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場 逢場作戲(2)
第五場逢場作戲(2)
小葉一走,接連有5名小姐離開了“花雨”。鄭江又去省城招回了9個,其中3人隻有16歲。程海平問咋那麽小,她們坐台能行嗎?鄭江神秘地一笑,說這是替賓館特招的服務員,柳主任吩咐下來的。
第二天一早,鄭江領著那三個姑娘上婦幼保健站體檢。傍晚鄭江回來了,把程海平叫到一邊說:“嘿,全是鮮貨!”
程海平問啥子鮮貨?鄭江說:“忘了告訴你,柳主任要我物色幾個年輕漂亮的小姐,還非處女不可!”
“她們人呢?”程海平問。
“在賓館裏,我剛從那邊過來。”鄭江討好道,“老同學,我可沒忘了你,這是西樓506房間的鑰匙,那個叫金鳳的等著你哩。去吧,這裏有我頂著。”
程海平有些遲疑地接過鑰匙。他很想跟鄭江、柳霜仁保持距離,但誘惑近在眼前,一種莫名的興奮在他的內心膨脹起來。他坐輛三輪車趕到了政府賓館。西樓服務台站著一名保安和兩個女服務員,他們看到他沒有盤問什麽。程海平稍稍心安了一些。從五樓的電梯門出來時,他駐足張望了一下。走廊內空蕩蕩的,客房的門都緊閉著。不知哪間屋裏傳出了隱隱約約的笑鬧聲,一會兒就沉寂了。他的皮鞋踩在猩紅的地毯上,軟遝遝的有種不踏實的感覺。
程海平屏住氣,把鑰匙插入506房門的鎖孔。往右輕輕一擰,門開了。隻見金鳳蜷曲著坐在對麵的沙發上,驚恐地望著朝她一步步逼近的闖入者。
“不!不!”她站起來躲到牆角,身體連帶著黃色天鵝絨的窗簾瑟瑟抖動。
“你叫啥名字?”程海平坐下了,又指著裏側的沙發示意她坐。
“金鳳。”她低聲答到,仍站在那裏不過來。
“金鳳——名字不錯:山溝裏飛出來的金鳳凰。”程海平笑了笑,掏出500元遞到她手裏。
金鳳很警覺地望著他,像兩座小山丘一樣凸起的胸脯起伏著。她穿著一身有些發舊的白色連衣裙,身材勻稱柔美,額前垂著城裏姑娘已少有的劉海兒,顯得清純俊秀。她把錢扔到了茶幾上,大聲道:“我不要!叔叔,你放我走吧。求求你,你不像壞人呀!”
程海平玩味著她的話:“我要是壞人呢?”
“你要使壞,我就沒臉活了!”她的一雙丹鳳眼直盯著他。
程海平心裏咯噔一下。他沒想到這個看似柔弱的姑娘有如此烈性的一麵,占有的像退潮般嘩啦啦地消退著:“別哭啦,我可不想當壞人。”
金鳳側身坐下,顯然還沒有從緊張不安中解脫出來。程海平問一句,她怯怯地回答一句。
程海平了解到,金鳳的家在中岩縣一個小山村裏,父母是種田為生的農民。她和鍾豔、夏麗娟同村。由於家境貧寒,她們都是初中沒讀完就輟了學。這兩年,好些相識的姐妹到外邊掙到了錢,既減輕了家裏的負擔,又寄錢回來貼補了家用,有的還蓋起了新樓房。她們見了心癢癢的,相約出來打工掙錢,父母也都同意了。遇見鄭江說賓館招收服務員,就高高興興地來到了清源。今天上午,經過一番稀奇古怪的體檢後,鄭江說她們初試合格了,通過複試後才能被正式錄用。她們聽得似懂非懂的,被領到了各自的房間。
三人中金鳳較大,知道的事理多一些。她越想越不對勁,想找到同伴一起離開賓館,在樓下被保安和服務員攔住,說他們也不知鍾豔、夏麗娟在哪裏,並把她送回了房間。她又急又怕,卻想不出啥好的主意。
程海平哀憐地看著金鳳。16歲,正是充滿夢想的花季。她就遠離了書聲琅琅的課堂,遠離了父母親人和家鄉,早早地接觸到了生活的艱辛和殘酷。他把茶幾上的錢拿起來又放下了,說:“錢你收著我走了,是回家還是留下,你想好再跟我說,你別說啥好人壞人,有時我也弄不清我是哪樣的人。”
