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2章

嫂子又差人送東西和銀子來了。這次的物件比前幾次更為豐富和精致。光各色錦緞就整整一箱,另有一匣子珠寶首飾,還照例附有一匣子散碎銀子,幾張大額銀票。

我平日穿戴,四阿哥都會按時節叫人做得了,送來。花式衣料皆是合我心意的。這一箱子錦緞,恐我自己是不怎麽使得上了。因叫凝雪挑出幾幅上好的來,打算送去給惠心。再裁出中上的幾幅來,拿去叫裁縫做給她和春妮。複又選出幾幅稍稍一般的來,給樓下伺候的小丫頭子們做幾身新衣裳。

春妮捧著凝雪裁出的衣服料子,一臉為難的說,“福晉,連使喚的小丫頭都得了衣料。卻獨獨不想著西府裏頭的各位福晉們。以後可要怎麽做人?”

嗯,有道理。我的現代眼光,隻想到相厚之人,自然沒有顧及禮節。四阿哥的幾位福晉、格格,我也要應付一下才好。於是吩咐道,“凝雪,你也裁出幾幅來,備給兩位福晉、三位格格。”

凝雪應了,複又開箱去裁衣料。我順勢探過去看了一眼,見最上麵那副藕合色祥雲暗地的縐紗料輕薄不透。想著四阿哥與我一般,最怕熱。便順口向凝雪道,“那匹藕合色的,也裁出兩幅來,給王爺做夏袍。”

凝雪憋著嘴道,“王爺還稀罕兩塊衣料?”

春妮忙過去抬出匹頭來,向我讚許的一點頭,道,“稀罕不稀罕的,總是個人情!再說了,三老爺府裏頭的東西,外頭也不尋常有的。”

我擱了手裏頭的茶盅,拍拍手,對著廳堂東頭黃花梨幾案上擺的鏡子理了理鬢角,向門外的小丫頭子道,“吩咐角門外套車,我要去看十三爺的福晉。”

小丫頭躬身一福,下去辦差了。

凝雪捧過裁出的兩塊上好雲錦,給我過目。我翻看了一下,剪的不小。點了點頭。又想著剛才似在箱中還見著一匹藤蘿大花緞,想象著惠心穿著當是俏極,遂又吩咐道,“剛才那匹藤蘿大花的,也剪出一幅來,送給十三福晉。”

“福晉,那匹可是極好的。您留著自己做幾身各色袍子,豈不更好?!”凝雪不甘的說。原來她是故意不剪那匹。

我含笑說道,“我穿不了那麽許多。整一匹呢,夠做被子了。”

凝雪拗不過我,放下手中的雲錦,隻得又開了箱子,剪出一幅藤蘿大花緞來。

春妮打底層後間取來旗鞋擺在我腳下,伺候我換了腳上的繡花緞麵漢鞋。剛才出去的小丫頭子正巧進來回話,說車備得了。

遂帶著凝雪、春妮出東角門上車,直奔十三爺府上。

十三爺府上,我還是頭回來。外頭正門倒也還過得去,進到府裏,就覺比雍王府、貝勒府狹小局促許多。府裏奴才不多,可到處打掃得幹幹淨淨,東西歸置的有模有樣。看來惠心理家也頗有其道。

守門的奴才聽隨從引薦,說是雍親王側福晉,一路恭恭敬敬領我進來。十三爺正在正殿見客。因而,奴才們直接引我往後頭福晉住的側殿來。側殿前,五六個大大小小的孩子正抖著空竹,一邊兩個奶母各哄著兩個大約兩歲大的男娃娃看著。

因見惠心不在殿內,我也沒有進去,隻是立在殿前,也看抖空竹。突然背後傳來一陣笑罵聲,“怎的都那麽沒規矩,見著四伯母,也不請安?”

玩空竹的孩子,立馬七零八落的放下手裏的玩物,跪地給我請安。兩個奶母也抱著娃娃向我俯身道吉祥。

“罷了罷了!”我轉頭笑看身後的惠心。

她也向我一俯身,我連忙回了一禮。

“四嫂今日怎的忽然大駕光臨,有事盡管叫我過去就是了。”惠心笑著過來拉我走上台階,坐向廊下放的兩張藤蘿椅中的一張。

我示意凝雪捧過衣料來,隨意一指,道,“西邊嫂子送來一箱子時色衣料,不值得什麽,不過看著花樣倒也新鮮,裁出幾塊來,給你做衣穿。”

她忙欠身領了。拿手撫了撫緞麵,說道,“多謝你記掛著。”於是交給婢女收了,又向我笑著一福道,“聽爺說叨,四嫂家兄受皇阿瑪讚譽,得官複原職,再領四川巡撫。還未向嫂子道喜呢!”

我衝她擺擺手,拍拍另一張椅子,示意她同坐。她方才坐了。

孩子們依舊抖著空竹,一個歲的小男孩抖得最是利索。空竹在空中盤旋飛轉,一次又一次被他拋起,接住,回轉,再拋起。

我指指那孩子,問道,“這是十三爺的大阿哥嗎?”

惠心甜蜜的笑道,“這是我的長子弘暾,今年方才八歲。爺的長子,是側室所出,叫弘昌,十二歲了。在後麵讀書呢!”

天啊,這裏七八個孩子,後麵居然還有?

