗎?”的要求,於是隨口答應。

“可以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