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2)
第6章(2)
昊灃和穆春壹走過彎彎繞繞的腥道,到頂了,便是一間密室,室門大開,地上擱一箱又一箱密密麻麻黑冷的槍械彈藥。場麵之大,令文則簡直不敢相信穆春壹膽子大到如此地步。昊灃四顧一看,眼睛都亮了,走到近前一箱邊上,扒開枯草取出一隻槍來把玩,又對穆春壹說,“我這人就喜歡這些冷東西,簡單得很,誰拿著它它就聽誰的!”
穆春壹抖擻精神,也跨過去,昊灃便一拍他肩膀,“和穆先生這樣的人交易就是過癮。”
穆春壹說,“我的意思到了,你的呢?”
昊灃朝雷子點頭,雷子即帶著幾個人開箱,箱子裏都是現金。
“這是一半,等東西進了我的倉,馬上會付另一半。”
穆春壹也很滿意,“爽快!”
兩人握了握手,便退開到一邊說話,讓下手的檢查貨品和票子。文則走到幾個箱子旁邊,也取了一把出來,識貨的人隻要拿手掂掂就知道東西是好是壞,是新是舊。文則瞄了瞄準頭,卻聞到一股若有若無的汽油味,他一驚,轉身在其他箱子邊走了圈,發現這些槍械彈藥全淋了汽油。
“灃哥。”他走到昊灃身邊,“有汽油。”
昊灃臉色一變,看著穆春壹,“你這是什麽意思?”
穆春壹卻笑了笑,“兄弟不必緊張,隻有麵上那層而已,萬一出事了,一把火燒掉!”
昊灃雖不高興,但想想也沒關係,就叫雷子趕緊搬,都不準抽煙打火。
文則無意看了看手表,四點四十了,外麵還沒有動靜,看來宋遠不笨,知道按兵不動,守株待兔。
昊灃看著兄弟們把東西一箱箱地往外搬,心裏卻總像有個疙瘩,這是他有生以來最大的一次交易,光搬運就比以往危險很多。他摸了摸懷裏的雪茄,想抽,又發現不方便點火,惱了一下,從口袋裏掏出電話,撥了個號碼,找澀七。
電話是盲音。
昊灃的額頭上冒出冷汗來,他懷疑自己撥錯了電話,於是又重撥了一次。
還是盲音。
文則站在一邊,見昊灃臉色不好,於是壓低了聲音問,“怎麽了?”
“阿七電話不通。”昊灃皺著眉,將手機捅到口袋裏,抬頭四顧一看,“穆先生,咱們出去再說。”
穆春壹眼神一動,示意徐放也跟出來,徐放毫不避忌,就在昊灃麵前喀嚓上槍。昊灃冷冷一笑,幾個人先順著原來那條魚腥路出去了。
一出去,昊灃又撥了澀七的電話,這時他已經有些慌張了,可是等了些許時候,電話裏還是盲音,昊灃眼一眯,看著穆春壹說,“出事了。”
穆春壹眼一瞪,未及回答,周圍就嗚拉拉響起了警笛,樹叢裏也鑽出一大片裏荷槍實彈的警察,一排警車在堤壩上嘹叫,宋遠站在兩百米外廢魚塘邊,一見目標出來,便拿著話筒喊道,“昊灃,穆春壹,放下武器,立刻投降。你們走私軍火,販賣毒品,危害國家利益,罪證確鑿,已經被警方包圍。”
這時文則心裏大叫一聲不好,穆春壹卻已經朝徐放打了暗號,徐放二話不說,從懷裏掏出一枚起爆遙控器。文則上前一槍,射中徐放的手,徐放沒按到,遙控器落到地上,他也不去揀,側身就朝昊灃開槍,文則來不及搶遙控器,隻得撲倒昊灃,然後對著倉庫大叫,“雷子,出來!”
