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39章

那日被雨一淋,又被數道驚雷震來震去,第二日約略有些風寒,原本隻想去找寨中的張半仙開幾貼藥,楊離死活不肯,隻說張半仙醫術不行,裝神弄鬼的道行還是不錯的。

我被他強行摁在床上歇息,其實我特想說:那會兒秦延之被你打成深度殘廢時,不就是張半仙給開的跌打損傷的藥,連帶一碗符紙燒成的湯湯水水,你貌似還誇張半仙醫術高明,會來事呢。

不一會兒的功夫,楊離便差遣小五下山去醫館打劫了一個老大夫綁回山,那老大夫給我把脈時整個人都在抖,我很懷疑他能不能將脈象把清楚。

不出所料,這脈一號就號了幾盞茶,最後那老大夫“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哆嗦道:“雲寨主並無大礙,小人這就去開藥方,麻煩您大人有大量,饒了小人一命。”說完便哆嗦著去找紙和筆。

我禁不住撓頭狐疑,在下除了擄劫過十八個壓寨相公,誠然並沒做什麽危害人間的事情啊,怎生將這位老人家嚇成這樣。

楊離寬慰得拍了拍我的手背,露齒一笑,璀璨明快。

我扒著床頭問楊離:“師弟,我在江湖中的名聲很差嗎?”

楊離又笑了笑,我很悲哀的再次看到了他嬌俏的小虎牙,他說:“江湖傳聞你是落雲山寨的第九任寨主,為人坦蕩磊落,豪爽大氣,就是有點好男風,其他的便沒什麽了。”他輕描淡寫的說完,又怕我糾結,便耐心補充道:“我們落雲山寨想要立於高處,名氣跟威望是必不可少的,不去害人並不等於沒有能力害人,所以說他們怕你是好事,師姐莫擔心。”他幫我掖了掖被角,自去領著老大夫抓藥。

我望著楊離的挺拔背影若有所悟。

秦延之眾人本欲來探望病情,均被楊離擋在門外,他很有禮貌的一拱手,客套道:“我們家寨主氣虛體弱,不能見客。”

這日,他在床頭陪了我一天。

我在床上滾來滾去,著實被悶壞了,反複強調自己沒事,想要去院中看看,楊離卻來了倔脾氣,隻說不允。

後來我才知道,柳蝶衣一來便將山寨鬧了個底朝天,據說秦延之那著男裝的妻子也不是個省油的燈,哭天搶地得要帶自己的相公回家,間或夾雜有幼兒的啼哭。一眾兄弟不能將兩個婦道人家如何,隻眼巴巴望著他們鬼哭神嚎,最後還是三個妹妹跳出來挑了大梁,大妹妹對柳蝶衣軟磨硬泡,二妹妹對秦延之的妻子剛柔並濟,三妹妹隻差將秦延之的寶貝兒子哄的不認他老爹。

我這廂還很好奇那秦延之的妻子究竟是何人,思來想去又總問不出口,隻得反複念叨原來喜好著男裝的女子不光我一人,竟有同道中人,日後定當結識雲雲。

楊離初時不理我,隻聽我顛來倒去說著圓圈話,結果晚間他離去時,忽而輕輕握住我的手,璀璨的眸中染了寒霜,他低聲說道:“師姐若是心裏難受便哭出來吧,不用強撐。”他的手掌很大,溫和而有力。

我抬頭,朦朧的燈光下,二十歲的男子俊朗挺拔。

我望著他的麵容,由英挺如鴉翅的眉毛,到璀璨如星光的瞳眸,再到筆挺的鼻梁、削薄的嘴唇,最終是堅毅的下頜,下巴上是依稀的青色胡渣……

我家的阿弟長大了,知道心疼阿姐了。

我禁不住彎唇笑起來,內心裏像吃了蜜一樣甜。

哪家女子若是嫁給我師弟,定是前生修來的福氣。

楊離許是不解我為何要笑,隻是附著的手掌緊了緊,他輕輕說:“師姐,那個女子聽說是秦延之四年前從昭文侯府救出來的丫頭,而後那丫頭為了報答大恩便以身相許,聽說救出來的時候便著了男裝,後來還跟隨秦延之一同發配邊關塞外,吃盡苦頭,那個兒子……大概也是在邊關生的。”說到這裏,楊離抿緊唇,頓了頓,終是說道:“說起來,也算是糟糠之妻了……”

他的話意猶未盡,我卻品出了意思,隻得點頭道:“那個休夫的程序……明天便辦了吧,省的人家妻子哭訴我棒打鴛鴦,拆散姻緣。”

此話一出,楊離便笑了,簡潔明快得答了一個字:“好!”

可我卻越想越覺得不對勁,總覺得哪裏出了問題。

四年前……昭文侯府……丫頭……救命之恩……著了男裝……

我腦袋暈暈乎乎,待將所有事情串聯起來,結果是令人驚訝且震撼的,我驚呼出口,緊接著便扯著師弟的袖子問道:“秦延之的妻子閨名是不是叫花之?”

