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47章

聽任墨予說,花之丫頭已經將我同秦延之雙雙墜崖殉情的消息廣為散播,他是聽到消息後方才衝下山崖,卻沒成想撞到這樣的事情,這會兒楊離怕是已經帶著山中的兄弟下崖尋找了。

這個我倒並不擔心,師弟找不到我的屍骨,自是曉得我們並未死。

隻可惜這跳崖殉情都是三個人一起,未免太煞風景。

眼下秦延之跟任墨予是劍拔弩張,稍有一句話不對頭便有扭打在一起的趨勢,在山上時他們都礙著各自的身份,再者眾目睽睽之下不方便打鬥,男人都是好麵子的動物,一個昭文小侯爺,一個招安使節;一個代表了昭文侯府,一個代表了皇帝陛下;且同朝為官,無論如何都不該動刀動槍。

這會兒……也沒法動刀動槍,因為跳崖跳得太匆忙,大家都沒準備器械。

秦延之幫我撫平鬢角的時候,任墨予隻冷冷掃了一眼,折回洞口伸手扽了一枝藤條,雙手抻了抻,“啪……”得一聲便甩了出來,略略擦過我的發鬢,直直攻向秦延之的右手。

秦延之沒躲,隻將我的身子攬進懷中,手臂被任家二公子結結實實抽了一下,手背上的血痕瞬間滲出鮮血,看得我心裏疼,忙捂住他的手,怒瞪任墨予:“二公子,你發什麽瘋!”秦延之手指依舊冰涼,冷得我一陣哆嗦。

“啪……啪……”任家二公子又甩了幾下手中的藤條,嘴角一彎冷笑道:“好個郎情妾意,雲夕,也就隻有你會如此蠢,被人三番五次玩弄辜負還拿熱臉去貼冷屁股,你要是被他賣了還會替他數錢是不是?!”他說這話的時候幾乎是咬牙切齒,望向我的眼神仿佛帶著刀子。

我著實被他的眼神刺痛一下,隻將秦延之護在身後,抬頭道:“他身體不好,又受了傷,你莫要無理取鬧。”

“我無理取鬧?!”任家二公子又是一陣冷哼,“那他算什麽?始亂終棄?還是玩弄感情?他隻不過就是仗著你喜歡他,而我又喜歡你!”任墨予的脾氣向來又臭又硬,這會兒氣頭上說出來的話當真氣人。

“你……”我被他噎得有些說不上話。

卻聽身後秦延之悠悠然道:“原來二公子心底裏倒是清楚得勁,四年前雲夕喜歡的是我,四年後先找到雲夕的也是我,夕兒隻完完整整拜過一次堂,進過一次洞房,那人也是我……同床共枕半年多的更是我……從始至終你算什麽,隻不過是個無理取鬧的路人而已,我緣何要將你放在眼裏。”他說這話的時候嘴角一直含笑,但卻讓我真正體會到笑裏藏刀的深遠意境。

說起來,畢竟還是秦延之是新科狀元郎啊,拿話噎人的本領果然還是更勝一籌。

“啪……”任墨予又衝我揮了一下鞭子,這次毫不客氣得甩在我的袍角,帶飛一片衣襟,他冷哼道:“雲夕你給我讓開,不然我連你一塊兒抽飛!”

我絲毫不懷疑他話的真實性。

可現下我們局促在這個山洞中,地方有限,稍有不慎便會落入懸崖,他當真要如此胡鬧?!

我還在想方設法調和,秦延之卻一拱手,微微笑道:“樂意奉陪。”語畢將我攬至身後,赤手向任墨予攻過去。

任家二公子見勢將手中的鞭子揮舞的如同銀蛇,密密匝匝得襲上對方的身子。

這……

我忽然覺得是我落伍了,許是太久沒下山,世道竟然進化如此之快,真真是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

我見他倆在洞口纏鬥得厲害,全然忘記身側便是懸崖峭壁,一不小心便會命喪穀底。我扶著洞壁看了一會兒,任墨予想用鞭子將對方抽下去,秦延之想一掌把他打下去,奈何兩人又都聰明的緊,手裏握著藤條,輕功也發揮到淋漓盡致。

我越看越覺得:其實是他們兩個想殉情,跟我沒有多大幹係。

兩人打鬥激烈,也許早忘了我的存在。

半晌,日已偏西,我倚著洞壁看了會兒落日,燦紅的雲霞,霧蒙蒙的遠山,還有夕陽下身形俊朗的兩名美男子表演絕世功夫,果然是傾世美景。

隻可惜晚膳的時間要到了,我的肚子餓得咕咕叫,忽然特想吃碗牛肉麵,索性便爬起身子拍拍屁股,躡手躡腳摸到洞口,前前後後挑了幾根藤條,拽住最結實的那根想施展自己的輕功,看能否趕在開飯前飛上去,否則飯菜涼了可不好吃,不曉得廚房有沒有現成的醬牛肉,若是趕著宰牛的話怕是有些倉促……

