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38章

我回到山寨時,秦延之已經在門口等我,他的臉色還有些蒼白,整個人消瘦不少,因鑒於他是我明媒正娶的男人,洞房花燭夜一過,幾位妹妹抱著阿姐夫不可欺的原則,倒也對他視而不見,未曾伸出魔爪。

當天夜裏,我又吃了一頓秦延之做的飯菜,倒也睡得踏實。

隻是每日清晨例行聽幾曲合奏慢慢發掘了我的藝術天分,不曉得山下的朝廷已經鬧騰成何種模樣,可整個落雲山卻越來越趨於和諧。楊離每日下山偵查情報,任墨予依舊早出晚歸,神秘莫測,秦延之卻是日日悠閑,不吵不鬧得陪在我的左右,偶爾彈首曲子給我聽,待將我彈睡了,他便研磨作畫,往往一日內的糗態他總能撲捉幾幅。

我不曉得他是吃錯了什麽藥,按理說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可他專喜歡畫我醜態百出,將審“醜”傾向發揮的淋漓盡致。

他的那些畫像裏,我或者睡得四仰八叉,或者吃得滿嘴油膩,或者被幾個妹妹氣得吹胡子瞪眼。

有一次他執意要畫我練劍的模樣,我拗不過他便一遍遍在院中將已經忘得差不多的劍法舞來舞,舞到最後,我徹底了悟,溫故而知新,這話原來一點都不假,我本就學了些任墨予的劍法,這會兒換著練起來感覺特風流倜儻,特別是春日的微風一吹,我都有想要下山鋤強扶弱的衝動,可轉念一想,我就一山賊,鋤強扶弱貌似不大符合我的作風,於是當即下定決心,無論如何,有生之年我定要打劫一番,將“此路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打此路過,留下買路財。”的經典山賊用語吼一遍。

秦延之的畫像還沒做完,任墨予便回來了,他倚著門欄看了良久,一雙狹長的鳳目半眯,慵懶中透著邪氣,說不出的勾人心魄,將“倚欄”這份很特殊的職業詮釋的惟妙惟肖。

由於分心,難免錯了幾步,任家二公子便笑著上前糾正我,他的語調平穩,不急不緩:“剛才那劍是反挽後再刺,不是直刺;還有腳下,足尖輕點,而不是橫踩;還有……”我從沒想過他會如此有耐心,娶了妻子的男人果然就是不一樣,嘖嘖,穩重成熟多了,不消幾年,他真是有望發展成年輕版本的美大叔。

原本成熟穩重的秦延之這會兒倒是來了脾氣,他將畫筆一擱,不悅道:“我在為夕兒畫像。”下一句話應是:請你不要添亂。他很有涵養的忍下了。

任墨予依舊不急不緩,甚至連眼梢都不抬:“我在教雲夕練劍。”

兩個人僵持不下,我夾在中間很是無奈,隻聽秦延之輕輕問了一句:“夕兒今晚想吃什麽?”他撫了一下紙麵,衣袖翻飛,瞬間恢複大家風範。

隻這一句話,我立馬丟盔棄甲,很沒出息的湊到秦延之跟前,屁顛屁顛道:“你還學了什麽異域風味的菜肴?挨個做了讓我嚐嚐唄。”

食色性也!

很慶幸,我兩樣都占全了。

任家二公子今兒個也好似吃錯了藥,竟是不急不惱,輕輕彈了彈玄墨的袍角,笑得意味深長,他走後不久,秦延之的畫像也畫完了,幹淨清爽的一個少年,舞劍的樣子說不出的俊秀飄逸,我越看越覺得喜愛,原來我練劍的樣子這麽好看,以前怎麽沒發現。

我還在兀自感覺良好,秦延之大筆一揮,題字曰:雲夕二十歲。頓了頓,又加道:秦延之二十四歲作。

我原以為他會拽拽得題上一首酸詩,沒成想倒是如此通俗易通的兩句話,再一細想,嘎……我都二十歲了,尋常人家的女子到了我這般年紀,大概孩子都可以打醬油了。

我還在糾結於孩子問題,忽而感覺手被附住,秦延之正深情款款的望著我,柔聲道:“夕兒,我喜歡你。”

“喀嚓”一道驚雷自天而降。

我抖了抖,深刻感覺自己四年前的行徑太過嚇人,那會兒死纏爛打得追著秦延之說喜歡的時候,想必他也是抖來抖去,況且那會兒我還是以男兒身追著跟他求愛,他能夠挺過來真是委實不易。

“夕兒……”他倔強得抓住我的手,極其認真道:“我……愛……你……”他的聲音低沉而具有磁性,還帶著的尾音。

“喀嚓”又一道驚雷自天而降。

我險些暈過去,勉力扶著案幾坐直身子,斂起麵容很認真的對他說:“之之……”

果然,出來混的,遲早是要還的,四年前我窘翻了全天下人,大概也沒少惡心秦延之任墨予等人,這會兒換他們來摧殘我的身心,感同身受,深表同情。

“夕兒……”他迅速捧起我的麵頰,埋頭深深俯視我,一雙勾魂的桃花眼溫柔得能掐出水來,他的薄唇翕動,吐氣如蘭:“所以你不可以不愛我。”

我忽而憶起以前與他同塌而眠時搔他的癢,扒他衣服的場景。

果然是惡有惡報啊!

