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7)

第1卷(17)

賀財在說到這裏時便起身去衝茶,師徒倆一人一杯,然後又找了首輕音樂來播放。

這也給了柳孜致思考時間。女人的共性,以前柳孜致沒有考慮過,不過由進門時自己“原諒”賀財的經過來看,女人的氣量有些小,一件並不是很重要的事情就可以讓女人生氣很久,女人又善於找台階,一句很模糊的話就可以讓女人當做道歉的話語——不過,這似乎對了解男人的特性沒有幫助。看看眼前的賀財,在談話時去營造輕鬆和諧的氛圍,這恐怕是他的特色吧,但若要找到男人的共性,卻不是一下能夠做到的。

賀財慢悠悠地將事情做完,才在柳孜致的對麵坐了下來,淺淺地抿了一口茶後,說道:“男人的特性是什麽?一句話概括就是:死要麵子活受罪。”

為了證明自己的觀點,賀財又道:“我的診所近來的生意已大為好轉,除了本地的病人外,世牟以及周邊的縣城也有人來觀顧,雖然目前這些病人不是很多,但可以說是名聲在外了。不過,你知道這名聲是什麽嗎?”說到這裏,賀財一笑:“那些外來的病人來看病的第一句話就是:‘賀醫生,聽說你治療**很厲害……’”

柳孜致“噗嗤”地笑了出來,笑過之後,臉蛋不由又紅了起來。常在一些電線杆、舊圍牆上見到一些江湖遊醫治療**不舉、舉而不堅之類的廣告,沒想到,賀財沒有經過這類廣告的宣傳,名聲卻已遠播。

賀財無奈地笑笑,道:“男人其實是很要麵子的,生活中,說一個男人**就是說一個男人不行,這必定會引起糾紛。那我這名聲是怎麽傳出去的?這就是男人的麵子問題作怪。在病情好轉或痊愈之後,男人可以用一種飽經滄桑的語氣說道:‘那幾年,我怎麽怎麽的,那種感覺那種壓力,你沒有經曆過就不知道……’,以扮深沉。但在那之前,**絕對是一個男人最的東西,他可以偷偷摸摸地去找江湖遊醫去小診所,但就是不想去正規的醫院,這為的是什麽?就是怕遇見熟人,怕自己的‘不行’大白於天下,盡管到小診所耗費了不少錢財而病無起色卻也無怨無悔,這為的是什麽?就因為麵子觀念作祟,死要麵子活受罪啊。”

賀財接著說道:“肝是一個很有個性的髒,除了在風寒入本髒時表現出陰陽不相順接的烏梅丸證與當歸四逆湯證時表現出一點消渴、氣上撞心等虛弱之症外,肝在人的五髒中幾乎是橫行無忌。比如,當情誌不調傷及肝髒時,按說肝受情誌所傷,理應表現一點受傷的樣子,可是他不。在沒受傷時還好好的一個髒器,在這時或是橫逆乘脾,表現為腹痛瀉泄的痛瀉要方證;或是反侮肺金,而表現出上氣咳逆、胸肋脹痛、口苦等症;或是肝氣上逆、阻塞清竅,以致病人突然昏倒、不省人事的五磨飲子證;或是肝陽上亢,上擾清空,發為眩暈。肝為將軍之官,這可不是白叫的,他稟承了將軍的個性,有著侵略的天性,就算傷了,卻還是要將麵皮撐足,讓別人也嚐嚐受傷的滋味。就是到了以虛命名的肝陰虛證,症狀也是眩暈耳鳴、目澀幹痛、脅肋疼痛、麵部烘熱、五心煩熱,潮熱盜汗、口幹舌燥,或手足蠕動等,其中手足蠕動、脅肋疼痛、目澀幹痛等是肝本髒的表現,但擾及心神以致五心煩熱,卻也是其騷擾之過了。總之,肝髒就像男人一樣,當他順風順水時可以深沉如水不動聲色,當他落魄不意時,卻少有安頓之時,總是想著法子來證明自己。”

這個比喻不是很恰當,也不是很生動,不過柳孜致沒有閑心去理會,而是想到一個問題,於是問道:“那你說那肝氣乘脾的痛瀉要方證是虛證還是實證?”

賀財奇怪地道:“我好像說得很清楚了,肝已受傷,自然是虛證了。”

柳孜致又問道:“那你說痛瀉要方是用的攻法還是補法?”

賀財這時有些反應過來了:“是攻法。”

果然柳孜致又問:“為什麽痛瀉要方、五磨飲子可以攻,而我的那個高血壓頭痛的病人卻不可以攻?”

