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我出府時正巧撞見昭文世子入府,他帶著一群家丁大大咧咧的樣子,見到我不滿的“哼”了一聲,遂仰頭,鼻孔朝天。

我畢恭畢敬站在門側任他鄙夷。

半晌,大概他也覺得無趣,隻悶聲問我:“長公主可是在墨予那裏?”

“是。”我很誠實的點了點頭,遙指後院道:“長公主來了挺久,這會兒在書房跟二公子敘舊呢。”

昭文世子臉色微變,拂袖匆匆而去,看那樣子是要去做棒打鴛鴦的大棍,隻是不曉得和襯不和襯?

在我看來,倘若長公主非要在這昭文侯府配一個夫君,任墨予是下選,而這任景垣便是下下選,然而兩害相權取其輕,於是任家二公子便脫穎而出,瘸子裏麵挑將軍,大抵就是如此。

我敲開秦府大門時已過晌午,秦延之和柳蝶衣還在正廳用午膳,我一見他還健健康康的活著方才安心,於是便站在院中笑著對他嚷道:“延之兄,延之兄,我回來看你啦……”這句話一嚷出口,徒增榮歸故裏的豪邁之情,遂叉著腰笑的歡暢:“秦延之,你看我是不是瘦了,昭文侯府好生小氣……”

秦延之正舉著筷子夾豆角,那一刻,他抬起頭,整個人仿佛都凝滯在那裏,如玉般的麵容,清澈如碧潭的瞳眸,一動不動,一動不動。

旁邊的柳蝶衣抿嘴輕聲咳嗽。

秦延之依舊一動不動的盯著我,嘴角慢慢勾起一抹淡淡的淺笑,墨玉的瞳眸也似鮮活起來,溫潤俊逸如同往昔,隻是真的有那麽點點不同,一點點不同……

老管家小書童烏雲壓頂。

四雙眼睛齊刷刷的望向我,有驚有喜有怨有憂,五顏六色,好不豐富。

我被他們盯的有些不好意思,撓了撓頭皮,指著秦延之手中的筷子提醒道:“那個……豆角要掉了……”

“吧嗒”豆角還是掉到了桌麵。

秦延之索性放下筷子,起身走到我麵前,扯起我的手,很堅定的說道:“子寧,跟我走吧。”

噯!?什麽狀況?

我有些愣,腦袋卻不聽使喚的狂點,猶如搗蒜。

大概我的樣子忒傻,惹得蝶衣表妹皺眉抗議:“表哥……”她驚叫著起身,帶倒了身後的凳子,一雙美麗的大眼睛驚恐的盯著我們,仿佛方才秦延之說出什麽大逆不道喪盡天良的話語。

“公子……”老管家小書童亦齊聲呼喚,如同召喚浪子回頭。

秦延之握住我的手緊了緊,眉宇間似有糾結之色,然而隻是一瞬,他便抬頭含笑道:“我隻是想帶雲公子出去吃飯,今兒個做的菜肴子寧都不喜歡吃。”

我明顯看到眾人鬆了一口氣。

大概方才那個“走”字太引人遐思,連我的內心都不免產生些許波動。總之……我掃了一眼桌上的菜肴,點頭應道:“是,太素了,我們出去吃點葷的吧。”

“咳咳咳咳……”蝶衣表妹被水嗆得咳個不停,一張小臉紅撲撲的,襯得那閃爍的大眼睛益發哀怨。

我看著她嬌弱的咳,弱柳扶風的咳,忽而就產生這樣的念頭,如若我沒有下山,這對青梅竹馬的表哥表妹是否會同昭文侯府的那對是一樣的局麵。

我這廂還未完全思考透徹,秦延之已經焦急得拉著我出去開葷了。

秦府的人喜歡吃素,我無甚異議,窮日子當然要窮過,誰讓他窮還硬要包養個身價昂貴的花魁;老夫人喜歡吃素,那也沒啥,吃齋念佛的人應該如此,可她不該將自己的愛好強加於人,自從老夫人回府,昭文世子已經戒掉了在府內用膳的惡習,任墨予反倒乖乖的啃著青菜蘿卜白菜飯,偶爾見我麵有菜色,他便會毫不留情的狠狠嘲笑一番,可晚間南葉總會送來雞鴨魚肉之類的葷食,然而偷偷摸摸的開葷總不能盡興,此番秦延之帶我來到一個不大不小的酒樓,上了閣樓要了包廂,正式開葷。

秦延之麵帶微笑的點了幾樣我喜歡的吃食,葷素搭配,倒也合理,他向來喜歡管束我的飲食起居,雖然分別數日,現在看來,習慣果真是一時半會改不了的。

“子寧,陪我喝酒如何?”他彎著眼睛看我,補充道:“你喝桂花釀,溫和香醇,不上頭。”

其實,我在山上時隻喝過一次酒,那會兒覺得好奇便跟楊離偷來去後山喝,十幾歲的小孩子不曉事,醉倒在山間便笑稱“以天為廬,以地為蓋”,事後才發覺,這種意境說起來蠻好聽,真正實踐起來卻完全不是那麽回事兒,三更半夜困在後山聽鬼哭狼嚎的的確確是永生難忘的經曆。那會兒我還抱著楊離說:“師弟別怕,我保護你!”自己已然早嚇得哆嗦起來。

想到這件事情,我倒是笑了,遂握起杯子跟秦延之說:“我的酒品很差。”這話是楊離說的,他隻說過一次,我努力回想那晚我做了什麽,總是模糊一片,現在唯一清晰的是轉日被爹爹罰跪跪腫了雙腿。

秦延之說:“不怕,有我在。”

於是我便放心大膽的喝起酒。

秦延之也一杯接一杯的喝,我從未見他如此多話,他說起父親在世的日子,他說起伴駕陪讀的歲月,他還說,年少時與蝶衣表妹彈琴舞劍……

我喝到迷糊時,心裏隻有一個想法,記憶果然是可怕的。

走?怎麽可能走的了。

若是走不了,那便留下吧。

接下去的事情我便懶怠去想,懶怠去聽,隻覺得滿桌的魚肉海鮮委實討喜,便不管不顧的盡全力與之搏鬥。

秦延之的笑靨漸漸迷蒙,再次醒來時已近傍晚時分,我躺在秦府書房的軟榻上,秦延之在椅子上微閉雙眼,臉色紅的異常,大概也是醉了,柳蝶衣正絞著濕毛巾為他擦臉醒酒,儼然一副賢惠小媳婦模樣。

朦朧記起秦延之說:“無論發生什麽事情,你信我便好。”

我偏頭想了半晌,門外傳來老管家的聲音:“昭文侯府來人催雲公子回府。”

我不耐,閉上眼睛假裝睡著了。

老管家的聲音又起,平淡無波:“任家二公子說,酒也喝了,葷也開了,他的忍耐是有限度的。”裸的威脅!

……

好你個任墨予,居然派人監視我!

我跟你沒完!

另外,門口的那位老爺爺,雖然你假裝平淡無波,可我怎生兩隻眼睛都瞧出你站到了任墨予那一撥。

果然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