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場 禍不單行

第五場禍不單行

轉眼之間,從駱同祥辭去鎮長職務並安排到縣政府辦上班以來,鄭江已有3個多月沒見到他了。

到縣裏開會的間隙,鄭江去過政府辦,一問才知駱同祥隻是報到時來過,以後就請病假再沒露過麵。他兩次打電話約駱同祥晚上出來喝酒,畢竟他是駱同祥落選的實際獲益者,姿態不妨高一些。他想勸勸駱同祥,不要為這事解不開心結。在他看來,駱同祥在政府辦過渡一下,以後到其他鄉鎮重新任職的機會還有的是,組織上是會妥善考慮的。但駱同祥兩次都推托有事走不開,後一次還冒出一句:“車子我還要用段時間!”

鄭江知道他想到一邊兒去了,便說:“你盡管用,不急著還。”

此後,鄭江不好再約他了。駱同祥正是失意落難之際,對他更應寬厚些才是。所以,鮮則名和不少鎮幹部追問起小車的事,他都說縣上的領導打了招呼,讓駱同祥暫時借用一段時間,從而封住了大家的口。符乾坤也稱讚鄭江這樣處理很好。

還真應驗了一句俗話:福無雙至,禍不單行。誰也沒想到:駱同祥正是開著這輛“桑塔納”2000型轎車,在公路上撞斷了路邊的水泥隔離樁,翻到了有10多米深的陡坎底下。

鄭江從倩倩那裏得知消息,已是事發第二天上午。她在電話裏告訴鄭江:駱同祥是昨天下午出的車禍,正在縣醫院搶救;據說傷情很重,有生命危險,現在還處於昏迷狀態。

快到年底了,鄭江身邊有一大堆事要辦。本來他打算下午回城再去探望,想想還是決定叫上黃軍馬上就走,又讓黃軍下車去財政所借支了1萬塊錢揣上。不管怎麽說,駱同祥在玉屏鎮幹了很多年,還是有貢獻的。在他生死未卜的緊要時刻,需要的是最及時和更多的關懷。隻有這樣,鎮黨委、鎮政府才不會被人詬病,他也才能安心。

鄭江和黃軍上了住院部外科大樓二樓,很快由護士引到了駱同祥的病房。有個農村老婆婆和一個十一二歲的男孩坐在病床前,獨不見小芹的身影。黃軍叫了一聲伯母,道:“這是我們鄭書記,專門來看望駱……駱鎮長的。”又對鄭江介紹,那老婆婆是駱同祥的母親,男孩是他兒子。鄭江見男孩的樣子長得很像他媽,站起來和駱同祥差不多高了。

駱同祥仍然昏睡著。他的腦袋幾乎讓白色的紗布纏滿了,隻剩下兩隻眼睛和插著輸氧管的鼻子顯露出來。醫生告訴他們:經過連夜搶救,病人今天早上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但意識還很模糊,也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隻能“嗚嗚啊啊”幾聲。病人主要是腦部受到猛烈撞擊形成重度腦震蕩,還有就是右腿脛骨粉碎性骨折和一些皮外傷。不出意外的話,神智會慢慢恢複的。

醫生走後,鄭江問老婆婆:“小芹呢?”駱母耳背,聽清後道:“你說那個小妖精哇?哼,我和超娃兒一來她就走開了,說是去叫單位的人送錢來,現在鬼花花都看不到喔!”

正說著,護士長拿一張催繳住院費的單子進來了,說:“十三床欠費13000多了!要不是聽到說他是政府辦的,我們早就……哎,這可是搶救危重病人,不是摔破點皮,交2000塊錢咋個夠喲?兩天之內,你們至少要補交18000,免得耽誤了治療。”

駱母睜著一雙茫然的眼睛,不知如何是好。鄭江見狀連忙答應:“就交,就交,千萬別耽誤治療。”一邊摸出手機聯係縣政府辦主任呂聞遠,請他叫人拿兩萬元交過來。

呂主任道:“鄭書記,你是在政府辦呆過的,哪有現錢呀?我上次做膽結石手術也是自己先墊錢哩!”

鄭江說:“這比不得割膽囊,花錢要很多的,想想辦法嘛!”

呂聞遠道:“我有啥辦法?他本來是你們鎮上的人,到政府辦沒上一天正經的班,還出這檔子事,硬是遇球到嘍!”

鄭江試探道:“要不,你給龔縣長說說。”

呂聞遠說:“你還不曉得啊?龔縣長根本不理他,一直沒去醫院看他。明曉得龔縣長是這種態度,我找上門去挨訓哪?你要不怕就去試試!”

鄭江聽出呂聞遠很有些不快了,又解釋道:“主要是駱同祥工作關係沒在我們這兒……”

呂聞遠打斷他的話:“唉,鄭書記,對不起,我現在事情正多呢!”說罷掛了電話。

手機裏“嘟嘟嘟嘟”響著,鄭江半天沒說一句話。他看著緊閉雙眼的駱同祥和病床前的一老一小,心頭很是難過。

鄭江叫過黃軍,要他馬上把帶的1萬元拿去交了。又摸出通訊簿,按號碼給醫院院長瞿守恒打了個電話,讓醫院放心,所有的醫療費絕不會打水漂。完事後,他硬著頭皮撥通了計生委的電話,找到了小芹。

小芹在電話那頭不停地數落著對婆婆一肚子的怨恨,對孩子的“惡眉惡眼”也耿耿於懷。鄭江道:“不管咋樣,駱同祥還在病床上躺著,你不來恐怕不好吧?”

小芹仍不肯來醫院,並竭力申辯著她不來的理由。鄭江實在聽不下去了,幹脆垂下右手,任由她在手機裏“嘰裏呱啦”著。聲音一停歇,就摁下紅鍵掛斷了。

回到玉屏,駱同祥出車禍的事已在鎮裏傳開。人們除了歎息他時運不濟外,似乎更關心那台“桑塔納”2000型轎車摔成啥樣了,還能修好再開回來麽?沒人表示要去醫院探望他。

黃軍對鄭江道:“有人說駱同祥選舉落選,開車又落到崖坎下頭,都怪他姓駱姓拐啦!何道士還說早看出駱同祥今年有凶兆,隻不過他忍住沒說罷了!”

鄭江見他說得神乎其神的,笑問:“你信這些啊?”

“不能全信,也不能不信。要不咋會那麽巧呢?”

“哼,我要是倒黴,照樣會有人說三道四。”

“咋會呢?鄭書記吉人天相,上頭又那麽器重您,前途一片光明哩!”

“你太抬舉我啦,本人有幾斤幾兩我還不曉得?”

“鄭書記太謙虛了!大家在底下沒有不誇你的,說論幹實事,還是鄭書記動真格的,老百姓都得到了實惠呢!”

鄭江摸著剃得光溜溜的下巴道:“本人喜歡幹實事倒是真的,不然拿我們黨委、政府來幹啥呢?”

黃軍說:“鄭書記不像有的領導,說得多做得少。我最佩服的就是這一點。如今您這樣的好領導硬是太少嘍!”

“別淨給我戴高帽子啦!”鄭江忽然想起了摔壞的轎車理賠的事,“保險公司那邊你追緊一點。以後車修好了賣掉算啦,得的錢拿來補貼幾個村整修溝渠。”

黃軍說:“修渠的錢另外找呀,車子您留下用嘛!”

“我又不是沒得車!”鄭江道,“你要不嫌晦氣,那輛車就相因賣給你。10萬要不要?”

“嘿嘿,10萬還相因啊?我咋個買得起喔?”黃軍訕笑著走出了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