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場 推心置腹

第六場推心置腹

“大河向東流哇,天上的星星參北鬥哇!嘿嘿嘿嘿參北鬥哇,生死之交一碗酒哇……”程海平在樓下就聽見鄭江放開嗓門唱著電視劇《水滸傳》裏的《好漢歌》,不覺停下了腳步。這完全是下意識的,就像棋迷見到他人的棋局總想過去觀摩一樣。

鄭江唱歌五音不全,是典型的“左嗓子”。說是唱,其實更像吼叫。不過,這恰好迎合了歌詞曲調中那種粗獷的韻味,聽起來比原唱還多了一份野性。

“程書記啊,今天鄭書記精神頭兒好著咧!”老華頭拎著一個開水壺湊了過來。

程海平應了一聲,向二樓走去。鄭江唱過“說走咱就走哇,你有我有全都有哇”,又自己伴唱一句:“嘿嘿嘿嘿全都有哇!”

“都有啥呀?拿出來開開眼哪!”程海平徑自走進了鄭江的辦公室。

鄭江哈哈笑著說:“東西明擺著呢,你要啥盡管說!”

“我可不想奪人所愛。”程海平看見書桌上新擺了一個琥珀色的塑料相架,相片上鄭江跟倩倩頭挨頭依偎著坐在地埂上,背後是一大片開得正豔的金黃色的油菜花。兩人笑得很燦爛,充滿了甜蜜和幸福。

鄭江道:“上星期剛照的,倩倩叫我擺出來,嘿嘿!”

“讓你經常看到她,免得忘記哩!”程海平在鋼琴上也放了一個精美的有機玻璃相架,裏麵嵌著陶嵐的一張藝術照。

“女人麽,想的就是多!”鄭江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這個不鏽鋼保溫杯,還有身上穿的夾克衫、休閑褲以及皮帶、皮鞋、手表等“配件”都是倩倩給他買的。是不是名牌倩倩沒說,他也沒有去問,隻是感覺很舒適耐用。還是他媽心細,看出這些東西用料考究、做工精良,價錢肯定很貴,於是跟丈夫說了。鄭濟舟認為兒子老這麽大大咧咧地收倩倩的東西不好,也應該回送人家。鄭江他媽拿出一本活期存折,說裏頭有3萬多元錢,都是你過去給我們的,全部攢在這本折子上哩!你拿去給倩倩買些穿戴的。鄭江隨後花了將近兩萬塊錢,買了一隻鑽戒和一對玉鐲送給倩倩作生日禮物。倩倩如同看見了鐵樹開花,一時間又驚又喜,又哭又笑,感動了個一塌糊塗。

程海平問:“你們快辦喜事了吧?”

“哦,下半年辦。”鄭江道,“我現在是害怕結婚,那樣就別想自由自在嘍!有部小說不是說麽,結婚就像圍城,外頭的人想進去,進去了的都想跑出來哩!沒辦法,倩倩說她媽催著,我看她也著急哩!唉,還是《水滸傳》裏的那些梁山好漢痛快:一路看天不低頭,大碗喝酒大塊吃肉,由著自個兒的性子來。”

“你隻看到他們痛快,其實上梁山都是被逼迫的,要不然咋說是逼上梁山啊?”程海平又道,“本來《水滸傳》的主題歌還有一個版本,隻是最後沒有采用。”

“哦,唱來聽聽!”鄭江來了興趣。

程海平輕唱道:“水滸驚濤卷,英雄怒火燃。民間血和淚,朝廷騙與瞞。梁山泊弟兄都有苦,大宋朝官員多姓貪。苛政猛於虎,冤案堆如山。效忠無門路,仗義受刁難。忠也難,義也難,好人一生不平安。悲歌慷慨啊,悲無用;借酒澆愁啊,愁更添。反也難,順也難,委曲求全也枉然。忍忍忍,忍無可忍!逼逼逼,逼上梁山!”

“嗬嗬,我還是喜歡《好漢歌》。”鄭江又搖頭晃腦唱了起來:“路見不平一聲吼哇,該出手時就出手哇!”

“你跟陶嵐啥時候‘出手’哇?”鄭江停下來問。

程海平道:“我們現在天各一方,各忙各的事,還得再等等。”

老華頭提著開水壺進門來了。鄭江一見他就說:“不是剛摻過了嗎?”

“嘿嘿,兩位領導都在,喝水也快,我怕沒了呢!”老華頭揭開大水瓶木塞,隻添了一點點,水就從瓶口漫了出來。

“鄭書記、程書記,你們慢慢擺,沒水了叫我!”老華頭點頭哈腰地出去了。

程海平和鄭江相顧而笑:“嗬嗬,當我們是驢喝水哇?”

“這個老華頭,我看該叫老滑頭才是。現在一見到我,臉都要笑爛了!”鄭江道,“前一陣子,他在背後說我當官全靠老漢兒的關係,不像人家駱同祥是自個兒打拚出來的。”

“哪個背後不說人,哪個背後不被人說嘛!”程海平又問:“這話咋傳到你耳朵裏了?”

“黃軍給我說的。這小夥子說話做事都不錯,是個幹辦公室主任的料哇!”

“黃軍說啥做啥了?叫你這麽誇他!”程海平笑著說,“黃軍經常奉承你,對吧?”

鄭江辯白:“我還是有自知之明的!”接著,提起上午他跟黃軍的那番對話。

“這就對了嘛!說的是不想戴高帽子,其實還是喜歡啊!嗬嗬,我講個100頂高帽子的笑話吧:舊時有兩個人要去外省做官,赴任前一塊兒去拜望他們的老師。老師對他們說:‘如今做人不易,做官更難。你們在外人生地不熟的,一點人脈都沒有,這官很不好當哇!’一個學生說:‘老師放心,我準備了100頂高帽子,逢人便送他一頂,官就好當啦!’老師聽了很生氣,正色道:‘為官理當清正,決不能搞溜須拍馬的那一套!’學生立刻恭維:‘老師說的極是。當今社會,像您這樣不喜歡戴高帽子的正人君子實在太少了啊!’老師聽了,美滋滋地說:‘這話不假,要是所有的人都跟我一樣不喜歡高帽子就好嘍!’從老師那裏出來後,這個學生笑著對同伴說:‘我已經送了老師一頂高帽子,隻剩下99頂高帽子啦!’”

鄭江說:“你的意思我懂。唉,老百姓都曉得伸手不打笑臉人,總不能讓說你好話的人當場下不了台吧?”

“‘好話’有真有假,我們得心中有數啊!”程海平道,“現在是‘千多萬多,馬屁不嫌多’,對領導拍馬屁都成風了,這類‘好話’實際上是一種精神賄賂。”

鄭江語帶譏諷:“你這個黨務副書記看來沒白當,啥都能上升到理論高度哪!說了半天,你對黃軍有看法?”

“不是。我是對事不對人,你別誤解了!”程海平說,“黃軍人很機靈,能寫會說,協調能力也不錯,在辦公室的工作是稱職的。另外,我有一句推心置腹的話:現在我們所處的位置和身份跟開歌舞廳那時候不一樣了,自己也要走得端行得正才對。老百姓都看著我們啊!”

“曉得,曉得,到哪山唱哪山的歌嘛!”鄭江拎起開水瓶,先給程海平的茶杯添了水,“老同學看問題就是透徹,以後經常提醒我點。”

“嗬嗬,彼此彼此吧。”程海平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