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Chapter.3 守護印記·追尋 (2)

翌日清晨,初升的第一縷光線透過窗簾的縫隙,從透明的落地窗戶照射進來。

床頭的鬧鍾顯示的時間是九點半。

自從中考結束之後,暑假的每一天都好像特別輕鬆,無所事事。怎麽形容呢?嗯,閉眼的時候是黑暗,而一睜眼又是一個光明燦爛的天亮,和中考前那段魔鬼訓練的日子形成鮮明的對比,完全顛倒。

台風早已過去了,所剩下的,都是明媚且刺眼的豔陽。

顏梓諾慵懶地從床上爬起來,就想起了昨天的事情。就像物理課上曾聽過的“轟動世界的幾杯水”一樣,往啤酒桶裏多灌一杯水,因為壓力過大,超過了啤酒桶能承受的負荷,所以會炸裂。

昨天,就好像是那麽長時間之後,自己對流源愛慕之情的最後期限。

但,很不能自控的,再次湧起了絲絲眷戀。

顏梓諾今天想要去找流源,一個人安靜地走在由梧桐樹遮擋陽光的馬路上。其實自己並不是那樣招人討厭啊,身邊喜歡自己的男生還算是蠻多,但她一個也看不上。

她心裏隻有流源,她的王子。

可是現在她累了,她想要一個依靠。

她走到流源的家門口,正準備敲門的時候,卻看見了門口處的地上安靜擺放著的小本子。竟然是一本日記,日記的最後一篇到不久前的日子終止了。草黃色的記事本封麵,隻用掉了本子的一半,還剩下大片空白頁。

顏梓諾從第一篇開始看起。映入眼簾的是一篇篇讓她羨慕的鋼筆字,小巧袖珍,字裏行間都是一種女孩子的味道。

[06]

2月6日,大雪。

今天是大年三十,她和她的親戚都去吃年夜飯了。

窗外有煙火,銀白被煙火染成了彩色。

新的一年要來了,我感覺到了寒冷。

梔遙梔遙,你孤單嗎?

梔遙梔遙,你幸福嗎?

梔遙梔遙,告訴自己,你是在想他嗎?

2月20日,晴。

她今天又罵我了,不小心把桌上的水瓶弄翻了。她罵了三聲“你去死吧你個死逼丫頭”,很難聽。

好的,如果可以,我還真想去死。

逃走,不回來了,永遠。

學校應該開學了吧?其實遠離了學校感覺也挺好的呐。剛才爬上桌子擅自打開了窗戶,有點兒冷,但是外麵有陽光。看見了枯萎的藤條,沒有花朵。

開始盼望夏天了。

流源今天到樓下喊我名字了,我聽見了,我確信我是聽見了。

你仍然在乎著他吧,對麽?洛梔遙,你怎麽可以。明明說好了要忘記,卻總是做不到。如果做不到,那麽就不要許下承諾。

玩不起的人,必定要踏進輸局,輸得徹底。

我聽見他喊了很多很多遍,可是我沒有回答,不想回答,不想記得。

讓我忘了好了。

4月27日,大雨。

昨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夢,半夜醒來的時候被嚇到了。我聽見有一個聲音告訴我,去落雲,去木槿巷。

真是好奇怪的事情呀。

落雲。木槿巷。那裏到底有什麽啊?

真奇怪。搞不懂為什麽會聽見這樣的聲音,難道是幻聽?

可是,梔遙梔遙的叫我的名字,有好強大的誘惑力。我很好奇,那裏到底有什麽。

5月4日,多雲。

我又聽見了這種聲音,重複著和上次一樣的地理名詞。

我越來越好奇了。

5月15日,晴。

我看見了你半透明的臉。你跟我打招呼,撫摸我的頭發,我喜歡那種感覺。

我聽見了你的心跳,我知道,你一定是存在的對不對。

你的名字很好聽,慕晴慕晴,沐浴陽光。

你一定很幸福,怎麽會來找我呢。我好像越來越離不開你了。

那種感覺絕不是孤獨的。

我毅然決然相信它是存在的。

蘇慕晴,我一定要去找你,等我。

我不再試著在難過的時候想念流源了。

慕晴慕晴,我隻需要你,我想。

你才是我的唯一。

……

……

落雲,我來了,蘇慕晴,你要等我。

Youaretheappleofmyeyes.你是我最珍貴的人,唯一,Theonlyone.

[07]

那些字,在顏梓諾的眼睛裏漸漸模糊,焦距太近,看不清楚。

重疊的影子,仇恨的重生。

剛剛說過要忘記的,又想起來了嗎?

隻因為,有一個那麽那麽熟悉的名字,存在著。通過介質傳播和生長的一層厚厚的隔閡,分離了你我之間的距離,哪怕原本那樣單純地以為我們近在咫尺。

即使是一個滿世界紛繁錯亂的天涯。

——流源。

難道是,所謂的,緣分麽?

