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登記（3）
雷蕾來到電腦城門口，見附近停靠著一輛警車，馬上手機上網搜索新聞，得知最近有個打擊製販假證件的專項行動。於是她撥通了陳筱雅的電話：“筱雅，我現在要去辦一件事情，可能會有危險。你手機別關機，如果我讓警察給逮了，你盡快撈我出來。”
陳筱雅驚訝：“你不是去了西安嗎，怎麽回事？”
“我今天早上剛回來。這次是想跟羅永浩去登記，可我媽不是扣著戶口本嗎，所以我想去做一個假的。我看新聞說最近要打擊製販假證的，怕出事，跟你說一聲。還有，這事千萬別讓第三個人知道，特別是羅永浩。”
“放心吧你就。”陳筱雅勸說道，“雷蕾，辦假證是違法的，你要是能不這麽做的話最好別這麽做！”
“我知道，”雷蕾回答她，“可我現在確實已經沒有別的辦法了。放心吧，違法又不是犯罪，大不了拘留，怕什麽。”
“你再好好想想，真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我老公都要沒了，管不了那麽多了！”
掛了電話，雷蕾給做假證的打了個電話，告知她已經到了電腦城門口。對方問了她穿什麽衣服，說五分鍾之內派人過來。幾分鍾後一個不滿十歲的小孩來到雷蕾麵前，問：“姐姐，是你嗎？”原來這些辦假證的，往往會派個小孩來接頭，主要是防警察。警察抓辦假證的，總不至於把個小孩子抓走。正如電腦城周邊許多賣黃色光盤的婦女，總抱著個小孩，就為著警察再怎麽樣也不好跟小孩子過不去。雷蕾答：“是我。”小孩說：“東西給我就行。”
雷蕾給他一張紙，是她家裏的戶口本複印件，還有五十元的訂金。雷蕾問：“明天下午能拿到嗎？”小孩答：“我隻幫忙傳東西，有什麽話你打電話說。”雷蕾打辦假證的電話，說：“東西我給了那小孩，你能確保明天下午做好嗎？”對方信誓旦旦說：“一定能做好，質量包你滿意。”
眼看著小孩離去，雷蕾心中生出憂慮來：要是這夥人是騙我訂金的呢？要是到時候他們出了什麽差錯沒做好呢？做人不可以把希望寄托在幸運上，但一定要防範厄運來臨。她可不敢把她的婚姻大事托付到這幫人的承諾上。於是在電腦城附近四處尋找“辦證”小廣告，另找了兩撥人幫她做假戶口本，以確保萬無一失。
辦好做假證之事，雷蕾收到羅永浩電話，問她什麽時候回來。雷蕾堆出笑容，說：“老公我馬上回去。”雷蕾趕緊回家，與羅永浩共進晚餐，培養兩人感情，免得他胡思亂想。
次日一早，雷蕾收到西北分公司的電話，問她什麽時候能夠回去，後天有一個很重要的合同要簽，還有一個重要活動要參加。雷蕾應道：“我已經訂好明天下午的票，放心，我一定回去。”掛了電話，她趕緊去訂回去的機票。
下午宋先收到總裁辦主任的報告：“今天早上網上突然出現了許多攻擊我們公司和產品的帖子。這是一起有組織、有預謀的惡意攻擊。”宋先問：“準備怎麽辦？”那經理回答：“我馬上聯係公關公司，按我們的危機公關應急預案操作。”宋先又問：“依你看，我們會有多大損失？”經理答：“不好說，得看他們的攻擊強度和持續時間。不過這種事情碰上了，沒幾十萬擺不平。”
宋先說：“那你去辦吧。另外給我查一查，看是誰在搞我們。”他的公司在市場上有三四個主要競爭對手，料想是其中某家幹的，豈料那主任回答：“我覺得不像是那幾家幹的。如果是他們要搞我們，肯定會抓住我們的弱點、漏洞進行攻擊。可從網上這些帖子來看，他們似乎缺少一些專業知識。”
是雷蕾？宋先閃過一個念頭。他讓總裁辦主任把攻擊帖子找來讀了一輪，也覺得不像是競爭對手所為，確信這事可能與雷蕾有關，於是撥通她電話。雷蕾接電話，說：“宋先，你還有臉給我打電話呀？”宋先說：“雷蕾，今天我們公司在網上被人攻擊，你知道這件事情嗎？”雷蕾回答：“不知道啊。你們公司被人攻擊了？哎喲，那真是天開眼了。是你哪個競爭對手要搞你們，我去謝謝他們。”這是刑事犯罪，雷蕾當然裝作一無所知的樣子。