我欲哭無淚,一抬眼對上他的雙眸,溫熱的嘴唇近在眼前,與我的嘴唇保持不到一寸的距離,最要命的是以前我還主動貼過去教他接吻……

而今,我的聲音被大風刮得淩亂不堪:“之之……你的姿勢……你的聲音……”

秦延之的身子又向前傾了傾,以極其曖昧的姿勢抱住我,一手攬腰,一手抬起我的下顎,“夕兒……”直覺告訴我,他要吻下來了。

“喀嚓”又一道驚雷從天而降。

老天爺都看不下去了。

我在轟隆隆的雷聲中鏗鏘不倒:“之之……你今天真是……太****了!”

下一刻,秦延之抱著我一頭從案幾上栽倒在地。

傾盆大雨自天而降,間或夾雜閃電驚雷,我跟秦延之霎時被淋成落湯雞,他坐在地上抱著我,雪白的衣袍滿是泥濘,頭發濕漉漉的擰成一團,他卻兀自不覺,隻在雨中“哈哈哈……”大笑起來,笑得我以為他發了魔症,

好半天,豆大的雨點還在落個不停,秦延之扶著我躲在回廊下,而後抖著淋濕的畫像輕輕道:“以後每年我都會為你畫一張,我要看著我的夕兒慢慢長大。”

“……”

“我想好了,你若不想離開寨子,我便陪你留在這裏。”

“……”

“四年前你先撩撥的我,四年後你又搶了我做壓寨夫婿,所以,你不能不愛我。”

“……”

“你若不愛我了,我便什麽都沒有了,隻剩一個人……”

他的聲音低沉下來,最後一聲仿佛含在喉嚨裏,嗚嗚咽咽。

我瞬間被他的這句話擊中,一直以來,爹爹都說我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主兒,你若欺我辱我、強取豪奪,我定加倍奉還;可你若扯著我的衣襟哭鼻子,我想,我會跟你對哭的。

所以,這會兒我深刻感覺:秦延之是我此生的劫,四年前我喜歡他、愛他,為他拋棄一切隻願相守,他卻背負著國仇家恨置之不理;而今,他說他願放棄一切,孜身一人伴我一世,我卻已經找不到當日的感覺,放不下屬於我的家。

我抽了抽鼻子,不知如何是好,抬頭一看任墨予不知何時立在門側,眸光深深,嘴角卻掛著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看得我心底裏一寒。

我這股子寒意還沒有完全消透,瓢潑大雨中忽而呈現出兩個人影,鬢發如雲,衣帶飄飛,左側的女子身著男裝,相貌有些麵善,懷抱一孩童,大約兩三歲模樣;右側的女子眉眼清麗,嬌柔中透著股嫵媚,卻不是柳蝶衣是哪個,此二人共執一柄素雅的油紙傘,在雷聲陣陣中降臨落雲山,恍若從天而降的雷震子。

門側的任墨予已經高挑著眉毛笑著說道:“狀元郎莫要難過,你家表妹和內人已經尋來,怎會剩你一人孤苦伶仃……”下麵的話被一道驚雷吞沒。

那道雷聲太大,我霎時被震懵了。

身側的秦延之僵在當場。

“爹爹……爹爹……”一聲清脆的孩童稚嫩之聲傳來,隔著老遠望過去,男裝女子懷中的小男孩正雀躍著衝秦延之大喊大叫,手舞足蹈。

於是,電閃雷鳴,我石化當場。

好半天,任家二公子過來扶了我一把,平淡無波道:“那孩子……也許該喚你一聲二娘。”

一道樹枝狀閃電在我頭頂閃了一下。

我悠悠回神,第一個感覺便是:原來真的可以打醬油了。

第二感覺是:那名男裝的女子是誰啊?怎麽看著如此麵熟。

第三感覺是:一家團聚,生人回避!

秦延之大概被這忽如其來的喜悅衝暈頭腦,靜靜望著來人半柱香,呈老僧入定狀態。

我的肚子適時“咕嚕嚕”響了一聲,於是我的第四感覺是:今晚的西域風情菜肴泡湯了。

下一刻,我拖著任墨予的袖子便走,邊走邊說道:“你個大尾巴狼,咋把人家老婆孩子都搶上了山,已經沒有空房了,沒有空房了,要不你連夜給她們搭幾間吧。”

任家二公子被我拖著走了幾步,沒頭沒腦說了一句:“你看,他不光是已婚男人,他還有孩子。”

……

這都是什麽跟什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