一定是的吧。

她的心底滋生出一種想要把這本日記占為己有的念頭。可是,想也不用想這本日記是留給流源的。可就是這樣的理由,讓自己產生了強烈的好奇心。越來越深,以瘋狂生長的速度紮根在心裏。

好奇心害死貓。

難道故意想要讓自己看到?

猶豫的感覺,在心裏升騰出透明而輕巧的泡泡。啵,破了。然後繼續,無限循環,反複。

[08]

從瞬間的縫隙裏生長出了一個大膽的想法。刺眼的陽光從窗欞外傾斜照射進屋內,刺入顏梓諾的瞳孔,速度很快地收縮。長發在陽光下顯現出健康的咖啡色,少女迷茫的眼神沒有與哪樣東西的影子相交。

雖然自己知道我不是你的公主,但還是不甘心讓你離開。

讓我享受和你獨處的最後一段時光,你會願意麽?

你會答應的吧,不會這麽狠心,對不對。

從她早上去了圖書館帶回來那本日記開始,她一直是一個人十分安靜地坐在寫字台前。她沒有勇氣再翻一眼那本東西,像是一個不安分的小惡魔在心裏作祟。

過後,心情沉澱。她習慣性地捋了劉海,慢慢地起身,深深地呼吸,均勻地吸氣吐氣。她打開房間的門,走到客廳,佯裝輕鬆地站在正在看電視節目的父母跟前。

終於決定了,好了,不更改了。

“媽,我想出去旅遊。”

“去哪兒啊?”媽媽看見女兒梓諾眼睛裏滲透出的絲絲倔強,從小到大一樣,那種屬於女孩子公主般的任性。

“南方一個聽說很漂亮的小城,沒汙染的,我想去看看大自然。”顏梓諾說話的時候都不敢正眼看媽媽,生怕她看出什麽破綻來。

“真有那麽漂亮?”

“我們班同學都去過了,她爸搞攝影的,拍過照片給我們看,可漂亮了呢。”

“可爸爸媽媽單位裏都有事走不開呀,要不等到八月你爸爸休年假的時候帶你去?”媽媽一同往常地帶有征求意見的溫和目光。

“其實我一個人去就可以了,要不我叫上我同學一起去,有家長去就不好玩了呐。”

媽媽轉念一想,說:“兩個女孩子家的,叫人多不放心。”

“沒事沒事的,我們倆生活能力都很強的,一定不會出事的。”顏梓諾的微笑裏包含了一些逞強,其實她本來就是脆弱的。薄得像透明玻璃紙一樣,易碎的玻璃娃娃。因為寵愛,因為唯我獨尊,因為驕傲,因為所有能夠炫耀和引以為豪的資本。

媽媽笑笑:“我看未必哦。那行吧,我同意你去,你什麽時候去?和誰一起去啊?玩多長時間回來啊?”

“和小念一起去,想回來的時候就回來了唄。”

“瞧你這孩子……”媽媽歎歎氣,最終還是把心放開了。

回眸的時候看見媽媽稍有擔心的表情,顏梓諾卻笑了。她成功地騙了媽媽,騙她說是和小念一起去。其實她和小念早就不是朋友了,因為小念也喜歡流源。當然媽媽不知道,自己的朋友正在隨著學期與季節不停地更迭。

友情算個什麽東西?還不是表麵一套背後一套的無聲話劇,台上的人隻是裝裝樣子進入劇情,演給台下的人看。

明明是沾了自己的光,可是卻依然什麽也沒有得到。

流源喜歡的,分明是那個自己一直以來未知的洛梔遙。好像,自己正慢慢地和她靠近,然後一點一點讓她消失在他的麵前。

驕傲的女王顏梓諾,手裏還有很多張牌,隻是何時出還是個懸念。

從口袋裏掏出手機,看見了屏幕上的七個未接電話。連續很多天的靜音讓自己頓時清淨了許多,可是那個和流源在一起的男生卻讓自己產生了異常的燥熱。

顏梓諾打開“編寫新信息”的頁麵,輸進去這樣一段話:

我在Naked等你,現在正在往那邊去,請你速來。

Naked,是個裝修很田園風格的咖啡廳,有許多透明玻璃咖啡桌還有光可鑒人的玻璃窗戶,就如同其名一樣,**而璀璨。

她看也沒看,速度很快地發了出去。

這是我最後的機會,對於你的眷戀,等到高一新一年的秋天來臨的時候,我想我們是該到了擦肩的期限。

[09]

下午的Naked是喝下午茶的好地方。安靜地放著班得瑞樂團的《MoonlightBay》。

空調的冷氣和滿是暖意的陽光共同存在。

顏梓諾向遠處張望,回過神的時候才發現那個男生竟然在對麵。就是那個和流源在一起的男生,是那個給自己打了七遍電話卻一次也未接的男生。

小小的驚訝。

“怎麽是你?”顏梓諾的嗓音頓時提高,驚訝得不能自已。

“不是你讓我來的麽,你說你等我,結果還是我先到了。嗬嗬,我還以為你就在這兒呢,我家離這裏就幾步路的事情……”

