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場 不堪回首(1)

第六場不堪回首(1)

林小玉跟程海平是初中同學,長得一副小家碧玉的俊俏模樣兒。膚色白皙明淨,細膩和嬌嫩得跟凝脂一樣。讀書時,很多同學私下都說,林小玉那麽漂亮,去當電影演員肯定沒問題!

程海平早熟,青春的萌動在小學五六年級的時候就開始了。上初中後,女同學身體的發育如同蝶變一樣,一個個從青澀的模樣化作了透出女性氣韻的婷婷少女。林小玉身上更是凸顯了這種詩意的變幻。她的美麗,她的矜持,都令程海平暗暗迷戀著。

那時,男女同學之間整體上有一種內熱外冷的現象,就是內心相互吸引和好奇,外表卻疏遠冷淡。由於程海平是班委中的學習委員,林小玉是班上的英語課代表,兩人課堂內外的交談和交往也相對多一些。

初三畢業那年,程海平考上了清源中學讀高中。林小玉上了竹嶺中等師範學校。中師畢業後,她先分到長溝鄉中心小學教語文。後來在職進修獲得英語大專文憑,這才調到了玉屏中學。

再次見到林小玉,程海平感覺她豐滿了許多,顯露出一種成熟透了的嬌豔。她伸出了白藕一樣的秀臂:“你是學校的老前輩,請多多關照哪!”

程海平笑道:“我們是老同學,老前輩我可不敢當。”他握住她溫潤如玉的小手,心裏湧起了一波一波的漣漪。

塵封已久的情感連同沉睡的記憶瞬間蘇醒了。似乎在一夜之間,程海平就擺脫了所有的苦悶和失落。

春江水暖鴨先知。最早感受到程海平身上的變化的,是他的那些學生。

前段時間,程老師教的都是《一無所有》、《花兒為什麽這樣紅》、《三套車》一類帶著憂鬱哀傷甚至悲憤情調的中外歌曲,腳踏風琴也是踩得有氣無力,弄得那些多愁善感的女生們都想陪著他的哭腔痛痛快快地哭一場。男生們上完音樂課下來,也是心情沉重,腳上發軟,跳高跳遠打籃球都蹦不起來了。體育老師見狀常常大發雷霆,以為學生們是怕累偷懶而有意“裝怪”。

而今,程老師教唱的都是《吐魯番的葡萄熟了》、《少年壯誌不言愁》、《愛拚才會贏》等情深意長又叫人精神抖擻的“勁歌”,彈琴時也神采飛揚,四肢格外地用力。可憐了那台早就過了退休年齡又不得不老驥伏櫪的腳踏風琴,左搖右晃的像是隨時都可能趴下來散作一堆骨架,還不停地發出極不和諧的“吱扭吱扭”的哀鳴。

林小玉除了教初一兩個班英語外,同時接手了學校團總支書記和管理廣播室的工作。廣播室主要負責清早及上午課間播放《運動員進行曲》和《廣播體操樂曲》。小玉新來乍到,總想在工作上有所創新,做出一番成績來。於是找到廖校長,提議利用上午和下午上課前的10分鍾各播放一首師生們喜歡的歌曲,營造一種健康活躍的校園文化氛圍。據說,她在長溝小學已經做過這樣的嚐試,受到了全校師生的廣泛歡迎。一些學生為了趕上聽歌,還改變了愛遲到的**病。

在校務會研究時,林小玉的建議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讚成。廖校長還建議這項工作由程海平來協助。程海平一聽欣然同意:“沒問題,我保證做好林老師的助手。對了,辦節目得取個名稱才好哇!”

林小玉嫣然一笑:“我還沒來得及想呐。程老師想好了決來嘛,正好讓廖校長拍板。”

程海平道:“‘師生喜愛的一支歌’,好不好啊?”

廖大武一錘定音:“就這樣定了,你們兩個年輕人下去準備吧。對了,我來開個頭炮,點郭建光的《要學那泰山頂上一青鬆》。這兒有磁帶,明天早上我就想聽到這首歌哩!”