話音剛落,徐放麵無表情,一腳踩上起爆器,隻見紅光閃了閃,文則和昊灃簡直不能相信,那種毀滅前的平靜——隻是一股股熱流從那倉庫裏噴出,人的視線也因氣流而有些扭曲,接著,是鎮天吼地的爆炸,火舌在那房子裏滾動,不消片刻就破宅而起,衝向天空。
昊灃氣得青筋暴起,衝過去朝穆春壹臉上猛砸拳頭,雷子跟了他這麽多年,沒想到落得這個下場,雷子愛說笑的,他是他們一群人中最愛說笑的一個。穆春壹卻二話不說,就連著他跟那些軍火一起炸了。
穆春壹打不過昊灃,給他毆得吐血。這時候文則和徐放也是僵持的,隨時可能開槍。
宋遠瞧見他們起了內訌,喜上眉梢,示意餘照天幾個圍剿經驗豐富的帶人包抄過去。到警察接近目標十來米時,徐放開槍了,射中一名警察的眼睛,警察一驚,文則趁亂放槍,子彈擦過另一名警察的臉,嚇得他坐到地上。
昊灃拋開穆春壹,也掏槍掃射,穆春壹站起身來,一臉血,掏槍與昊灃靠在一起,兩人亡命,撂倒不少警察。
昊灃說,“我兄弟的帳,出去再算!”
穆春壹說,“有命出去,我送你一副最好的棺材!”
話不多說,警察已經縮小包圍,倉庫裏還有小爆炸持續著,驚嚇到不少人,黑的白的都防著,一時間場麵有些詭異。餘照天對昊灃一直是恨之入骨,他持槍靠得最近,這時穆春壹趁機給了他腿子上一槍,餘照天一倒,穆春壹和徐放抓著空隙就跑。越過包圍圈兩米時,徐放竟回頭要對昊灃放槍,文則站在餘照天右邊,見徐放一回頭,他一槍就射了過去。徐放眉心中彈,定在原地,仿佛不可置信,文則眯起眼,砰地又是一槍,徐放的腦漿都給打出來了,倒在地上。餘照天就聽到頭頂兩響,去看文則表情,忽覺寒冰入心般難受。
文則低頭看了餘照天一眼,卻把槍扔給他,轉身又退開去找昊灃。
昊灃和穆春壹算是豁出去了,兩人拖住一個被炸傷的警察做人質,那警察渾身是血,被拖得隻剩一口氣。文則一看,雙方死傷都不少,這一旦拚起命來,是兵是賊殺人都跟踩螞蟻一樣。文則回頭看了宋遠一眼,宋遠是這次行動的長官,行動前警司隻將文則的身份告訴他一人知道。宋遠當時萬分驚訝,對文則的感覺甚為複雜,其實很久以前在他內心深處,也曾為文則與昊灃之間這種屬於江湖的義氣所感動,雖然他們黑白不一家,但畢竟不是每一個男人都有這種血性。
可是這個文則跟在昊灃身邊將近十年,就宋遠自己所見過的臥底而言,沒有一個是能夠挨住十年心意不變,存活至今的。究竟是他運氣好?還是他足夠機靈?不知為什麽,宋遠希望大部分的原因是他運氣好,而不是他太聰明,因為這種聰明是任誰都不會賞識的。這就是臥底的悲哀,做成功,是不義,做失敗,是不義。
宋遠見文則朝他看了眼,頭一偏,向著昊灃的幾輛車,宋遠立即手一揮,暗示外圍的行動小組故意打開個口子。穆春壹眼見包圍散了些,以為自己的威脅奏效,同昊灃一望,昊灃扔了快斷氣的警察到他手裏,立馬衝上車,發動引擎,穆春壹瞧著機會也跳進車裏,昊灃車子一退,呼嘯著衝進堤下樹林。
餘照天朝著車子猛開槍,到底無濟於事,這時文則也上了車,車子一躍飛過漁塘邊一個小溝渠,轉眼跟在了昊灃的車後。
宋遠的追擊尾隨其後,不到百米。昊灃車飆得飛快,穆春壹坐在一邊,也不係安全帶,從後視鏡一望,看到文則緊跟其後。穆春壹啐了一口,“這小子真他媽命大。”
昊灃鐵青著臉從鏡裏看到文則,文則頭上還有血,目光竟一直盯著他。他們一前一後,在急速奔逃中,兩人似乎都從這小小的鏡子裏看到了對方最真實的。
