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場 福兮禍兮

第三場福兮禍兮

秋風送爽。在南方,秋天被稱作金秋,是氣候宜人、景色最美的季節,沒有乍暖還寒的春意料峭,沒有七月流火的夏日炎炎,也沒有風霜雪雨的寒冬數九。青山綠水間橙黃橘紅,滿眼都是五彩斑斕的秋色,著實令人沉醉。

鎮黨委辦提前一星期便印發了國慶節值班表。除平均分派鎮幹部做值班人員外,每天安排值班領導兩名以上,黨委、政府班子成員各有一名。駱同祥是10月1日那天,鄭江是在10月5日。這也是玉屏鎮的慣例,黨政一把手分別負責假期開頭和最後一天值班。

駱同祥找到一同值班的宿飛龍:“國慶節我結婚,要在城裏辦酒席,值班這頭你就多擔待了。”

“好好好,您放心!”宿飛龍摸出800元塞到駱同祥手裏,“嘿嘿,表點心意。以後,以後還請駱書記多照應小兄弟哈!”

“曉得曉得,沒問題!”駱同祥一手叉腰,一手拍著他的肩膀,末了又重重按了一下。這一按,宿飛龍感覺心頭踏實了。

這天早上,駱同祥從車上拎下來一個脹鼓鼓的大蛇皮袋,小芹跟隨在後麵,兩人挨著各辦公室的門分發請柬和喜煙喜糖。道賀聲和歡笑聲此起彼伏,鎮政府大院裏充溢著一派喜氣。

村社幹部們人數多,居住又很分散。駱同祥對見到麵的就口頭打個招呼,說了辦婚事的時間地點。沒見到麵的便打電話或托人帶話過去,有的因為山高路遠等原因沒通知到也就算了。

細節決定成敗。某些疏忽和大意駱同祥是以後才意識到的,但造成的後果卻很嚴重。村社幹部們隻得到口頭通知卻沒有收到請柬和喜煙喜糖。不少人親眼見到或聽說了這種厚此薄彼的做法,心中極為不快,加上對駱同祥跟小芹的這樁婚事本來就有看法,自然少不了發發牢騷,甚至斥罵嘲笑一番。盡管是背地裏進行的,但影響麵和影響力都不容小視。

小芹擔心在鎮上辦酒席,駱同祥前妻家那一幫人要過來鬧場,那就太煞風景了,所以堅持隻在城裏辦喜事。駱同祥雖然覺得有些不妥,但他也有同樣的顧慮,就一口答應了下來。

這種舍近求遠的做法讓大多數鎮上和村社的幹部都感到不解和不方便,覺得進城就為吃一頓飯很不值得。有些人在趕過喜禮後,便抱歉說實在去不了,反正理由隨便都可以找出一個來。

駱同祥跟小芹在縣城的滄海酒樓舉辦婚禮,時間是10月1日中午12時正。拿到請柬的人基本上順利找到了滄海酒樓,而村社幹部們就很費了些周折。

城裏除了滄海酒樓,還有長海酒店、四海酒家、海龍閣、天海園等店名帶“海”字的。有些村社幹部記住了是一個叫什麽“海”的酒店,以為到時一問便知,不料在城裏東南西北地兜了好幾圈才找到。此時12點的時間已經過了,隻見酒樓前滿地的鞭炮碎屑。進了門廳,雖然入座的桌位是在偏僻的角落,新人也沒再過來敬酒,不過酒菜別無二致,也還算湊合吧。

另外有5位村社幹部就算不得幸運了。他們從村裏走了幾十裏山路到鎮上,又從鎮上乘車進城。時間已晚,幾個人又舍不得花錢坐三輪車,就那麽走得眼花腳軟,還是沒能找到滄海酒樓,以為會在大門前恭候和迎接的駱同祥跟小芹連人影都看不見。他們早已饑腸轆轆,隻好將就在路邊飯店吃了頓豆花飯,也沒啥心情再逛商場和公園,無精打采地就回玉屏來了。家人問起他們吃到啥看到啥稀罕的好東西,一個個都鬼火直冒:“好個屁!惹老子們一肚皮氣!”

駱同祥回來後心情也不佳。那天鎮上來參加婚禮的客人出乎意料的少,來得又稀稀拉拉的。到下午1點了,還有幾個村社幹部走進來。他們穿著土裏土氣不說,坐在那兒還大呼小喝的不耐煩,讓服務小姐直嘀咕,駱同祥臉上也很有些掛不住。

小芹那邊就不同了,不僅龔璞親自光臨,縣上部委局辦的一些頭頭腦腦也緊隨而至;縣計生委從主任到同事一個不落地全來了,此外還有她的一幫新朋舊友。席間馬彩霞對小芹說:“這些**多是衝著你舅舅來的呀!”龔璞道:“小芹人緣也很不錯嘛!”駱同祥聽了很不自在,好像在說他的不是一樣。

心裏窩了火,駱同祥下村社時難免借故發泄一通。遇上對方化氣的,忍忍就算了。偏偏有個別天不怕地不怕的,自己本來也有氣,當場便頂撞起來,又抖落出國慶節進城受到冷落,還有哪個、哪個找不到滄海酒樓、隻在路邊小店吃了頓豆花飯就回家的事。駱同祥自感歉疚,卻又放不下架子承認自己的不是,相反還強詞奪理、盛氣淩人。

在鎮上及村社的幹部群眾中湧動起一股暗流,一股對駱同祥具有顛覆性的暗流。

在這次鎮黨代會選舉中,孔文洲新當選為鎮黨代表。一天傍晚,他叫住程海平說:“下麵的人對駱同祥很不滿,想把他拱下去哩!”

程海平十分詫異:“咋拱下去?”

孔文洲道:“別忘了,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大家手中有選票哪!”

“你還是別摻和的好,免得引火燒身。”程海平奉勸說。

孔文洲嘟噥著:“這是老百姓的呼聲嘛!”見程海平沒搭腔,說過就走開了。

隔了沒幾天,鎮裏有好些幹部收到一封從縣上寄來的匿名信,其中還有一首打油詩。信的落款是“玉屏鎮的廣大人民群眾”,內容是反映駱同祥作風霸道、不關心老百姓疾苦和“喜新厭舊,道德淪喪”等情況。

駱同祥從鮮則名和宿飛龍那裏都看到了同樣內容的匿名信,不由惱羞成怒,要鮮則名組織人追查。龔璞得知此事後,堅決阻止他這樣做。因為再過不到十天就要開鎮黨代會進行黨委換屆選舉了,這個時候興師動眾去追查匿名信的事,反而擴大了負麵影響。駱同祥想想也是,就叫鮮則名把剛成立的調查組悄悄解散了。

程海平沒有收到匿名信,但從鄭江那裏看到了。從用詞和語氣看,這封信不像是一般群眾寫的。程海平估計很可能跟孔文洲有關,說不定他就是執筆人。

程海平沒有說出他的這種推測,並要鄭江也保持沉默。再見到孔文洲時,他也是若無其事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