賀財想都沒想就答道:“就是前麵張景嶽說的那個‘病之久暫’與元氣虧虛與否了。痛瀉要方證雖然表現出腸鳴腹痛、大便泄瀉、瀉必腹痛這類讓病人很難受看起來很痛苦的症狀,但正由於病人的痛苦而及時就醫,往往元氣未傷,或者傷而經過藥物調理後能夠很快恢複;而你那個病人長期飲酒,導致肝肺兩傷,這傷卻是看不見病人也感覺不到的,嗜好喝酒的人怎麽會覺得喝酒難受?所以,當病人發病就醫時,雖然顯現出聲高氣粗、紅光滿麵的樣子,其實卻已虛弱之極,那滿麵紅光不過是酒精導致的毛細血管擴張所致,就跟有些酒渣鼻一樣,是假實之象。”

柳孜致“哦”了一聲。

賀財道:“《傷寒論》上說桂枝證時,張仲景特意交代了一句:‘酒客不宜桂枝湯’,關於這句話,後人做了種種解說,其中比較一致的是認為,酒客嗜好飲酒,常多濕熱蘊結,而辛能助熱,甘能助濕,所以不宜桂枝湯。前賢喻嘉言說道:‘所以辛甘之法,遇此輩既不可用。則用辛涼以徹其熱,辛苦以消其滿,自不待言。’用辛涼以除辛熱,用苦以製辛,這治法雖然有些想當然,但畢竟病人有外邪束表,尚不致謬誤太遠,而你用石膏、菊花加天冬、石斛以及白芍卻是有些異想天開了。何以見得?你看,病人的病機是肝肺兩傷,你用甘涼的天冬、石斛來生肺氣,這沒錯,用白芍,白芍雖味薄力弱,也不算太差,但加上石膏、菊花之後,方意卻大變,就好比兩個本已受重傷的人,你卻來扶助一個來打另一個,病人的病情不變化才怪呢。”

賀財說到柳孜致的痛處,柳孜致雖然機智靈變,這時卻機智靈變不起來,而且,關於酒客不適宜桂枝湯的問題自己也沒弄清楚,是否就是用父親服用的那個方子便可?於是隻好虛心問道:“那師傅你看,該怎麽用藥才好?”

賀財道:“中醫的八綱辨證,陰陽表裏虛實寒熱中,在辨證用藥時都要時時將五行學說引入,所以陰陽之後要加上五行,而在治療用藥時,所要時刻警醒的則是虛實二字。”

“孫子兵法雲:‘故用兵之法,十則圍之,五則攻之,倍則戰之,敵則能分之,少則能逃之,不若則能避之。故小敵之堅,大敵之擒也。’通俗的說就是:所以,在實際作戰中運用的原則是:我十倍於敵,就實施圍殲,五倍於敵就實施進攻,兩倍於敵就要努力戰勝敵軍,勢均力敵則設法分散各個擊破之。兵力弱於敵人,就避免作戰。所以,弱小的一方若死拚固守,那就會成為強大敵人的俘虜。”

“同樣的,在製方的時候,隨時要注意人體元氣的虛實。”

“若是新病,元氣未衰,或是邪盛正亦盛,自可一戰而決之。比如,一個從沒喝過酒的人,突然被逼飲酒而導致不適,這時如果將喻嘉言的治法用上,則未嚐不可,當然,如果加上酸味藥物,自然更加理想。”

“病得久了,元氣耗傷,自然不適宜正麵作戰,所以攻伐之法就不適宜,而應該像孫子兵法所說的那樣,‘少則能逃之,不若則能避之’,在用藥時,首先選用的就是五行中所勝的味來入藥,因為這樣用藥不會引起虛弱髒腑的氣機變化,就比如辛已傷肺,就算沒有傷及肝,依舊要先用酸,芍藥甘草湯便是一例;如果已傷及肝,導致肝髒元氣也虛弱了,則就隻有兩種組方方式:一種是酸+苦+甘的公式,以酸為君;一種是鹹+酸+苦的組方方式,以鹹為君。”

用攻法與用補法之前要注意虛實,這點柳孜致倒是明白,但賀財用孫子兵法來闡述攻補的道理讓柳孜致印象深刻,聽到這裏,不由喃喃道:“攻補之道、攻補之道。”

賀財點頭道:“攻補之道,就是虛實之道。”

25.降壓聯方、髒虛五方

接下來,賀財也沒有再做什麽長篇大論,直接進入了主題。

這兩種組方方法就是曾說的髒虛的兩種補法:一種是酸+苦+甘,一種是鹹+酸+苦。如討論實際藥物的話,酸+苦+甘的組方宜用酸味的烏梅、山茱萸、金櫻子,苦味的黃柏、知母、胡黃連、牛膝,加上甘味的天麻、鉤藤、天冬,其中以酸味量重為君;鹹+酸+苦的組方宜用鹹味的鱉甲、牡蠣,酸味藥物是烏梅、山茱萸、金櫻子,苦味的黃柏、知母、胡黃連、牛膝,其中以鹹味量重為君。

若是病人舌苔黃膩,大便秘結、下陰潮濕,則更易苦味藥物,以黃芩、黃連、梔子加減;若是肝膽火盛,則以龍膽草、梔子化裁。若是病人頭痛甚,則先服用鹹+酸+苦的組合,苦味藥物可加蔓荊子,若是眩暈為主,則可加石決明。若是病人夜寐不安,可於酸+苦+甘的組方中更易甘味藥物,或直接加上首烏藤、合歡皮;若是病人陰虛之象顯露,表現出手足發熱、五心煩熱等症,則甘味藥物可以沙參、麥冬、枸杞等加減。總之,已定,餘皆隨症化裁,自由隨心。