這位十三爺的才情,我是深為感佩的,他不但精於詩詞文墨,具有高超的政治智慧,還可單人殺虎,就是對於風水易學,也是甚為精通。隻是這孩子,也太多點了吧。

“十三爺一共幾個孩子啊?”我問道。

“現下九個,五個阿哥,四個格格。”

居然一共有九個?其中有五個是惠心的。九個中有五個,惠心也算是得寵了。隻是,另外居然還有四個。古時的女人真是可悲,不但要忍受這種現實,身為嫡妻,居然還要負責教養這些情敵的孩子。

惠心掩著嘴笑道,“四嫂想什麽呢?想的那麽出神?”

我看了眼殿前的孩子,搖搖頭,沒有說話。

她會心一點頭,向孩子們並兩個乳母道,“都下去吧。阿哥格格們該歇覺了。”

院子裏的人靜靜退出去。我才問,“你,不介意嗎?那麽多別人的孩子?”

她一愣,低聲說,“哪家不是這樣的呢?王爺府中,不也有三位阿哥?”

“不會難受嗎?心裏?”

她側頭溫暖得笑著,“隻要爺好,我便也是開心的。況,爺已最是疼惜我。”

我不盡為她哀歎,做著九個孩子中五個孩子的母親,卻已感到幸福,悶悶地道,“多傷自尊啊!”

她垂下眼眸,柔柔的說,“放下尊嚴,放下自己,放下固執,都隻因放不下一個人,不是嗎?”

我不服氣,反問道,“為什麽,男人,就不能為了女人,放下尊嚴,放下自我,放下固執呢?八爺不就為了愛蘭珠放下了這些嗎?”

如果我可以選擇,我願自己來到這個時空,能夠落在八阿哥府裏,蘭珠,擁有那個願意為她放下身段,陪她走角門的男人。然而,擁有如此幸福的愛蘭珠怎麽會尋短見?如此在乎她的男人,又怎會放任她出任何岔子?我怎麽會有機會借用她的身體呢?

惠心側頭看著我,肅容說道,“你又可知道,八嫂為了八爺做了什麽?她為八爺,整個母家都搭進去了。若有一日……她無地自容啊!”

我也肅然道,“他若不離不棄,我必生死相依。”

惠心低下頭,默然半晌無話,片刻後,方才說道,“你說的他,是十四弟嗎?你又怎麽知道,他不是為了你的母家?”

她的話,如晴天霹靂,灌頂而下,她怎麽也知道?難道這真的是紫禁城中眾人皆知的秘密?

她看出了我的驚訝,緩緩說道,“爺告訴我的。”

啊,四阿哥大嘴巴,十三阿哥大嘴巴。怎麽這皇城裏,大嘴巴的盡是男人。太後至死都能守著這個秘密,那幫男人還不如一個老婦。

不過想來,四阿哥既然能將此告知十三阿哥,這老哥倆,當真是貼心貼肺。而十三阿哥斷不會拿這事到處示人,他能告訴惠心,也當真的不易。這般想來,惠心願為他放下一切,倒也不算太虧的慌。

她順了順氣,接著說道,“就是十四弟府裏,不也有臘月嗎?”

我也正想知道那個舒舒覺羅臘月的事,忙趕著問她,“你可知道,臘月為什麽那般看我?”

她嗔怪的看了我一眼,說道,“她又怎的能不那麽看你的呢?原十四弟府裏,就是她最得寵愛的。連著生了一位阿哥,三位格格。連嫡福晉都得讓著她三分的。十四弟最是喜她的,長得那麽個標致的人。自打四十七年呀,十四弟府裏的姬妾卻都無所出了,你倒是為了誰?”

說著,好似突然想起什麽,她接著道,“今日裏十七弟來,先前還在前頭說呢,他在府裏聽福晉說道,不知道,這臘月前幾日是哪裏著了十四弟的惱。十四弟打外頭回去,從後院裏拖出她來,著著實實一頓惡打。好端端一個美人,打得都認不得了。”

“惡打?”我驚道,完了,這次肯定是我害她,心下暗道,對不起,對不起。

惠心一臉驚懼,說道,“可不是!說是,上去就是幾個耳刮子。臘月那水仙花似地人物,哪裏經得住他個練武之人這般的打?”

我也嚇得不輕,問惠心道,“十三爺不打人吧?”心下想到,單人能殺虎的十三阿哥,如果使用起家庭暴力來,那惠心估計得當場斃命。

惠心噗嗤一下笑了出來,說道,“爺斯文的很。連府裏下人都不打罵的呢!怎的會打我?!”

正說著,十三阿哥的身影出現在前殿後門口,笑著看著我和惠心,戲謅道,“我四哥也斯文的很。是不是啊?嫂子。”

我趕忙站起來要走,惠心拉住不放。

十三阿哥道,“嫂子吃了飯再去吧。難得登門的。”

我想著十三阿哥家日常肯定也是簡樸的很,為留我吃飯,難免要著意安排,倒叫他們麻煩一場。這不像八阿哥家的飯,吃了就吃了,愛蘭珠富裕的很,九阿哥又各色孝敬不斷的。嘴上說道,“不吃了。出來時,不曾說吃了飯回的。省的你四哥記掛。”

十三阿哥握拳掩嘴隻是笑。笑的曖昧的緊。眯眼許久,看我要著惱,方才閃開身子,挑了殿後的竹簾子,請出後麵的人來。

我定睛一看,竟是四阿哥。

十三阿哥一味的隻是笑,故意軟綿綿的學我剛才的語氣,說道,“四哥確是記掛的緊,要不怎麽就隨來了呢?想來是我這府小奴才少,怕慢待了嫂子。”

四阿哥站在他身後,跟著大笑起來,頂著肩膀去撞十三阿哥。我從未曾見他笑得如此開懷,笑的不見了那雙眼睛後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