楊離被我的驚呼聲嚇了一跳,茫然得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他皺眉道:“說起來也挺奇怪,秦延之管自己的妻子叫‘子寧’,柳蝶衣卻管她叫‘花之’,並且那位夫人管自己的丈夫叫‘主子’,他們這幾個人奇奇怪怪,寨中的兄弟為此議論了好久,許是山下流行這種叫法也未可知。”

我卻直接暈死在床上。

花之啊花之,當日的李代桃僵當真是將你僵了進去,你那身男裝還是我給你套上去的,男兒的發髻也是我梳的,可你明明是任墨予的丫頭,怎麽一轉身又變成了秦延之的妻子,我的心理承受能力不強,一時半會兒還接受不來,再者任家二公子此時也在寨中呢,他……他……他定是一早就曉得我在騙他,我那回編的驚天地泣鬼神的愛情故事……竟然成真了。

該說我是雲半仙呢還是烏鴉嘴呢?!

我隻躺在床上假裝自己是屍體。

楊離被我嚇得不輕,索性也不走了,坐在床頭為我順氣,一麵猶疑問道:“師姐,你原先是不是認得她們?”

“不認得!堅決不認得!”我矢口否認,“我隻是感歎他們的名字多登對啊,延之配花之,真真是佳偶天成緣定三生啊。”我又絮絮叨叨說了一些天賜良緣之類的祝福話,內心裏卻有一股說不出的感覺,擾得我昏昏欲睡。

楊離抿了唇沒有再問,隻坐在床側待我睡著了方才離去。

是夜無夢,一覺天亮,早起伸了個懶腰舒展筋骨,直感歎那老大夫就是比張半仙強出許多,一劑藥下來,轉天便精神抖擻。

可是這會兒我倒是不敢出門了,若是碰上秦延之該怎麽說?碰上柳蝶衣又該說什麽?倘若碰上的是被我一掌砸暈的花之丫頭呢?頂頂頭疼的便是碰上任墨予,當年這件事我可是拿著他做幌子,從頭騙到尾……

於是……我繼續在屋裏裝病。

早飯是二妹妹端進來的,她進屋後盯著我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看得我毛骨悚然、冷汗涔涔,正思忖要不要坦白從寬,承認自己在裝病,她卻低聲嘟囔一句:“那個秦家娘子跟大姐當真是有幾分相似,特別是著了男裝低眉淺笑的樣子,竟是像個五六分……”

我腦門上一滴汗,從古至今,我做過低眉淺笑這樣優雅的動作嗎?

緣何我自己都不曉得。

自早飯到午飯,這是一段很長的時間,我度日如年,躺在床上數山羊,將將數到兩千隻的時候,我數不下去了,因為我想上茅房……

然而,一出房門,對屋的任家二公子也適時推門而出,且衝著我的方向筆直走了過來,那笑眯眯的樣子讓我懷疑他在窗口偷窺我的屋子許久了。

“雲夕。”他甚是熟諗得喚著我的名字,“你等等,我有話要對你說。”

定不是什麽好話。

我轉身要逃,他卻一個飛身掠至我的身前,笑得不懷好意:“雲夕,就你那鬧騰的性子,這幾天定是憋壞了吧,不若我帶你去山下的鎮子中走走如何?”

“不要!”我拒絕。

“奧……”他有些失望得垂了首,側身作勢要走,嘴裏卻輕聲說道:“四年前府裏丟失的丫頭好像叫花之來著,我昨晚想了一宿才憶起來……瞧瞧我,年紀大了,記性越來越不好了……”他搖頭喟歎,我卻被他氣得咬牙。

我跺腳,無奈問道:“隻是陪你下山走走?”

“不止。”他淺笑,得寸進尺。

“那你想做什麽?”我踮起腳尖用眼睛淩遲他,“四年前的事情了,再說花之丫頭都嫁人生子,難不成你還缺她一個丫頭不成?”

他緩緩低頭湊近我,四目相對,呼吸可聞,他依舊笑得如同大尾巴狼:“難道雲寨主沒聽過搶來的饅頭格外香嗎?!”

我氣絕當場。

任家二公子卻毫無同情心,他隻是伸手,輕輕勾挑起我額間的幾縷發絲,笑得輕佻妖媚:“雲夕,你應我三個願望好不好?”他的眼神緩緩掃過我的唇間,就好似用目光來……好****,比昨天的秦延之更****,真真是沒有最****,隻有更****。

我覺得我又聽到電閃雷鳴的聲音。

任墨予卻繼續挑著我的發絲,在我耳邊輕輕吹著氣:“我的第一個願望便是,你穿上女裝,挽上女兒的發髻,陪我下山到鎮子上逛一天。你聽好了,雲夕,這是你欠我的,從始至終我幾時負過你,你卻欺騙我,侮辱我,踐踏我,拋棄我……所以,你必須得滿足我三個願望,不然……我就瘋掉給你看。”

我的汗水如瀑布般**。

好半天,我張嘴答了他一句:“二公子,你就別謙虛了,你幾時正常過,一直都是瘋著的。”

語畢我一溜煙竄去茅房,留他在原地思忖回味方才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