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37章
當天夜裏,院中又奇跡般得長出許多杜若草,綠綠的一片兒草地將任墨予的小木屋圍在中央,倒是很具山野氣息。
楊離半夜回來後盯了小木屋好半天,抿著唇未發表評論,隻回複說我囑托的事情進展順利。
我當時正在暖爐邊熱水,聞言安心不少。
此時雖已是春季,可山上氣候偏寒,特別到了夜裏,北風呼呼啦啦刮起來,冷得厲害。
我將水熱好後又搓了搓手,一回身發現楊離還站在門口,寒風吹起他的衣角,平添孤寂的感覺。
“師姐……”他默然半晌,輕聲說道:“白日裏我出去辦事,你一個人可要小心他們,我怕你受了欺負。”他的麵色憂憂,眼睛忽閃忽閃,似有話說。
我曉得他是擔心我,便也好意安慰他道:“我隻要不同意招安,昭文侯府的軍隊是不會輕易攻上來的,秦延之那裏可以再緩上大半個月,無礙的。”我走過去拍拍他的肩頭,透過窗格卻恰巧望見對屋的任家二公子正站在窗側若有所思,屋內跳動的燭光將他的側影拉得很長。
難道他還在糾結不辭而別的事情?
我皺了皺眉,一時漏掉楊離的話,隻聽他說:“山下****村內混進幾名行蹤詭異之人,事有蹊蹺,師姐還是小心為妙。”他素來心細,山上山下的蛛絲馬跡均逃不過他的眼睛。
我含糊的點了點頭,眼望著任墨予的幾個隨從敲門進了小木屋,不消片刻又鬼鬼祟祟而出,整個一做賊心虛的模樣,我頓時疑心大起,晌午時分二公子消失後至晚間才歸,而且一身泥濘狼狽異常,他去山裏勘察地形了?還是怎樣……
楊離還在低聲說著什麽,我的腦中卻打了個結,越瞅越覺得任墨予此行不善。
楊離走後,我盯著對麵的窗口看到很晚,並無異動,於是懨懨而睡,迷迷糊糊做了許多夢,都不甚清楚,隻記得秦延之跟任墨予的麵孔在我麵前晃來晃去,晃來晃去,晃得我眼暈。
第二日醒來後,我的精神還有些不濟,遂拉了三妹妹到後山逛逛。
真真冤家路窄,這話一點都不假。
我甫一入後山便看到任家二公子正在林中徘徊踟躕,頎長的身形有些落寞,他低垂著腦袋,一副丟了錢袋的樣子。我本不欲上前打擾,三妹妹卻樂顛顛得跑上前好奇道:“任哥哥,你在找什麽?丟了東西嗎?”她熟諗得扯起任墨予的袖角,很是親熱。
二公子方才顯然極是專注,一抬頭才發現我和三妹妹,他的眸光在我身上一掃,複又低頭摸摸三妹妹的腦袋,淡淡道:“沒有找什麽,就是出來散散心。”
“那我陪任哥哥說說話。”三妹妹得寸進尺得往任墨予懷中一偎,小眼彎彎笑得色眯眯的,一副有美在懷的臭屁模樣,看得我無語凝噎,難不成我雲家有好色的優良傳統,三妹妹看到美男的表現較我當年有過之而不及啊。
任家二公子顯然是被占了便宜還不曉得,竟蹲下身子將三妹妹抱起,慢慢綻放開一絲笑意:“好乖巧的女孩子,你叫什麽名字?”他專注得跟三妹妹說著話,竟連聲招呼都不跟我打,於是我曉得他果然還在記恨三年前的不辭而別,小心眼啊小心眼。
我轉身往林中走去,隻聽背後三妹妹清脆的說話聲,任墨予時不時逗弄她幾句,倒也是其樂融融。
春日一來,林中的雜草又多了好些,我隨便采了朵小花在手中把玩,一麵深深嗅著林中的新鮮空氣,思忖著來年怕是不能再見如此美景。
“沙沙沙……沙沙沙……”草叢中忽而響起一陣異動,像是小動物的爬行,聽得我熱血沸騰,掖起袍角想要衝進去奮戰一把。
我這廂將將捋起袖子,忽聞背後衣抉破空聲,任墨予本離我幾丈遠,這會兒竟抱著三妹妹飛身掠過,一把扯住我的手腕,整個身子一旋擋在我的身前,同時低聲說了一句:“退後,小心。”
我正詫異於二公子的機警靈敏程度,他又一把將三妹妹塞進我懷中,柔聲道:“有我在,別怕。”漆黑的眸中有瞬間的柔情。
可是他那隻眼睛看到我害怕了,我隻不過想捉隻小動物回寨中玩耍而已,難道就這麽難嗎?
我狠狠瞪了他一眼,他似乎也從剛才的防禦狀態回神,抿了抿唇,滿不在乎得一挑眉毛道:“你若是死了我沒法跟寨中的人交代。”語畢不再理我,向草叢尋去。
我正要抬腳跟過去,三妹妹甚是眼尖的瞅見什麽,隻扯著嗓子大叫:“阿姐後退,不然你會後悔一輩子……”
我一愣:“什麽?”
然而,還不待她回答我便看清楚草叢中的小動物,不可愛,一點都不可愛!
我轉身拔腿就跑。
緊接著便聽聞背後任家二公子淒厲的慘叫直上雲霄,那淒慘的叫聲中還夾雜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聽起來別有一股風味在心間。
我將三妹妹放下,一齊扶著樹幹笑得直不起腰,眼瞅著任墨予陰沉著臉自草叢中走出來,我斂了斂麵容,笑得稍微正常一點:“駙馬爺,我好怕怕,那是一隻黃鼠狼哎,它放的屁屁會很臭的。”三妹妹隻差在地上打滾,咯咯笑個不停:“任哥哥,爹爹說黃鼠狼放屁很臭,但我沒親身實踐過,你告訴我有多臭好不好?好不好?”