這兩個方子可單獨運用,更宜輪流遞服,方名為降壓聯方。

這兩個方組中都有清虛熱、滋陰液之意,其來由卻是辛傷肺傷肝的病機,酒性辛熱,其傷肺傷肝的機製是耗傷二髒的氣陰,故而出現肝陽上亢之頭痛頭暈、肺失肅降之便秘等症狀,陰虛之象或未外顯,卻宜未病先防。

這兩個方子中的藥物基本來自鎮肝熄風湯與天麻鉤藤飲。之所以棄這兩個方子不用,是因為這兩個方子的組方用藥藥味過多,其理不甚明晰,在臨床上雖有療效,但卻難以讓人滿意。

比如鎮肝熄風湯,藥用白芍、天冬、玄參、龜甲、赭石、川楝子、茵陳、龍骨、牡蠣、麥芽、牛膝、甘草。從製方之法看來,方中白芍味酸,龍骨、甘草、麥芽、天冬味甘,玄參、牡蠣、龜甲、赭石味鹹,牛膝、川楝子、茵陳味苦,五味已占去其四,若是細看,龜甲味甘鹹不論,但代赭石辛鹹,這樣一來,方子便五味齊全。本方原出自清代醫家張錫純所著《醫學衷中參西錄》一書,現代中醫認為是治療肝腎陰虛、肝陽上亢的代表方。張氏在製方時,從西醫病機入手,而用藥純從藥物功效入手,如“內中風證……西醫名為腦充血證……是以方中重用牛膝以引血下行,此為治標之主藥。複究病之本源,用龍骨、牡蠣、白芍以鎮肝熄風。赭石以降胃降衝,玄參、天冬以清肺氣,肺中清肅之氣下行,自能鎮製肝木……茵陳為青蒿之嫩者得初春少陽生發之氣,與肝木同氣相求,瀉肝熱兼能舒肝,實能將順肝木之性使不抑鬱。川楝子善引肝氣下達,又能折其反動之力……

張錫純為衷中參西的代表人物之一,從此方看來,盛名之下無虛士,張氏在此方中將西醫的病機與中醫時方派的藥物功效論及引經報使論皆運入化境,而此方也確能解決部分臨床問題。相形之下,這降壓聯方組合則大為見拙,其選藥原則簡單得不能簡單,隻需要在確定的藥味的前提下,在相應的藥味中挑選具有所需功用的藥物,看起來是拚湊組合而來,但其組合後的功效絲毫不遜色於前者,甚至超出甚多。

之所以會如此,是因為降壓對方緊緊的抓住了“辛傷肺”“辛傷肝”的病機,在方子中,先用酸味藥物來製辛的過度辛開,然後再以苦味藥物來消磨辛金的銳氣,在補益之中卻隱含五行克伐,便如鈍刀割肉,這卻是治療內傷五髒的要訣。

曆代對於肝髒的爭議頗多,《醫學衷中參西錄·論肝病治法》中所載,在張氏之前,中醫界多認為“木性條達,所以治肝之法宜以散為補”,張氏引用《金匱要略方論》的“見肝之病,當先實脾”,認為補脾即補肝,這卻是黃芪能補益肝氣的由來。《倚雲軒醫話》的“論肝無補法”中,也大略地闡述了這一意思。這兩位較之前人要有所進步,想得要開闊,但可惜的是,未能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半夏白術天麻湯便是遵循補脾這一思路。半夏白術天麻湯藥用半夏、白術、天麻、陳皮、茯苓、甘草、生薑、大棗、蔓荊子,功能燥濕化痰,平肝息風,主治痰飲上逆,頭昏眩暈,惡心嘔吐。方中,半夏、陳皮、生薑、蔓荊子味辛,白術、茯苓、甘草、大棗、天麻味甘,用的卻是甘辛相生之法,這本來也是治療髒虛的法門之一,但卻隻能用於脾肺不足時的眩暈證,雖然同為“上氣不足,腦髓為之不滿”,但病機不同,於此卻不相宜。

而天麻鉤藤飲,藥用天麻、鉤藤、石決明、山梔子、黃芩、川牛膝、杜仲、益母草、桑寄生、首烏藤、茯苓。方中天麻、鉤藤、首烏藤、杜仲、茯苓味甘,梔子、牛膝、黃芩、桑寄生味苦,益母草味辛、苦,石決明味鹹,其組合方式為苦甘+鹹。功用:平肝息風、滋陰清熱。本方源自《中醫內科雜病證治新義》,用於“高血壓,頭痛,暈眩,失眠”,適用於肝陽上亢、肝風內動所致的頭痛眩暈,耳鳴眼花,口眼歪斜,舌強語謇,或半身不遂,舌紅,脈弦數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