金鳳等三人在政府賓館做了客房服務員。雖說是臨時工,每月的工資比正式職工少,幹的活兒又多得多,但金鳳沒什麽怨言,臉上常常掛著笑容。
程海平喜愛金鳳的一雙會說話的眼睛,喜愛她身上清新脫俗、銷人塵念的氣息。他發現金鳳很聰穎,聽她說讀書時一直是班上的優等生,因交不起學費失了學,她還大哭了幾場呢。他買來初三年級的全套課本和參考書讓她自學,不懂的可以問他。
日子久了,她的戒備已變成感激,卻固執地不改口,一直叫他叔叔。程海平習慣後,不再介意這個有些別扭的稱呼,有空就去看望金鳳。
鄭江也常去找鍾豔,去了便徹夜不歸。賓館裏出入的縣上領導和熟人很多,這樣不免有些招眼。鄭江按柳主任的意思,隔三差五把鍾豔、夏麗娟帶到“花雨”來。往往是夏麗娟前腳到,柳主任後腳就跟了過來。
柳霜仁幽會的地點在程海平的房間左隔壁,鄭江的房間在右隔壁,都是一牆之隔。牆是用薄木板隔的,頂部還有很大的縫隙,所以相鄰的房間都不隔音。程海平有意無意地發覺一個有趣的現象:鄭江這家夥平時粗聲大氣,跟鍾豔在屋裏卻輕言細語。聽不清他們在說些什麽,隻是偶爾聽得到兩人的嬉笑聲和把床鋪壓得“吱吱呀呀”的聲音。
柳主任給人的印象是不苟言笑,顯得高深莫測,但他進了房間卻滔滔不絕:我是鋤禾,你是當午,我們在一起就是一句古詩“鋤禾日當午”;男人女人的差別是比上不足比下有餘;月母子重逢老情人,寧傷身體不傷感情……諸如此類的葷話一套一套的。不過,夏麗娟難得發出笑聲,倒是有幾次夜深人靜的時候,聽到她嚶嚶地啜泣。
金鳳很少來“花雨”,有兩回她帶著課本問過問題便走了,程海平上她那兒也從來沒過夜。
鄭江感到納悶,忍不住問:“老同學,你跟金鳳咋不像有戲呀?”程海平反問:“啥戲?”鄭江嚷道:“還有啥戲?床上戲啊!老同學,小姐就是小姐。你別犯傻了,把她當金枝玉葉供著。她們在那邊幹不長,最後都得來這裏。”
程海平說:“我就是犯傻,想聰明也聰明不起來。我不信金鳳隻能當服務員、做小姐,她愛學習、悟性強,以後肯定有出息的。”
鄭江哦了一聲:“原來你是憐香惜玉呀!金鳳是招人喜歡,柳主任也誇她好哩。說夏麗娟老是喪起個苦瓜臉,看著就不舒服。其實這怨不得我,他說要年齡最小的我才給他找的夏麗娟嘛!”
程海平一聽就來氣:“柳主任真不是個東西!前幾天他把夏麗娟的**咬破了,你別以為我不曉得!他也有女兒,還有孫女,咋就不把人家當人?”
鄭江一陣發怔,說:“柳主任是領導我又管不了他。那天晚上夏麗娟喊爹叫娘哭個不停,他叫我送她上醫院他倒躲開了。醫生以為是我幹的壞事,說要不是熟人她非報警不可。我說不是我,是歌舞廳的客人幹的。她說不管是哪個,反正把人家**咬傷了,還流了那麽多血,真是沒心沒肺更缺德!他就不怕兒子孫子生下來缺屁眼兒麽?他媽的我是代人挨罵,受了一肚子的氣。”
“你跟這種人裹在一塊兒,不挨罵才怪!”程海平道,“昨天上午,文化市場管委會召集我們歌舞廳業主開會說掃黃的事。柳主任也在主席台上,講得八大金剛的,還斥責歌舞廳跟公共廁所沒啥兩樣。一散會,他就跑到這邊來玩小姐,一點都不難為情。哼,他咋不嫌‘廁所’臭啦?”
鄭江說:“現在有些人台上台下兩副嘴臉,又何止是柳主任!唉,官大一級壓死人,我能不聽他的嗎?”
程海平擺一下手:“算啦,別說他了。我問你,這幾天祝梅吃飯很少又經常嘔吐是咋回事?是不是懷孕了?”
鄭江沉默一會兒,說:“女人的事就是多。上回做人流還不到4個月,這下又來了,你說煩不煩哪!”