宋先說：“根據我們分析，不像是我們的競爭對手幹的。”雷蕾應道：“那是誰幹的呢？”宋先知道雷蕾是不可能承認的，於是說：“雷蕾，想不到你那麽恨我。”雷蕾回應：“別這麽說，好像這事是我幹的似的！”宋先感歎道：“我一直以為，愛一個人是沒有罪的，想不到你真的那麽恨我。”
雷蕾應道：“我以我的生命發誓，我從來沒有報複你的想法！”的確如此，她此舉是出於防備而不是報複，“不過我的確很恨你。你一次又一次破壞我跟我男朋友的感情！宋總，我就是個很普通的小女人，沒什麽理想，也沒什麽野心，一心就想著嫁人生孩子。如果誰要來破壞我的愛情，我不敢跟他拚命，但我一定會恨之入骨。我送過你一部《天龍八部》，我跟你說馬夫人要殺段正淳，不是因為他拋棄了她，而是破壞了她對愛情的幻想，你還記得吧？我是很認真跟你說這些話的，希望你能明白這一點。”
宋先回答：“我現在明白了。”
雷蕾又說：“宋總，聽說你的公司被人惡意攻擊，我隻能說希望這件事情不會對你公司造成太大的影響。也希望現在你能夠明白，如果最心愛的東西被人奪走了，最想做的事情被人破壞了，心裏會有多難受。你曾經不止一次破壞我跟我男朋友的感情，我覺得你應該反思一下。”
宋先說：“現在我相信你對我的恨了。想必在過去的幾個月裏，我對你造成了很大的傷害，否則你不會這樣對我。如果不是萬不得已，你不會這樣對我。”
雷蕾應道：“我怎麽對你了？宋總，你是不是還在懷疑這件事情是我幹的？”
宋先沉默數秒，終於說道：“雷蕾，對不起。”
宋先的道歉出乎雷蕾所料，雷蕾說：“好吧，我接受你的道歉，但願從此以後你別再幹擾我跟我男朋友的生活。”
掛了電話，宋先給雷蕾寫了封郵件：
李時真曾經對我說：“雷蕾是個值得尊重的人。”今天，我終於深刻理解了這句話，希望為時不會太晚。你對愛情的執著，令我欽佩。從此以後，我再也不會打擾你的生活，再也不會影響你跟男朋友的關係。在此，我祝福你，願你和男朋友有情人終成眷屬。但我對你並未放棄。如果，我是說如果，你跟男朋友最後沒能走到一起，希望你能夠考慮我。一年之內，我不會喜歡上第二個女孩。
雷蕾從手機上讀到宋先的郵件，對他的一年之諾憤怒不已。可憤怒歸憤怒，她還是給範玲打電話，說：“宋先那事到此為止，費用方麵我會盡快跟你們結算的。”宋先畢竟是個有錢人，具有強大的報複力，若是不見好就收，非要惹得他狗急跳牆，自己也會吃不了兜著走。對於有錢人的欺負，她隻能是聊作反抗。
打車來到電腦城，見著了昨天那小孩。小孩四處張望，見沒有警察，塞給雷蕾一個大信封。雷蕾打開信封，拿出他們做的假戶口本來。仔細看去，跟她記憶中的戶口本沒什麽兩樣，除了新點，沒有別的瑕疵。當即打電話，對方說把錢給小孩即可。雷蕾點了七百五十元給小孩，結束交易。
在接著的一小時裏，雷蕾又收到另外兩家做的假證。雷蕾對三張假戶口本都非常滿意，成色很好，像足了真的。
我終於要嫁了！
次日一早兩人來到民政局。望著那民政局的牌匾，雷蕾暗自祈禱今天可不要出什麽事情。她覺得自己與羅永浩的感情已來到崩潰邊緣，這是她最後的機會。如果今天不能成功，她將永遠失去這段感情。
辦理結婚登記的是個大媽，五十多歲的樣子，對兩人說，你們先去拍結婚照，在旁邊屋子。兩人來到拍照處，攝影師說結婚照一套四張，三十元。雷蕾心想真夠黑的，外邊的證件照十元給九張。不滿歸不滿，還是讓羅永浩乖乖地去交錢。
雷蕾與羅永浩坐在凳子上，攝影師過來讓雷蕾稍微側身，向羅永浩靠攏，這樣顯得更親密。擺好姿勢，打好燈光，攝影師說：“一、二、三！”燈光一閃，兩人形象定格。攝影師在電腦上修了修照片，問：“你們看行嗎？”羅永浩答：“行。”雷蕾也說：“可以！”攝影師說：“你們真有夫妻相。”隨即將照片打印出來，切好。
回到結婚登記處，大媽向兩人講解我國婚姻法裏的若幹條例，確認兩人不是直係及旁係三代親屬，然後問兩人要身份證、戶口本等證件。雷蕾將戶口本交給大媽，心裏忐忑著，手一顫抖，戶口本戳到大媽手上，忙說：“對不起對不起，我太緊張了。”
“沒事兒。”大媽說，臉帶微笑以示友好。她在這張桌子後邊坐了幾十年，見過許多激動的年輕人，對雷蕾的冒失並不以為意。但很快她的微笑就下去了，嘀咕道：“你這個戶口本怎麽這麽新？好像有點問題。”
