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多夜（1）

望著雷蕾消失的身影，羅永浩心痛。回了家，左手拿啤酒瓶，右手持煙，很快將自己麻醉過去。

次日羅永浩去上班，打開QQ，見雷蕾在線，忙隱身，隻見雷蕾的簽名是“天意”，心想雷蕾終於放棄了，為她高興，為自己悲傷。接著一天的工作開始，他的悲傷迷失在巨大的工作量裏。

次日羅永浩再上線時，雷蕾的簽名改成了“如果這是天意”，羅永浩再為自己悲傷。被一個人放棄，無論在什麽情景下都是慘事一件。

羅永浩再上線時，收到雷蕾的留言：“怎麽沒見你QQ在線？躲我幹什麽？再見也是朋友，想跟我老死不相往來？”再看她簽名已經變成了血腥的“如果這是天意，我把上帝砍死”。羅永浩感到恐懼，擔心雷蕾還不死心，非要繼續這段不會有結果的感情，那樣對她並沒有任何好處。

晚上雷蕾給羅永浩打電話，羅永浩掛掉。雷蕾短信過來：“上網陪我聊會兒好嗎？”羅永浩想回複，最終還是想：既然藕斷，那就不要再絲連了。沒有回複。

羅永浩再上線時，雷蕾的簽名又改了：“蠟筆小新曾經非常可愛地說：我家還有三十年的房貸。”看著這話羅永浩心痛。是雷蕾為了要與他一起生活，貸款幾十萬買了房子，如今要獨自支撐還貸款的壓力。不過這樣也好，她必須努力工作，不會再勉力去維持這段沒有結果的感情。

沒過多久羅永浩又收到雷蕾的電子郵件，她寫道：“羅永浩，我愛你，你也說過要和我一輩子。我還沒有放棄，你也不許放棄。現在我們公司啟動上市計劃了，很快就會出台股權激勵計劃。我要在分股票之前把副總經理這個副字去掉，那樣拿到的股票可能會多出一倍，也許能多兩百萬元以上。我沒有精力再去跟你爭取，得靠你自己堅持。等著我。”

豈料這郵件讓羅永浩更覺得自卑。雷蕾馬上要分到大筆的股票，據她自己估計起碼在兩百萬元以上。而他年收入不過七萬，存款不到五萬，怎麽去跟人配對？要是有人損他一句“你嫁了個富婆”，還不得找塊豆腐把自己撞死。羅永浩沒有回複她的郵件，隻是把自己的QQ簽名改為：兩個世界。

這天羅永浩回家，雷蕾已在家中。羅永浩說：“雷蕾，你怎麽回來了？”雷蕾回答：“我回來參加一個會議，順便過來拿點東西。”羅永浩點點頭。雷蕾說：“待會兒一塊兒吃飯吧。”羅永浩說：“我已經吃過了。”雷蕾說：“那你陪我。”

羅永浩糾集了勇氣，說：“我們已經分手了。”雷蕾說：“我那是一時氣話，我收回行不行？”羅永浩說：“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收不回的。既然斷了，那我們就斷得徹底一點，不要老是藕斷絲連的。”雷蕾說：“我隨便那麽一說，你至於老記在心裏嗎？你要真是喜歡我，我那句話你當沒聽見不行啊？”

羅永浩說：“雷蕾，理智點，我們不合適。”雷蕾說：“怎麽不合適？你追我的時候你有想過不合適嗎？我什麽都給了你，你現在想甩我？沒那麽容易。”羅永浩說：“我要怎麽說你才明白，我配不上你。”雷蕾說：“我把什麽都給了你，你就要負責到底。你要是覺得配不上我，那好，你想辦法掙錢去。”羅永浩說：“掙錢我也想呀，我天天都在想，可是我掙不來。這世界不是每個人都能掙到錢的，大多數人一輩子也隻能給人打工，我就是其中的一個。”

雷蕾手機響，跟電話那邊說：“……那個方案要調整一下，我馬上改好給你發過去。”羅永浩說：“看來你很忙。”雷蕾答：“沒多忙。”羅永浩說：“雷蕾，我們的生活是不同的，就別勉強在一起了。”雷蕾沒再跟他說話，打開她的電腦，找出一個文件來，做了些修改，給人發送過去。