程海平瞪他一眼:“你煩,祝梅就不煩?她還要挨痛受罪呢!一個沒結婚的姑娘,翹起了肚子像啥話?你早點帶她去做了吧,以後再當不得兒戲了。”
“就是呀。”鄭江馬上接過話頭,“她正跟我賭氣呢,前天還哭鬧了一場,無非是說我和鍾豔一起麽。現在我說啥她都不聽,你就幫我個忙吧。老師的話她肯定聽。”
程海平道:“你這家夥把我也套上了,我不成了為虎作倀嗎?話先說明,我去勸勸她可以,帶她上醫院是你的事,我可不願做替罪羊挨一頓臭罵。”
鄭江忙說:“那是,那是。這種事咋能叫你背黑鍋呢?好漢做事好漢當,罵就罵吧。隻要不是冤枉我,罵了我也無所謂。你說曆史上哪個偉人不挨罵呢?要幹成大事就得臉厚心黑,不擇手段。這是一門學問,叫厚黑學哩!你懂不懂?”
“狗屁!”程海平又好氣又好笑,連推他兩把,“你是好漢?你是偉人?滾一邊去吧!”
連續兩次手術,加上沒有得到足夠的休息和營養,祝梅的臉色蒼白,人憔悴了許多,做事也懶洋洋的很不耐煩。客人受到怠慢當然要發牢騷,程海平和鄭江隻好賠上笑臉解釋一番。
那天祝梅又跟客人爭吵,鄭江不客氣地嗬斥了她。祝梅哭著跑上樓不下來。鄭江索性叫鍾豔把賓館的工作辭了,到這邊來放歌碟和收錢。說的是鍾豔協助祝梅,實際上她當仁不讓地做起了主角。
祝梅知道鄭江是移情別戀和有意排擠她,氣上加氣,一躺就是3天,飯也沒咋吃。鄭江被程海平拉著去看過她一次,他隻冷冷地支吾兩句便離開了。
小姐們對祝梅往日高人一等的做派不滿,見她失寵打心眼兒裏高興,故意跟鍾豔在樓上樓下嘻嘻哈哈,碰見時也不搭理她。祝梅心灰意冷,天天是以淚洗麵。
程海平除了反複說些注意身體之類的話,也沒有更多的話可說。他明白祝梅是精神受到重創,勸解起不了多大作用,除非鄭江回心轉意並遠離鍾豔。然而這隻是一廂情願罷了,鄭江才不會為了花容失色的她拋棄俏麗可人的鍾豔呢。
祝梅說要回家時,程海平想這樣也好,起碼她可以改換一下環境。他想到自己也該回家看看了,於是道:“我正要回玉屏,明早我們一路走吧。”
鄭江聽說祝梅要回家,漫不經心地問:“她還回來嗎?”
程海平說:“那得看你了。像你現在這個樣子,她回來受氣呀?”
“她個性那麽強,我不能啥都將就她吧?”鄭江沉吟著,“她是容不下鍾豔啊!回不回來隨她的便。我鄭江不是個無情無義的人,你多給她半年的工資吧,在我的名下扣,跟她說是獎金就行了。”
鄭江躲著沒有露麵,祝梅也沒去和他告別。程海平同她出門時,天正淅淅瀝瀝下著細雨,飄落在臉上手上冰冷冰冷的,他不由得打了一個寒戰。
周日的清晨,縣城比平時醒得要遲。街上車輛行人不多,他們坐的三輪車也蹬得飛快。寒風和雨絲從簡陋的車篷四周鑽進來,吹拂在臉上身上,讓人強烈感受到冬天已經來臨了。
客車到玉屏後,程海平說:“快到12點了,你跟我上學校吃了飯再走。回家還有20多裏山路呢。”
祝梅搖搖頭:“我想馬上回家。您別擔心,讀書時我經常一天走個來回的。”
程海平心想:你現在身體虛弱,哪趕得上過去蹦蹦跳跳的不覺得累。但怕說出來她傷心,便順她道:“好吧,你養好身體再回來!”
“我不想見鄭江跟鍾豔了……”祝梅的淚水湧出了眼眶,撲簌簌地往下掉。
程海平安慰了幾句,又叮囑她回家後有啥事就打電話。祝梅答應著轉過了身,很快融進了趕集後回去的人群。
路過林家飯店,程海平最不想碰見的人偏偏出現在眼前。林小玉挽著魯誌海的手臂站在門口,正好跟程海平四目相對。兩人都像觸電一樣怔住了。
“程老師,回來啦?”魯誌海把剔過牙縫的牙簽扔掉,在台階上跟他打起了招呼。不等他答話,又嘿嘿笑道:“聽說你進城開歌舞廳發大財了,要不要到我辦公室坐坐?好久不見,一起衝下殼子嘛!”
“嘻嘻。”林小玉掩嘴笑了。
“家裏還有事,改天吧!”程海平找了個借口,道過別後快步離開。身後有個男人高嗓門道:“魯書記,慢走哇!”
接著是一個女人尖溜溜的聲音:“小玉,晚上你跟魯書記早點回來吃飯哈!”
程海平不用回頭就知道,說話的是林小玉的爸媽,也就是林家飯店老板林三虎和老板娘賈苞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