落井下石的感覺……好舒爽!
駙馬爺的俊臉黑成了鍋底,他握著拳,咬著牙,大有想要衝過來擰斷我脖子的意思,而且據我對他的了解,他出了這麽大的醜,絕對會殺人滅口的,絕對!
半晌,卻隻聽他低聲說了一句:“是挺臭的。”多實誠的好孩子啊。
片刻,他又補了一句:“從現在起,我最討厭的動物是黃鼠狼,不是你了!”
哎……我居然淪落到跟黃鼠狼相提並論。
三妹妹依舊咯咯笑得厲害,我低頭不滿嘟囔一句:“你為何要入山寨?還不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別以為我不曉得。”
任墨予聞言一愣,旋即一拂衣袖轉身而去:“隨你怎麽想。”
“你到底為什麽要住在我們寨子?是為了勘探地形方麵攻打嗎?”我尾隨他身後,亦步亦趨。
“不是。”任墨予冷聲答道。
“那是為了壓製朝廷,怕我們若是招安後下山擄劫昭文侯府嗎?”我鍥而不舍。
“胡說。”任墨予咬牙。
“難道你也是來招攬我們的?”我打破砂鍋問到底。
“用不到。”任家二公子隱隱有了怒氣。
“不會吧,難不成你是來抓我回去討好長公主的?”我捂胸,好怕怕,做男人難,做成功女人背後的男人更難。
“雲夕!”任墨予猛然轉身,麵無表情得吐出一句話:“我真想撬開你的腦殼看看裏麵是不是塞了棉花。”
我被他的話驚得生生退後一步,迅速組織語言尋找證據:“你那幾個屬下近兩天一直鬼鬼祟祟,三更半夜還不睡覺到處亂跑,還有……還有……你把屋子建在我對麵不是為了方麵窺探獵捕嗎?”我越說越覺得自己危險,不對,何止危險,簡直危在旦夕!
我迎風慨歎,扼腕傷心。
二公子麵上的青筋瞬間凸起,且歡快的蹦躂了幾下,他的唇角微動,竟是咬牙切齒的說道:“對,我這三年來無時無刻不想著將你抽筋剝皮、生吞活剝、挫骨揚灰……所以,雲夕,你給我小心了,若你再如此氣我,指不定我控製不住自己將你掐死當場,毀屍滅跡!”他直言不諱得承認了自己的險惡用心,我此時的感受隻能用慘絕人寰來形容。
我不敢再發一言,心驚膽顫得盯了他半晌,轉身去尋三妹妹拉著她逃命。
隻聽任墨予又說:“雲夕,你莫再無理取鬧。”
我定住身子,很認真的說:“我哪有無理取鬧?”
“你一直在無理取鬧!”任墨予複又說。
“你才無理取鬧!”我生氣了。
“明明是你一直無理取鬧!”倔強的二公子跟我卯上了。
我還待再爭辯,三妹妹笑夠了拍拍小裙子總結道:“我家阿姐啥時候講理過。”
我:“……”胳膊肘往外拐了。
“正解。”任墨予的嘴角又勾起一抹淺笑,眼神柔和的望向三妹妹,再次誇讚道:“好乖巧的女孩子。”他那寵溺的眼神讓我沒來由渾身一抖,雞皮疙瘩掉了一地……柔情蜜意的任家二公子殺傷力好大。
駙馬爺同三妹妹眼神交流半晌,林中忽而冒出那幾個鬼鬼祟祟的隨從,一個個灰頭土臉,泥濘滿身,腦袋頂上還插著幾根枯葉,一副賣身葬父的慘烈模樣。
我窘了窘。
隻見那幾人如獲珍寶得捧著幾株杜若草,畢恭畢敬道:“二公子,這幾株大概是落雲山內最後的幾株杜若草了,小李他們已經去了附近的山頭,回廊上的空地大概還需要種三十多棵。”
我又窘了窘。
剛才還笑得如沐春風的任家二公子一轉身背對著我,好半天才吩咐道:“你們也去吧。”語畢也不轉身,依舊遙遙望向黃鼠狼逃竄的方向,好似意猶未盡的感覺。
那幾個隨從自是領命退了下去,留下我站在原地若有所思。
天可憐見,人家小草好好在山澗生長呢,這幾位公子哥一來就將他們滿門抄斬了,並且還想株連別的山頭。
自那以後數年,落雲山上都未再見杜若草的蹤跡,而我的住宅內卻常年生長著一種叫杜若的植物,可是我想說:它們長大了是很紮人的,而且紮起人來是很疼的!
這自是後話,此刻,我盯著任墨予頎長的背影望了半天,辨不清他的喜怒哀樂,隻隱隱留意到他的頸項微微有些粉色,三妹妹望望他又望望我,乖巧得不發一言。
好半天好半天,他轉身,神色自如道:“回山吧,該吃飯了。”
咦……
他並沒有等我,隻率先走在前方,腳步不緩不慢,我仿佛又聽他說了一句:“昨夜你睡得不好,這會兒笑了半天,心情當是好了。”
春日裏風大,呼呼啦啦得刮著樹葉,我聽得不甚真切,遂不予理會,隻扯著三妹妹的手諄諄善誘道:“男人太美靠不住,以後別見到美男子就挪不動步,特別是已婚男人,比我還沒出息。”
前方的任墨予身形一滯,直到出了後山,回了山寨,再無語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