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老夫人這位娘親當得很盡職盡責,她說:“墨予房內光是丫頭也不行,既然你是書童,以後便呆在二公子房內吧。”

我環顧了一下四周,姹紫嫣紅一溜的嬌俏丫頭,誠然她說出了事實。

任景垣不滿,扭動著身軀撒嬌:“娘親……我也缺書童。”肥肉哆嗦著似要掉到地上,油膩感油然而生。

我連忙“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堅決道:“是,我以後跟著二公子。”

老夫人皺眉不悅:“一點規矩都不懂,下人要自稱奴才。”

我垂首,恭維道:“是,我曉得了。”

於是老夫人再也懶怠瞅我一眼。

而任墨予臥病在床數日,每日青菜蘿卜啃得歡快,但凡看我伺候在身側,他總是笑的眉眼彎彎,一副小人得誌的模樣。

再過幾日,他可以下床走動,每每大呼小叫的喊我去攙扶他,我推脫:“書童隻負責整理書籍和筆墨紙硯,以及陪讀。”

任墨予坐在床側搖搖欲墜,愴然若泣:“我要上茅房,丫頭不方便。”

我堅決搖頭,小聲說:“這會兒老夫人不在,你就別裝啦。”

這任家二公子饒有興趣的看著我,挑了挑眉毛,懶洋洋的倚到床側,一伸腿,指道:“來,給大爺捶捶腿。”

我鬱結,上前隨手捏了兩把,戚戚然道:“你那會兒不是說,若我跟了你,便當兄弟對待,可還作數?”

“不作數。”他看著我笑。

“為何?”我咬牙。

“男女有別。”

“……”

“上麵上麵,捶用力點,別傻愣著。”

我忽然產生一種上去掐死他的衝動。

再過幾日,他的病算是好了,每日總要裝模作樣的到書房內呆上半天。說他裝模作樣絕對並不冤枉,我陪伴過秦延之,曉得真心讀書同敷衍了事的區別。

秦延之在書房時極少讓人進去打擾,偶爾我會進去幫他研墨,他若閑暇便會抬頭衝我笑笑,大部分時間他在專注的看書。

可是換作是任墨予,情況便大不同,他極其喜歡使喚人,一會兒喝茶,一會兒喝水,天熱了打扇子,餓了要吃水果,我被他指使的團團轉,他則慵懶的靠著椅子笑的歡暢。

我思考良久,遂開口問他:“你為何要裝病?”

任家二公子聞言將我扯在懷中,附在耳側神秘笑道:“這還不都是為了你,若我不裝病,大娘怎會回府,若她不回府,那晚的侍寢你便如何?你忽男忽女……那是欺君之罪,你懂嗎?”

我驚了驚,著實有些搞不懂我是男是女為何會同欺君之罪聯係到一起。

任墨予輕輕拍著我的肩頭,笑眯眯安撫道:“別怕,別怕,你曉得我對你的好就行。”

他對我好不好暫且不提,可他的話到底幾分真幾分假我還真是猜不透。

於是我也笑眯眯的順著他的意思說道:“二公子對我的好在下一定銘記於心,不知能否放我出府一趟?”算起來我已經十幾日未見秦延之,也不曉得他會如何處置花之丫頭。

任家二公子的臉色霎時陰沉下來,冷哼一聲:“不行!”便不再理我。

變臉果然比翻書還快,好在我早知曉他是個喜怒無常的主兒,習慣了。

當夜,我正要吹燈歇息,原本伺候他睡覺的南葉忽然跑過來對我說,她們家二公子答應了我的請求。

我回味了半天方才明白他說的是晌午的事情,難為他三更半夜還記得。

第二日上午我照例在書房伺候任墨予讀書,今日的二公子深沉些許,衣服也是嶄新的料子,整整齊齊一絲不苟,連帶發冠都換做白玉,簪子上也鏤著細微的花樣。

我瞅著他發愣,感覺像是大姑娘出嫁,忒隆重了。

他埋頭看書,麵色淡然,手裏輕輕把玩腰間的一枚配飾。半晌,忽而抬頭衝我微微一笑,安靜而澄澈,宛若水蓮初開。

我霎時看呆了,剛剛拿到手的書“吧嗒”一聲掉落在地。

於是任墨予便開懷大笑起來,邊笑邊說:“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如何?是否要匍匐在本少爺腳下?”