我蕩著藤條飛出洞口的時候,身後響起兩聲驚呼:“雲夕……”“夕兒……”我不用回頭便能想象出兩人驚詫的表情。

身子蕩漾在半空中,心也跟著上上下下,蹦蹦跳跳,我挑眉對洞口喊道:“我先回去吃飯了,你們倆比試完後記得告訴我結果。”我扯著藤條,足尖一點一點得向上跳,驟然感覺自己像極了逃脫牢籠的小兔子,身後的兩隻大灰狼還在爭怎麽瓜分到嘴的兔子呢,豈知兔子並無意於讓他們吃。

“夕兒……他背著你偷走了原本屬於落雲山的十幾萬兩黃金,你不怨恨他嗎?”秦延之的聲音響起,輕輕揚揚,在山穀中回蕩。

任墨予咬牙,似乎想將我抽筋剝皮:“雲夕,你給我死回來!你是不是好了傷疤忘了疼,四年前是誰拋你棄你,而今他孩子都那麽大了,你真要撞得頭破血流才肯罷休嗎?你該恨他才是!”

我該恨他們嗎?

可人的感情是如此有限,我緣何要用來怨恨。

四年前我未曾真正恨過秦延之,四年後我也未曾怨過任墨予,每個人的立場不同,其實從他們各自的角度來看,都是做了最正確的選擇。

我抓住藤條慢慢飄,隻低頭對他們笑道:“每個人都在為自己而活,我們也許該毫無怨言的,所以將來無論發生什麽事情,你們也別怨我。”是啊,你們千萬別怨我,別怨我瞞住你們將山中的親人運出去,別怨我差遣師弟偷偷找好了別的地方逃竄,更別怨我不留下來陪你們山盟海誓、花前月下……

因為我也從未怨過你們。

紅燦燦的落日漸漸隱沒在遠山之下,隻餘一抹餘暉灑落半山腰,隔著老遠我望見他們兩個人已經不再打鬥,隻是靜靜得立在原地,看不清他們的表情,卻能感受到他們的目光,那樣執著得黏在我的身上。

是的,我承認我放不下秦延之,我以為我忘記了,可閉上眼睛,卻如此清晰得感受到他的存在。

還有任墨予,鐵石心腸的人才不會被他打動,他的霸道,他的別扭,他的臭脾氣,我與他朝夕相處半年有餘,怎會不了解他……

我記得很小的時候,大伯問我跟幾個妹妹:“你們是願意累死,餓死,撐死還是睡死……”我想大伯問出這個問題時表明他的忍耐已經達到一定限度,幾個妹妹好吃懶做又愛美,我則貪睡懶惰,實則不是吃苦耐勞的好山賊。

大概,我們是山賊屆的恥辱,山賊中的敗類。

當時三個妹妹的回答千奇百怪,我兀自想了好久,才不好意思得答道:“我不選,因為我不想死。”

大伯被我氣到吐血,自此我便多出一項貪生怕死的缺點。

現在我卻覺得,有些問題本不必做出選擇,我不想死,所以我不會選擇如何去死,我隻會選如何好好活著。我不想困在四年前的舊感情中悲秋傷春,自怨自艾,所以我不會去選任墨予,抑或是秦延之……

當人無法選擇時,那便放棄選擇,順其自然也許會更好。

四年前,我強求要跟秦延之在一起,卻忽略了我同他並非一個世界裏的人,說的直白一點便是門不當戶不對,他經曆的我未曾經曆,我向往的他又未曾知曉,雞同鴨講般生活了大半年,最後方才醒悟,原本就未走在同一條路上……

我一點點挪上懸崖頂端,恍惚覺得自己的輕功跟他們比起來確實存在很大差距,所以下次他們打架時我有多遠便躲多遠,若是被誤傷了,那才叫冤屈呢。

“表哥……你死得好冤啊……”

我這廂將將爬上山頂,又差點被柳蝶衣一聲淒厲的哭喊震下去,忙抓緊藤條定了定神,伸出半個腦袋安慰道:“蝶衣姑娘,你先別哭了,秦延之他還沒死,這會兒正在下麵進行巔峰之爭呢,今晚睡覺之前肯定會回來。”主要是我篤定他倆不會大眼對小眼得相互瞅一宿,任墨予挑釁,秦延之接招,兩名肇事者都如此有恃無恐,我便也沒必要擔心戰死一人。

快些爬上山來吃飯才是正事。

柳蝶衣一聲哭喊卡在喉嚨中,噎住了,差點沒抽過去。

待我爬上山頭站穩腳跟,衣袍拍了又拍後,她終於喘過氣,憋出一句話:“雲子寧……你怎麽還沒死?!”語氣極度失望。

隻這一句,便足以令我傷心沉痛,遂撫額,諄諄善誘道:“蝶衣姑娘,其實太直白了也不好,委婉也是一種美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