穆春壹手一摸,從車座下摸出追蹤器,拿出來的時候,昊灃正一個急轉彎,追蹤器落在地毯上,昊灃看也不看一眼。
文則心跳如雷,盯著前方,再四百米就有一段曲路,要截住昊灃,這是最好時機。
昊灃將車速提到最高,穆春壹在一邊也心驚肉跳,心知一個不小心,車子準要飛出去。但此時昊灃麵泛青寒,目光出離,穆春壹便抹了抹後腦上的傷,一聲不吭。
文則的車疾飛,他緊緊握著方向盤,眼裏隻有昊灃,快到曲路時,他卻莫名在心裏對昊灃說起了話,他說:灃哥,你一定沒想到,我記得你的每一句話,你曾說過,抓你的人要比你更狠。
昊灃眼見曲路當頭,立刻一轉,速度不能再快,車子卻徹底到達極限,隨著慣性呲啦一下側身滑了很遠,文則眼見昊灃車身半橫,一咬牙便開車貼著轉角峭壁衝了過去,車門劃著火花毀落,哐啷哐啷瞬間就落在後麵,文則重重踩住油門,轟地一聲筆直撞上昊灃的車,兩車呈丁字嵌在一起,滑了數十米之遠。
文則撞得頭破血流,氣喘不定,好久,終於從車裏爬下來,這時宋遠的行動組也已經到了身後,全把退路堵死。
文則顛簸著一步一步往昊灃那裏走,昊灃的車毀得不成樣子,文則一邊流血一邊使勁兒掰開車門,一把黑槍卻從裏麵伸出,狠狠抵在文則腦袋上,昊灃持搶,渾身浴血,副座上的穆春壹早已昏迷,生死未卜。文則舉起雙手,昊灃逼住文則上前一步,環顧四周,警察早已為他布下天羅地網。他冷冷一笑,這情景似曾相識。
“為什麽出賣我?”昊灃說。
文則不作聲,宋遠生怕昊灃開槍,冒了一身汗,而昊灃已怒火中燒,亢聲問道,“為什麽是你?為什麽偏偏是你?因為你是警察?你替我坐牢,你替我擋子彈,就因為你是警察?我是賊,你要抓我?啊,你要抓我,這麽多年,你竟然一直是要抓我?”
昊灃的話句句都在文則心裏敲打,但事到如今,誰也沒有退路。文則閉上眼,這讓昊灃更加絕望,他驀然失心狂叫,“賤人,我打死你,我一定要打死你!”
文則睜開眼,想抽煙,又想起自己已經戒了,抬頭望著天空,天空露出絲絲光亮,氤氳逐漸淡薄,文則忽爾感到前所未有的輕鬆。
邊緣生涯,十年少年,不得不承認,生與死,是一隻頑固的簽,生著必生,死者必死。
文則對昊灃說,“你開槍吧,警察是警察,賊是賊,兄弟是兄弟,所以,我不怪你,你也不要怪我!”
昊灃雙目充血,狂叫一聲,扣動扳機。宋遠驚魂不定,大叫住手,可是,隻是拚丁一聲,之後再無熱血四濺,宋遠大舒一口氣,按住自己心口忖道,“這小子真是命大,昊灃竟然在這時候沒子彈了。”
昊灃卻狂笑起來,山麓之下異常悲愴,他說,“混了這多年,卻忘了過去的習慣,過去任何時候我都會保留最後一顆子彈。對,是我自己忘了不該忘的東西,所以今天,我活該到此。”
文則握緊了拳頭,深深吸口氣,轉身退開,宋遠便立刻叫人把昊灃拷上。昊灃再不發一言,事已至此,無話可說。
文則看著昊灃被押上警車,警笛嘹叫,文則猛地吐出一口血,宋遠眼快一把扶住他,“你沒事吧。”文則失血過多,視線模糊,恍恍惚惚對宋遠說,“我要回家。”
青青接到通知趕到醫院,文則已經睡了。白色的窗簾輕輕飄動,窗子半開著,房間裏漾著消毒水的味道,他睡得十分沉,隻要稍微用心,就能聽到他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