“是這樣的，我們家戶口本丟了，重新補辦了一個，所以看著挺新的。”雷蕾話語裏帶點顫抖。她跟各色人等打交道，大話、假話不知說過幾百幾千句，這次說得是最失敗的。
“不對！”大媽仔細看戶口本，下結論說，“這個戶口本是假的！我不能給你們登記！”
晴天霹靂！雷蕾直欲暈過去！雷蕾用最快速度穩定心緒，說：“事情是這樣的。我家最近不是搬了回家嗎，結果戶口本不知道放哪兒去了。我又著急結婚，就弄了這個來。您放心，這上邊的名字、編號全都是真的，都是按原來的戶口本複印件做的。”雷蕾把戶口本複印件拿來佐證，“我聽說你們民政局的資料是全國聯網的，你可以上去查，我保證全都是真的！”
“那你可以先去補辦戶口本，辦好戶口本再過來。今天我這兒不能給你辦。”
“大姐，求求你了，我跟我男朋友著急結婚。”說話間雷蕾拿出一個信封來，裏邊裝的是紫紅色的鈔票，湊過去小聲說：“這兒有五千塊錢，您拿著吧。寧拆十座廟，不拆一樁婚，您就幫我們辦了吧，反正這又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
大媽伸手擋開她的錢，說：“我不收錢的！流程該怎麽走我就怎麽走，規定該怎麽辦我就怎麽辦。總之，您拿假戶口本來，我這兒辦不了。”
雷蕾一急之下，竟然流下眼淚來。她涕淚交零地說：“大姐，求求你幫我們辦了吧。我們是真心相愛想結婚的，可是，可是我媽媽她不同意我們，扣著戶口本不給我，我是實在沒辦法了才這樣的。你幫幫我們吧。”又把五千元往大媽手裏塞，“你要是覺得不夠，我再多給你點兒好嗎？你要多少我都給你，求求你幫我們辦了吧。”
“擦一擦吧，別哭了啊。”大媽從紙巾盒裏抽出幾張麵巾紙遞給雷蕾，“按照規定，如果當事人用假戶口本辦結婚證，婚姻是不受法律保護的。如果你是因為家庭原因，那我勸你回去跟你家裏人談談，取得他們的支持，好嗎？我們就聊到這裏，後邊有人來了。”
雷蕾再也忍受不住，淚如泉湧。她站起身來，見後麵沙發上坐著一對新人，洋溢著愛的喜悅、走入婚姻殿堂的喜悅，更添心痛。她跑了出去，在民政局門口的樹下放聲大哭起來。她哭母親對她的阻撓，哭羅永浩愛得不夠堅決，也哭自己命不好，竟然遇上這麽個正氣的老太太。
一對老夫妻從他們身邊走過，老頭嘀咕道：“喲，怎麽哭這麽厲害？”老太太說：“離婚了吧。老公沒了，能不哭嗎？”
羅永浩拿紙巾給她擦眼淚，說：“別哭了好嗎？回頭你再跟你媽媽商量，讓她把戶口本給你。今天辦不了，我們改天再辦！”
“你不懂！”想起羅永浩三度與她提分手，雷蕾更添悲痛，哭聲再次大了起來。她知道，母親見過了宋先以後，就更不可能同意她與羅永浩的婚事。今天登記不成，以後就更加不可能，她將永遠錯失羅永浩。
電話響了，是李時真打來的。雷蕾想要放肆大哭，卻連放肆大哭的資格也沒有，這電話不能不接，拿紙巾擦了一下涕淚，嗚咽著說：“李總，你好。”李時真說：“據說你明天有一個合同要簽是不是？你給我趕緊回去，你要是把這個單子也丟了，我饒不了你。”雷蕾說：“李總你放心，我現在已經在機場了，我馬上回去。這個單子一定丟不了。”李時真說：“最好是這樣。”
掛了電話，雷蕾又是放聲大哭。羅永浩遞給她紙巾，說：“別哭了啊。”雷蕾推開他的手，咆哮道：“不用你管，你走！”羅永浩上來想要擁抱她，給她個溫情的懷抱，雷蕾把他推開，咆哮道：“你走！你走開！”羅永浩呆呆站立一旁，不知如何安慰她才好。
雷蕾哭過一輪，來馬路邊揚手欲攔出租車。羅永浩拉住她問：“你幹嗎去？”雷蕾說：“我要去機場，你放手。”羅永浩說：“我送你。”雷蕾推羅永浩，說：“我不用你送，你走。”羅永浩伸手攔下一輛出租車，與雷蕾上車。雷蕾哭過一輪，頭枕在羅永浩肩膀上，似是睡著。羅永浩直挺挺地坐著，任她依靠。他無法平抑雷蕾心中之痛，隻能聊盡人事地給她一個肩膀。
來到機場安檢處，雷蕾說：“你不是一直都想跟我分手嗎？好，我答應你，我們分手。”
哀，莫大於心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