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8章

待到了,果見暗暗的天色下,站著一身深棕色錦袍的十四阿哥。

我過去二話不說,開了貞順門,把他往外推,說道,“你膽子也忒大了,這是什麽地方,要是叫太後身邊的女官們看見,你要如何解釋?這會子剛開宮門,老大清早的,你就站在寧壽宮後門。快出去吧,乘沒人看見。”

他倒很是篤定,一把拽住我,握住我的手,說道,“你慌什麽?我能來,自然四周都做了打點,即使一時不慎被看見,也大可以說,是來看太後的,隻是怕太後還未醒,故而到後麵來逛逛。”說完,不由分說,把我拽到東側的小院裏,院裏居然無人,他掩了院門,把我攬到懷裏。

我雙手抵在他胸前,一臉無所適從。腦袋上方傳來他粗重的呼吸聲。理智告訴我,反抗。身體則說,不要動。他的呼吸聲越來越近,一直貼到我的耳邊,旋即,耳垂覺得濕濕熱熱的,耳後傳來他淒涼的聲音,“聽說,老四到你房裏去了?”

一瞬間,我通透了,凝雪的問題在哪裏。為什麽,無論我在多麽偏僻的地方,十四阿哥都能輕易準確的找到我;為什麽,十四阿哥會精確的知道,我喜歡什麽材質的首飾;為什麽,天沒亮,凝雪就有辦法把我弄到寧壽宮後門口來。原來,我身邊埋著個大倒勾!

我伸手輕柔的扳住十四阿哥的下巴,把他的腦袋從我耳後拉出來,與他四目相對,輕鬆的說道,“他隻是睡在我身邊而已。別的什麽都沒有。”說完,心裏問自己,餘星辰,你腦殘了嗎?幹嘛跟一個才見過三麵的男人說與自己丈夫的私事?你想要罰跪罰練字,是不是?

誰知,輕鬆的一句話,卻引來對方的一陣狂喜,他滿臉喜色問道,“真的嗎?你沒有騙我?”

“安啦!沒騙你!”我拍拍他的肩膀,說道。

他雙手撐在我身後的牆上,把我包圍在他的控製之中,低頭凝視著我,低聲歎道,“你長得真美!幹淨的就像高山上的雪。”

高山上的雪。又一次巧合!成雨也那麽形容過我的。難道我來的,真的是我們的前世嗎?我抬眸,探究地望著他的眼,看見了他眼裏那冷峻的笑意。隻覺得他的臉越來越近,越來越近,鼻息噴在我的臉上,麻麻的,暖暖的,吹得我欲要醉去。接著,柔軟的雙唇壓了下來,覆在我的唇上。

“福晉……福晉……”遠處傳來綠綰的叫聲。

我一把推開十四阿哥,忙開了院門探頭出去看,見遠遠的,綠綰找尋而來。快步走出去,複掩了院門,一閃而出,迎著綠綰而去,見了她,故作鎮定,笑問,“姑娘找我?”

綠綰也不問我在此處作甚,隻微笑行禮道,“福晉,老祖宗醒了,滿世界找您呢!”

我拉過她,一齊往寧壽宮寢殿去。好像生怕她再往後走,看見了小院裏的十四阿哥,心中強忍回頭的衝動,快步走著。

進了東暖閣,見太後已經起來了。斜靠在南窗下的長炕上,等著宮女們擺早膳。看我進去,她衝我招招手,示意我上前去,我平複著心裏的異動,走近她。斜坐在她的身旁。

太後欲要握我的手,我怕她發現我的手一直在不自覺的抖動,忙往後一縮,道,“老祖宗,孫媳的手冷。”

她仍舊一把握住,把我的手包在她的掌心裏,笑著說,“不怕,皇祖母給你捂熱了。看你,那麽冷的天,還往外頭跑,凍的都打哆嗦了。你也快快把飯吃了,好吃藥的。”

我心裏虛的很,一味隻是點頭。

忽聽外間稟報,“稟老祖宗,十四貝子來給老祖宗請安。”

太後笑道,“這麽早啊?讓他進來吧!”

我的手在太後掌心裏一抖,近日來太後病重,來請安的皇子、福晉都隻得在外麵廊下跪安,除了四阿哥被叫進來過幾次外,別人都未得進來,今日怎麽居然讓十四阿哥進殿來。

太後卻好似完全沒有發現我的手在抖,還是牢牢握住。轉頭去看跪在地上行禮的十四阿哥。問他,“今日怎麽那麽早來請安?起來吧。”

十四阿哥起身,回道,“今日兒臣家中有事,故想在早朝前先來看看老祖宗,待下了朝,好直接家去。”說著,忍不住偷偷瞧我。

太後半閉著眼,仿佛什麽都沒看見。忽又睜眼問道,“早膳用過沒有?”