雷蕾覺得挺累，再也懶得跟羅永浩辯論，隻是說：“今晚我住這兒好不好？”羅永浩答：“你住酒店吧，反正可以報銷。”雷蕾說：“你至於說得這麽無情嗎？”羅永浩答：“我們已經分手了，再住到一塊兒，不太好。”雷蕾說：“那好，我走。”

雷蕾收拾了點東西裝進小箱子，走到門口，說：“我要你給我一個承諾：從現在起一年半之內，不要找別的女人。我想辦法一年半之內調回來，等回來了我們繼續。”羅永浩答：“雷蕾，我們已經分手了，我們都要開始新的生活。如果有合適的女孩子，我會跟她在一起的，我不會給你這個承諾。你也一樣，別想我了，要是有合適的人，你就跟他好好發展。”雷蕾說：“古代人爹媽死了，得守孝三年。現在我們分手，你好歹也得守個一年半年的吧？你剛甩了我就去找別的女人，不好吧？”羅永浩說：“雷蕾，我們已經分手了。”

雷蕾再不多說，拖著小箱子往外走。羅永浩來幫她提箱子，幫她到路邊攔下一輛出租車，目送她遠去。他舍不得這個“媳婦”，可是對他們來說，分手是最好的出路，否則勉強結婚了，還是會離婚，畢竟是生活在兩個世界的人。

周六的晚上，很晚了，羅永浩來到一家館子，要了十個烤串、一瓶啤酒，想起雷蕾，覺得有點後悔，那麽好的老婆哪兒找去？鬱悶之中，他又要了十個烤串、一瓶啤酒。他越想越覺得自己傻，想要懲罰自己，要了一小瓶白酒。白酒下肚，如火燒。白酒與啤酒相混，火力更猛。羅永浩吐了出來，醉倒趴在桌子上。

飯館的小老板對他厭惡得很，真想把他扔出外邊去。過了許久，羅永浩手機響，飯館小老板來他口袋摸出手機：“你好，你是機主的朋友嗎？我這裏是飯店，他喝醉了，你能來把他弄走嗎？”

很快王綺雯來到，看著爛醉如泥的羅永浩，對他生出許多憐憫。她在他手下幹活時，曾得到他許多照顧，今天無論如何不能讓他醉臥街頭。於是把他扶上出租車，帶到她家裏去。她跟人合租，住的小房間不到十平方米，擺著一張桌子、一把椅子、一張床。家裏太小，隻能把他弄到床上去。

半夜羅永浩醒來，發現自己躺在王綺雯身旁，問：“我沒有對你做什麽吧？”王綺雯答：“沒有。你醉成那樣，能做什麽？”羅永浩起來說：“謝謝你收留我，我該走了。”王綺雯答：“現在是半夜，你怎麽回去？”羅永浩說：“那我也不能住這兒吧。”王綺雯答：“沒事的，躺著吧。”

王綺雯問：“你怎麽會喝那麽多的酒？”羅永浩答：“煩，就喝點吧。”直覺告訴王綺雯這事與雷蕾有關，於是她問：“你跟你女朋友怎麽樣了？”羅永浩答：“我們分手了。我跟她不合適，所以……”王綺雯又問：“是她要跟你分手嗎？”羅永浩答：“是我要跟她分手，我不想耽誤她。”

兩人沒再說話。一張床，一張被子，兩個男女，總會有摩擦。兩人手背肌膚碰到一起，羅永浩怕她誤會，趕緊縮回。可是摩擦是不可避免的，慢慢地羅永浩也習慣了。王綺雯突然勇敢起來，抓住了他的手。羅永浩立場不堅定，翻身上去，發生了那些事情。

事後王綺雯說：“我喜歡你。”表明她不是蕩婦，是為了愛、為了情才跟他做這事的。羅永浩說：“哦。”王綺雯希望他說“我也喜歡你”，無論是虛假的，還是發自肺腑的，可他沒說，她覺得失落。她期望的感情，或許在他的理解裏是一夜情。

羅永浩醒來後就走了，王綺雯去上班。她在報社工作，作息與普通白領的雙休不同。下班後王綺雯給羅永浩發了條短信：“我想你了。”羅永浩回複說：“來我這兒嗎？”王綺雯問了他地址，打了個車過去。既然來了，既然孤男寡女，自然也做了那事。