“我沒叫你來。”顏梓諾說,“我在等流源,不是你。”

“怎麽又變成他了?”男生的臉色馬上一百八十度大轉變。

“拜托,我明明把信息發給流源的好不好。你湊什麽熱鬧啊,無不無聊啊。”顏梓諾拿出手機,翻開了“已發信息”,結果讓自己嚇了一跳。

真的是發錯了人,很理所應當地上演了一出鬧劇。

“我信息發錯了啊,那你也不用那麽凶啊,拜托我真的找流源有事。”顏梓諾把目光撇向窗外,直截了當地和男生說明理由。

“顏梓諾你到底有完沒完!老子的耐心他媽的是有限的!我怎麽會愛上你這個賤貨啊!是不是我瞎了眼啊,顏梓諾你看看到底哪一個才是真正對你好的啊!”

他歇斯底裏的大叫在顏梓諾眼裏很好笑,真的。

服務生從遠處走來,提示性地說:“對不起,請不要打擾別的顧客用餐好嗎?”

於是氣氛徹底僵住,仿佛時間停滯。

賤貨?

顏梓諾一個提手的瞬間,把杯中的苦咖啡全都倒在了他的身上。她頭也不回地走出Naked,甚至還很想笑。

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男生貼身的T-Shirt上沾滿了深棕色的咖啡,像凝結幹涸了的血跡的顏色,隔著衣服感覺到了餘溫。很狼狽地暴露在他人的視線當中,迎來所有可見範圍內的人們驚愕的目光。

好的,顏梓諾,既然我得不到你,那麽我也不會讓你覺得舒服。

這話好像說了不止一遍了吧,流源你裝給誰看?

這世界原本就是這樣,誰輸誰贏都還是個簡單的未知數,和x、y、z一樣,在沒有方程組成立的情況下,你想象它是幾,它就是幾。

[10]

顏梓諾一路小跑,出了一身汗,累得直喘氣。她撇下Naked裏發生的一切,朝流源家跑去。西邊四十五度的仰角,斜斜地射出刺眼得讓人眼前泛白的陽光。

她的臉色慘白。像一朵沒有生氣敗北了的花朵。

“流源——”顏梓諾抬頭,對著五樓喊道,“流源你給我下來!”

——流源你給我下來。口氣永遠都是那麽大小姐,完全就是一個被父母寵了十幾年的孩子。

“哦,等會兒。”

看見流源從樓梯口出來,心裏才踏實了,像是有了一個安慰。顏梓諾激動地衝上前去抱住流源,像個孩子一般把頭埋在他的懷裏,哭出了聲。

“喂,流源你個壞蛋,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好久啊。為什麽為什麽啊……”顏梓諾一邊捶著流源的後背,一邊啜泣著。

其實自己本沒有理由這樣和他撒嬌。

“說吧,什麽事。”流源等顏梓諾安靜下來,然後不緊不慢地問。

“你陪我去一個地方,去旅遊。”

“去哪兒?”流源問。

“一個地方,落雲,在南方。”

“去那兒幹嗎?”流源看著顏梓諾,是很直接的疑問語氣。

“旅遊。”

流源輕輕地推開顏梓諾,沉默了一會兒,小聲答應道,哦。

顏梓諾想,你答應我,一定是順理成章不可推卸的。她就這樣在他的懷裏,微微咧開嘴,笑了。又似一朵外表純淨如雪的花。

[11]

倘若謊言永遠不會被拆穿,那麽,你是不是也同樣永遠看不見我眼中的淚。

顏梓諾的眼淚很快蒸發了,心底笑得開出了緋色的花朵。以一種巨大的力量,糾纏著生長著。它在尖叫,流源啊流源,我喜歡你。我喜歡你。我喜歡你。

狠狠地喜歡著。

哈哈。好想笑。

我就是這樣騙了你了,流源,你上當了。

那個時候,會讓你痛不欲生。

還有那個人,洛梔遙,對麽?

“哦,好的。”他說,鬆開了懷裏的女孩子,麵部表情是僵硬的。

“嗯。”女孩子乖巧地點頭,心滿意足地會心一笑。

“等我後天把籃球聯賽比完吧,後天晚上我們再走。”流源猛地想起那天因為自己懷裏的這個女孩子吵架,突然覺得友情真的是一件很涼薄的東西。

因為太在乎了,所以得不到,所以太脆弱。

那些年,我們共同努力去守護的印記。

“嗯。好的。”

其實,無論是誰,隻要乖乖地點頭回答一個“嗯”字,都是那個人最可愛的時候。因為妥協,而且還是顏梓諾。

又像是個小公主了吧。

[12]

某一個不遠處的地方有一雙眼睛聚焦在某一點。

雙手緊緊地握成拳頭,泛白的骨節異常凸起,耳邊聽見了“嘎嘣”兩聲清脆的響聲。

他心裏狠狠地念道,流源,你他媽的去死吧。

去死吧。

去死吧。

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