十四阿哥回道,“回老祖宗,不曾用過。”

太後笑道,“那就一起用了再去吧!映荷也不曾用過。”

外間進來回話,說早膳擺得了。

太後拍拍我的手,說,“你們外頭用去吧。我就在這吃碗粥。”

十四阿哥忙謝恩去了,我也起身行禮出去。綠綰端了小碗粥進來,伺候太後用膳。早朝將近,十四阿哥匆匆用過了膳,往乾清宮去了。我漱了漱口複又進去侍奉太後。

今日又該我守夜,合衣蓋著錦被倚在火炕上。不一會就睡熟了。夢裏,書卷上,不停地出現著一個日期,十二月初六,十二月初六,十二月初六。突然驚醒過來,一腦門子汗,十二月初六,是什麽日子呢?刹那,想到床上的老太後。難道是……?以前考試前,我總是會有此類的靈感,猜到考題和答案。這次想起的,會不會是……?

平複一下心情,想躺回去,隻見太後的手伸出帳子,坐起身來,挑起了床帳。我忙過去,幫著挑起帳子。半跪在腳踏上,問,“老祖宗可是哪裏不適?我去外間叫人。”說著就要起身去外殿叫值夜的宮女。

她一把拉住我,搖搖頭,拍拍身邊的床墊,我會意的側坐在床邊,拉過一邊的軟墊,幫她墊好,讓她斜靠著。她撫著我的手背,說道,“我一直都醒著呢!聽到你驚醒了,才叫你。”

我問,“老祖宗有事嗎?”

她凝視著我,斷斷續續的問,“你……心裏……是十四阿哥?”

我一怔,她怎麽會知道?難道這是全世界皆知的秘密?

未等我問,她自己便接著說,“讓我想想,那應該是四十八年元旦的夜裏。十四阿哥在眾人請安後留下,央求我,等選秀一過,隻要年遐齡的小女兒,未被選中做嬪妃,就讓我去跟皇帝求情。把那位秀女,指給他,做側福晉。”她低頭拍了拍我的手背,複又說道,“年遐齡的小女兒,不是你,卻又是誰?”

我低了頭,渾身顫抖,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原來這位老太太,一直都在揣著明白裝糊塗。果真是紫禁城裏的常住人士,高深莫測。

她抬手,理了理我耳邊睡亂的頭發,憐惜的望著我,接著道,“隻是沒曾想,選秀女的時候,皇帝直接就把你指給四阿哥了。原以為,這事就算是那麽完了,京城裏美人多的是,一個兩個指錯了地方,也不算什麽打緊的事。可半年前在熱河,我聽老十家的,偷偷跟我嚼穀,說你尋了短見。”

十阿哥的嫡福晉是博爾濟吉特氏,外邦藩王的女兒,應該說,跟這位老太後是拐彎抹角的帶著親戚的,因此常常被太後帶在身邊。這話,也隻有她敢說。況且,因為十阿哥與八阿哥、九阿哥、十四阿哥相交深厚,這個事情,十福晉自然也就容易知道一些。

她見我走了神,拿手抬起我的下巴,讓我對視著她,語氣深長的說,“孩子。皇祖母知道,生在帝王家,不幸啊,嫁入帝王家更是淒苦。可既然已經嫁了,就得認命。你可不要學孝獻皇後董鄂氏,要學你皇祖母我。知道嗎?”

我瞪大了眼睛望著她,這位77歲的老太太,她心裏比誰都明白。

“皇祖母,我……”我想說,我沒有跟十四阿哥有瓜葛,可是這顯然不是事實,她是一個即將要離開人世的老人,我不願意騙她。

再抬頭看她,居然發現她流下了眼淚,卻也並不去擦,隻是眼睛迷離的望向遠方,彷佛那目光可以穿透層層宮牆,看到外麵的世界,看到遙遠的從前,“六十年啦!我到現在還能記得先帝熾熱的目光,像火一樣圍繞著孝獻皇後。十四阿哥看你的眼神,像極了先帝。孩子啊,愛新覺羅家已經充滿了殺戮,不需要女人們再為爭奪添上仇恨的火焰。兄弟相殘,千古罵名呐!”

我再也禁不住,眼淚決堤而出,“皇祖母……”

她用手溫柔的抹開我的眼淚,說道,“孩子,引起爭奪的女人,自古都沒有好下場,孝獻皇後也二十二歲就去了。你要學你皇祖母我,尊貴備至,壽終正寢。你好好的,四阿哥是個好孩子,嫡福晉沒有生養,弘時阿哥不為皇帝所喜,你隻要好好的,皇祖母會留下話兒,若你能生阿哥,就立你的孩子做世子。”

我已經泣不成聲。我自小沒有父親,與奶奶家幾乎沒有往來,從來沒有一位女性像她這樣語重心長的跟我談話,給我分析利弊,為我安排將來。

她說的對,愛新覺羅家不缺仇恨,我又何必去撩撥那仇恨的種子。更何況,我是知道曆史的結局的。四阿哥一定會登基做皇帝,十四阿哥麵臨的將是長久的打擊和幽禁。我到底在做什麽,難道,我還要為十四阿哥的苦難添磚加瓦嗎?年映荷就是年映荷,雍正登基時,她將被晉封為貴妃,曆史是不能改變的。我和十四阿哥,注定隻能錯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