“師生喜愛的一支歌”辦起來後,老師和學生們遞到廣播室裏的點歌的紙條也壓了一大摞。大家都期盼著自己點的歌曲能快些播出。

一個星期過去了,喇叭裏播放的都是《真的好想你》、《敖包相會》、《一剪梅》、《莫斯科郊外的晚上》等中外抒情歌曲,而學生們點播的《滾滾紅塵》、《昨夜星辰》、《外婆的澎湖灣》、《橄欖樹》、《水手》等港台流行歌曲卻千呼萬喚不出來。一問才知,節目單是由程老師負責編排的。好在程老師安排的這些歌曲優美動聽,比過去喇叭裏隻能聽到《運動員進行曲》、《廣播體操樂曲》,要不就是校長和教導主任粗聲大氣又了無新意的訓導悅耳舒服多了。

林小玉和程海平的感情迅速升溫,他們的戀愛關係也得到了雙方家長的認可。

宛紅梅從書店買來厚厚一本《菜譜》,依樣畫葫蘆地做些美味佳肴,三天兩頭把林小玉叫到家裏來一起吃。飯桌上宛紅梅全然沒有了昔日的師道尊嚴,給小玉又是夾菜又是舀湯的,弄得她都很不好意思。

那天林小玉在程海平家吃過晚飯,準備和他一起去林家飯店拜訪她父母。兩人出門後,宛紅梅哼起了四川清音《昭君出塞》,而後又唱起了川劇《柳蔭記》裏的一段女高腔,把上晚自習路過的一大幫學生都吸引了過來,貼著窗玻璃好奇地往裏頭瞅。他們驚訝地發現,這種高亢動聽而又新鮮怪異的歌聲原來是宛老師唱出來的。

也難怪學生們覺得新鮮。屈指算來,宛紅梅已經28年沒唱過這些“宣揚牛鬼蛇神的反動糟粕”了!

從林家飯店右側的小門進去,便是後院了。林小玉走在前麵,喊道:“爸,媽,我們回來啦!”

“汪汪汪汪!”小玉纖柔的聲音被大狼狗黑豹的狂吠完全蓋住了。它把拴住它頸項的大鐵鏈從一棵鬥碗粗的桉樹那頭拉直了又彈回去,發出金屬磕碰和樹枝搖晃交響混合的“嘩啦刷啦”聲。從黑豹目眥欲裂的凶相來看,它對主人旁邊的這個拎著兩大袋禮物卻又沒有它份兒的陌生來客顯然憤怒到了極點。

林小玉連忙跑過去,彎下腰不停撫摸著它的腦袋說:“黑豹,聽話,以後我們就是一家人啦!好,乖,乖……”

黑豹慢慢停止了狂吠,搖起了尾巴。林小玉轉頭道:“海平,嚇到你沒有?其實,它溫順著哩!”

上了三樓,林小玉道:“爸爸媽媽不在家,過不了多久就會回來的。我們等等吧!”說罷掩上房門,把插銷也別上了。

小屋的窗台上擺著兩盆花滿枝頭的茉莉花,素白的花苞在嫩綠的葉片襯托下,仿佛夜空裏的繁星靜靜地眨著眼睛,散放出絲絲縷縷若有若無的幽香。程海平剛才還“砰砰”亂跳的心漸漸平靜下來。

小玉坐到他身旁,輕聲唱起了江蘇民歌《茉莉花》:

好一朵茉莉花,好一朵茉莉花,滿園花開香也香不過它,我有心采一朵戴,又怕看花的人兒罵。好一朵茉莉花,好一朵茉莉花,茉莉花開雪也白不過它,我有心采一朵戴,又怕旁人笑話……

兩人晚飯時都喝過幾杯紅葡萄酒,微微的醉意更增添了綿綿情思。程海平想到小玉對黑豹說的“以後我們都是一家人了”的話,一手攬過了小玉。小玉沒有躲閃,輕輕地閉上了眼睛,把嬌紅濕潤的嘴唇主動遞了上去。