此後幾天王綺雯沒有與羅永浩聯係。她不想太主動，沒名沒分地去他那裏，顯得她像個蕩婦。她等待羅永浩跟她聯係，可電話不來。幾天後王綺雯終於收到羅永浩的短信：“今天來我這裏嗎？”王綺雯回複說：“我為什麽要去你那裏？”羅永浩沒有回複。

苦等羅永浩短信不來，王綺雯心想：“你是把我當做泄欲的對象了嗎？”她覺得自己被侮辱了，眼淚落了下來。

次日王綺雯又收到羅永浩短信：“今天來我這裏嗎？”王綺雯躊躇了許久，決定不回他短信，看他下一步會如何行動，看他是不是純粹地把自己當泄欲對象。很快羅永浩又有短信來：“我們約個地方見麵吧。”

王綺雯搞不懂羅永浩究竟想要做什麽，索性關了手機，上網看八卦新聞，到晚上11點，這才開機，回複羅永浩的短信說：“不好意思，我手機剛才沒電了。有急事嗎？”

羅永浩短信過來：“沒什麽要緊事，就是想你了。夜深了，晚安。”

“晚安。”

回了羅永浩短信，王綺雯鑽進被窩，卻怎麽也睡不著，翻看羅永浩給她的短信，越想越生氣。她喜歡羅永浩，如果羅永浩能夠表現出一點誠意，比如說一句“我覺得你挺好的”，“你真好看”，又比如“我喜歡你”，可以是暗示，可以是表白，她都可以無怨無悔地跟他走。可是羅永浩並未表現出來。“我想你了”，想我什麽？想我的身體嗎？“約個地方見麵吧”，那麽晚了，去哪見麵？見麵幹什麽？還不就是想把我弄上床去？

王綺雯越想越生氣，覺得羅永浩就是輕賤地把她當做水性楊花的女子，是可以隨便上床的。她給羅永浩寫了條短信：“你不就是想我上你那兒去嗎？你把我當什麽了？”

羅永浩回複過來：“我沒有把你當什麽，我就是想你了。”

王綺雯回短信說：“你在羞辱我！”

羅永浩躊躇了許久，沒回複。那天他跟王綺雯做那事時，腦袋是清醒的，不是酒後的衝動。是他覺得王綺雯是適合他的女孩子，而且王綺雯也喜歡他，於是決定與她處處看。以前是愛情之後床事，現在都是上床之後戀愛，於是他跟她發生了，沒有任何愧疚感。但是他不敢跟她說“我喜歡你”或者“我愛你”，那是要負責任的。高昂的房價讓男人負不起責任。他沒有能保證王綺雯生活幸福的實力，唯有寄希望於王綺雯不要任何承諾地跟他，這樣他才有勇氣跟她發展下去。

次日羅永浩給王綺雯短信：“我沒有任何不尊重你的意思，隻是想跟你深入交往。”

羅永浩沒有說“喜歡”、“愛”，卻給出一個“向感情發展”的解釋，王綺雯有了台階下。於是羅永浩再給她短信時，她回複說：“今晚我去你那兒。”晚上兩人在一家小館子吃飯，一個葷菜一個素菜兩碗米飯，共二十多元，是以節省為出發點的。飯後兩人回去羅永浩那兒，上網看片，然後躺在一起。這或許是這都市裏大多數低收入男女的感情之路。

高質量的愛情，有我愛你什麽你愛我什麽，有秋波暗送，有試探迎合，有花前月下，有海誓山盟，有來往禮物，有接吻擁抱。然而這種愛情羅永浩與王綺雯已經負擔不起，他們隻能選擇低質量的，對上眼了就搬到一起住，省略花前月下，省略海誓山盟，把那些花錢費時間的不必要環節通通略去。

王綺雯還是希望他們進行的是名正言順的戀愛，找了合適的時間問：“你喜歡我嗎？”羅永浩沒有回答。王綺雯說：“這是我們最後一次，以後我就不來了。”羅永浩說：“為什麽？”王綺雯說：“那你說我們算什麽？”羅永浩答：“算男朋友女朋友吧。”王綺雯說：“那你喜歡我嗎？”羅永浩又是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