我瞥了他一眼,俯身拾起地上的書卷,拍了拍灰塵,如實答道:“剛剛你若不大笑,還是有些像秦延之的。”

任家二少爺的麵色瞬間烏雲繚繞。

通常情況下,女子忽然將自己打扮的花枝招展、燦若雲霞,十之是要見自己的心上人,我想,男子應該也不例外。

可整整一個上午,隻見他在書房看書,並未外出。

我立在身側給他打扇子,活活看他春心萌動了兩個時辰,動得我都替他累,喜歡哪家姑娘便大膽去追,悶在書房裏**有何用。

真沒瞧出來,平日裏盡顯風流的二公子原來骨子裏如此悶騷。

“你那是什麽眼神?”任墨予不知何時抬頭望向我,眉頭微蹙。

“崇拜的眼神。”我正色答完,繼續扇扇子。

任墨予嘴角微翹算是滿意我的答複。

晌午時分,一聲尖銳的“長公主駕到……”穿透整個侯府,我本有些困乏,可那小聲音著實調的高,驚飛了所有的瞌睡蟲。

我撫了撫額頭,想要出去看看光景,畢竟當朝的皇帝陛下隻有這麽一個嫡親的胞妹不是,好歹也是長公主,如假包換,若不及時抓緊參觀,過了這個村便沒這店。

況且我聽丫頭們私底下討論這個小公主,全是溢美之辭,不過說實話,帶了個公主頭銜的女子,即便不美也是美的。

然而……我這廂還未起身,書桌旁原本老僧入定的任家二公子周身瞬間散發出朝氣蓬勃的活力,饒是我隔著一丈遠,仍能感覺如沐春風。

於是我曉得,正主兒來了,感情這任小狐狸的心上人便是當朝的長公主啊,怪不得……怪不得……任景垣去青樓搶花魁,他尾隨攛掇;世子爺對柳蝶衣念念不忘,他親自去搶;自家哥哥逼死唱戲的小旦,他笑稱很好。原來一切皆有因果啊,想來那豬哥哥風流瀟灑走一遭,竟是著了弟弟的道,搞砸了同公主的婚事。

萬幸,鮮花沒有插到牛糞上,卻要插到他這隻壞胚的腦袋上。

我斜視他!

任墨予已經全然不在乎我的眼神,隻見他墨玉般的瞳眸閃亮一下,如同點點星光完全炸開,我以為他會施展輕功風一般的刮過去拜倒在長公主的石榴裙下,卻沒想,他緩緩抬頭,彎眉笑曰:“子寧,過來幫我研墨。”

很好,沉得住氣,成大事者當是如此。

我站在案旁邊磨墨邊注視他的一舉一動,任墨予唇角含笑,筆挺腰板,手執毛筆,神情專注的在宣紙上寫了一個大大的“翎”字。

此時此刻的任家二公子渾身上下散發出一種前所未有的魅力,好似懵懂的情懷,又好似勢在必得的自信。

長公主跨進書房的時候,任墨予放下手中的毛筆,抬頭綻放了一個標準秦延之式微笑,下一刻,他一撫袍角起身跪拜。

將跪不跪立馬要跪的時候,嬌豔欲滴的花朵小公主匆忙迎上前,四目相對,兩手交握。

我捂臉,金風玉露一相逢了。

“翎表妹……”

“二表哥……”

多麽深情的呼喚啊!

我貼著牆根想要溜出去,為他二人提供私密的獨處空間。

“二表哥,聽說你病了,我在宮裏央求母後好多天,皇帝哥哥今兒個才準許人家出宮,我帶了禦醫,讓他們好好給你瞧瞧。”小公主很是關切。

“好多了,若是病一次便能見到翎表妹……”任墨予頓住,深情注視麵前的女子,沉沉說道:“那我願意長病不起。”

“咕咚”……我栽倒在地。

這位二公子的話果然是信不得啊信不得,首先他當真並未生病,其次他前幾日方攬著我的肩頭說是為我而病,而今……

“二表哥,他是誰啊?”長公主的目光終於落到我身上,似是剛剛發現屋內居然還有旁人存在。

任墨予眼梢都未抬,依舊深情注視著自己的表妹,隨口答道:“大哥前些日子搶回府的男寵。”

我扶著椅子倒地不起。

我改行了,我現在是書童,我不做男寵好多天!

長公主嬌俏的小鼻子皺了皺,轉頭輕飄飄的掃了我一眼,若有所思道:“雲子寧就是他呀,大表哥也真是,怎麽淨喜歡男人。”

“大哥一直如此,你莫怪他。”任墨予執著小公主的手將她扶到椅子上坐下,終是轉頭看了我一眼,吩咐道:“子寧,去給公主沏茶,前些日子剛剛過府的西湖龍井。”

我點頭應道:“是!”

表妹,又見表妹。

我自從遇到了柳蝶衣,就發現這個塵世間有一種恐怖的存在,那便是表妹。

秦延之同蝶衣表妹應是自小青梅竹馬,而今眼前這對更像是。

我逃出書房囑托南葉幫我送茶進去後,便繞回臥房歇息。

惹不起,咱便躲著。

況且現在我總算明白過來,那些個書本裏所說的“外戚專權”大抵就是現在任家的情形,老侯爺應是國舅爺,在朝堂隻手遮天,捏死柳蝶衣的爹爹如同捏死一隻螞蟻,秦延之的老爹卻不服氣,迎風直上又被捏死了,想來小皇帝的日子定是不好過,自家妹妹都險些保不住,幸虧在下這個男寵橫空出世,毀了昭文世子的名聲,如此,婚事擱淺,局勢稍穩。

一念及此,我匆忙起身,想要出府瞧瞧秦延之這隻默默無聞的小螞蟻是否還健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