激吻之中,程海平把她嫵媚溫軟的身子整個地壓到繡花床被上,迅速解開了小玉腰間ru白色細長的皮帶,一把抽出來扔到了枕頭邊上。“啪”!“砰”!兩人腳上的皮鞋一隻接一隻墜落在地,碰出或清脆或悶鈍的響聲。小玉舒展著柔若無骨的手臂,一雙雪白嫩腴的秀腿和最隱秘的地帶瞬間暴露無遺。

熱望熾烈,程海平全身上下都亢奮起來。他三下五除二地把裏外的衣褲褪了個精光,眼看一場白熱化的短兵相接就要發生。

“小玉呀,乒乒乓乓的你在幹啥呢?”門外突然響起了賈苞玉的聲音。

程海平像是被武林高手點住要穴一般,張牙舞爪的動作瞬間僵硬了。看到小玉翻身坐起,又直使眼色,這才一下醒過神來。他手忙腳亂地穿好衣服褲子,坐到了床右側的梳妝台前,抓起一把梳子幾下梳理好了淩亂的頭發。

“沒幹啥,我跟海平做健身操哩!”小玉嬌聲道。

“呃,你們在一起呐。千萬別傷到身子骨囉!”不一會兒,賈苞玉又嚷起來了,“門咋反關上啦?開門呀!”

“媽耶,別敲啦!”林小玉收拾停當,這才慢騰騰過去打開了門。

進來的除了小玉她媽,還有膀大腰圓的林三虎。他從頭到腳地掃視著程海平,盯得他心裏直發毛。

“爸,媽,這是海平帶來看望你們的!”小玉指著放在梳妝台上的兩袋禮物說。程海平也連連點頭,努力讓自己笑得自然些。

“哦,是嗎?”林三虎的神色緩和下來。

賈苞玉把塑料袋裏的中華鱉精、雀巢咖啡、奶粉、麥片、糖果等禮物翻揀了出來:“喲,小程,難得你還有這份心意,嘻嘻!”

程海平這才抬起了頭,但見林三虎高大壯實,兩道劍眉下眼光炯炯,麵闊鼻挺,唇廓明晰。退回去三十年,想必是一位英俊小夥子。小玉的美貌很大程度上就是繼承了父親身上所有的優點。再看賈苞玉,她的相貌跟英氣猶存的夫君就不那麽匹配了。無情的歲月在她的臉上留下了滄桑的印跡:鬆弛的單眼皮耷拉下來形成了兩隻銳角三角眼,年輕時小巧玲瓏堪為亮點的秀鼻如今被四周泡浮的皮肉團團圍住,猶如即將遭到滔滔洪水淹沒的孤零零小島。過度超標的豐ru肥臀更是造就了毫無美感性感的臃腫體態。如果是不明究竟的人,很難相信她竟然是沉魚落雁的林小玉的親生母親。

林三虎問:“小程啊,這些個東西要值四五百塊錢吧?”不等他答話,又皮笑肉不笑道,“嘿嘿,一下就去脫你兩三個月的工資嘍!”

程海平感覺這話味道不正,一時語塞。禮品是母親采買的,他也不清楚花費了多少,隻能含混地嗯了一聲,尷尬地繼續聽他發話。

林三虎道:“苞玉呀,回頭在魚池裏抓兩隻大王八出來,再拿兩瓶‘五糧液’讓小程一起提回家。不能叫人覺得我們摳摳搜搜的,把老林家看扁嘍!苞玉,你說是不是嘛?”

賈苞玉連連點頭:“對對,對對對!”

“咯咯!爸,媽,你們真好!海平,快謝謝呀!咯咯咯咯!”林小玉像小白兔一樣歡蹦著說。

說幹就幹,一家三人興衝衝地下樓捉鱉。程海平疲疲遝遝地跟在後頭,下樓時一腳踩滑了樓梯,摔了個四腳朝天。幸好沒有傷筋動骨,隻是屁股墩鑽心地疼,手掌和胳膊肘還都蹭破了皮。

黑豹對程海平又翻臉不認了,對著他怒吼不止。林小玉湊到程海平耳邊說:“兩瓶‘五糧液’我明天再提到學校來,免得又摔了。這是名酒,要值好多錢哩!”

夜色中,程海平一手倒提一隻長麻繩係著的縮頭縮腦的甲魚,一瘸一拐地走出了林家飯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