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Chapter.3 守護印記·追尋 (1)

RetrospectImpression

時光總是走在流水的前麵。

還記得那首歌謠,那個孤影自憐的布娃娃,和那個承諾。

被複製的玩偶,和我一起追尋曾經守護的印記。

我聽見了,我聽見了。

你在大聲尖叫。

這一切,隻屬於你。

隻屬於你。

[01]

寂城的夏天煥然一新,披上了翠綠色的新裝。一切變得燥熱,陽光在一光年之外一點一點地蒸發著空氣中的水分,侵蝕人們的耐心。

青春就是這樣,如同裝有葡萄糖和藥劑的鹽水瓶一樣,一點一滴流淌幹淨的。那些記憶,從針孔滲透進皮膚裏,刻下蜿蜒的紋路。一點一點,直到心髒,循環在每個人的身體裏。

所有人的青春都是無法再次來過的,沒有人享有例外的特權。

一次次,好了傷疤卻忘了疼。

在這個夏天的開端,所有的所有都隨著中考的離去而永遠地被抹殺在記憶之中。

在這個名叫“寂城”卻實際上很喧鬧的北方小城市,有這樣一個男孩子。出生在一個幸福和睦的家庭,很平淡地過著日子,偶爾有些小小的叛逆,成績並不是很好但也不算落後,有自己喜歡的女生,會打籃球,會偶爾耍酷也很會關心人……總而言之,很平凡的一個男孩子。

他叫流源,不知道你們會不會覺得熟悉呢?就是那樣一個被命運桎梏住的,命中注定將要平凡一輩子的男孩子。

[02]

上午十點的學校籃球場。

太陽炙烤著地麵,把影子投射向西邊,短促的一小片黑暗。流源從奔跑的狀態停了下來,佇立在原地,抹了一下懸掛在太陽穴上的汗珠,然後用手遮擋住額頭,抬頭望向天空。

一片模糊的白光,刺眼得看不清楚。

“喂,繼續啊,愣著幹嗎?”一米之外,另一個男孩子對流源的突然停下表示匪夷所思,抹了一把汗,就順手甩到了地上。

落到地上的汗滴很快就被幹涸的球場地麵吸進去,淡去,沒有痕跡。

“等會兒,歇會兒吧,有點兒累。”流源走出球場區域,然後找了一個座位坐下來。一個女孩子小跑過來,遞給流源一瓶水。流源抬頭,看見女孩子畫得很精致的妝,娃娃臉。

女孩笑著說:“流源,給,拿著。”她把飲料遞給他的時候,目光刻意地躲閃,像一隻驚慌的小鹿。

“喂,你不是吧,天天都鍛煉了,還累?何況平時也沒見你累過啊。”隊友那種上下打量的目光最後定格在某一處地方,視線的中央。“你別忘了,還有一個星期就比賽了哦,那幫人挺強的,無論怎樣也要贏下這場比賽啊。”

“哦,知道了。”他說,“我一會兒就來。”

又開始了運球,然後投進了一個漂亮的三分球。女孩子激動地跳起來,然後大叫:“哇噻,流源你真帥!愛死你了呐。”那種小女生很矯情的聲音,響徹在籃球場的上方,迂回在空氣中越傳越遠,直至擴散到消失。

就當是沒聽見,很好,很好。

流源的耳朵裏,僅僅隻聽得見籃球落地的鈍重聲響,其他的都忽略不計。很有自知之明,自己並不優秀,不算是拔尖的那個,也不算是長得最帥的那個。但是,麵前這個叫顏梓諾的女孩子,就像是跟屁蟲一樣,不依不饒地喜歡了自己好像很多年。

其實真正屬於我的東西什麽都沒有呀,我也沒有足夠的資本讓你那麽執著地喜歡我。

你好傻。

每次,顏梓諾對自己這麽好的時候,流源真的很想說些什麽。但是不善言談的他總是能自動過濾一些自己不需要的雜質,平靜地接受著這一切。很長很長的一段時間,流源隻是把顏梓諾當成妹妹一樣去看,其他的感情別無了吧。

他和她的父母曾經是生死之交的朋友,關係融洽得就像是一家人一樣,不分你我。他記得小的時候和顏梓諾一直到小學畢業都在一起,有時候爸爸媽媽晚上上夜班,流源就被顏梓諾爸媽接回家,晚上和她睡在一起。她很高興地跟他說:“流源哥哥你和我睡在一起吧。”都是小孩子,其實什麽也不懂。熄燈之前流源給梓諾講故事,然後把她哄睡著了。

這時候流源聽見顏母在外麵小聲地說:“你看呐,流家那小夥子和咱女兒多配?幹脆給他們定個娃娃親算了,咱這親家關係也好嘛。”

“你看你亂點鴛鴦譜嘛,這以後還不一定哦。”兩人笑起來,很不正經地講著笑話。

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和靜謐籠罩著。

顏梓諾突然睜開眼睛,在流源耳邊小聲地說道,流源哥哥,我喜歡你。然後她親吻了他,側臉宛若火燒雲,燒紅了一大片。

哦,流源哥哥,我喜歡你。

我喜歡你。我喜歡你。我喜歡你。

一晃,直到現在,已經很多年。宛若一顆小小的種子,無時無刻不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裏,長大了就會開花了。

情竇初開的心,最簡單的生長過程。

記憶紛至遝來,那段長達十一年很單純的時光。就這樣兩個孩子一天天長大了,女孩兒變得很漂亮,是學校裏的校花,而另一個則變成了有風度的小夥子。

但是,友誼,所謂的互相依賴的友情以及其他,十幾年抑或是幾十年的感情,也總會有變質的那一天。

流源相信,他信這個,這簡直是一個最好的告誡。

[03]

“你先回家吧,我還練會兒呢。”流源一邊投球,一邊跟顏梓諾說。好像一點兒也不在乎,隻是嘴上過一遍。

“我陪你吧,一會兒你陪我逛街去吧,我要買樣東西。”

“改天去不行麽?我這一身臭汗的,你不嫌棄?”

“安啦,沒關係啦。”顏梓諾露出一個很漂亮的微笑,漾在臉上,妖嬈得像是一朵白色的曼陀羅花。毒性誘惑著流源身旁的男生,禁不住讓他神魂顛倒,可是流源體內早已有抗體,這對他絲毫沒有作用。

流源匆匆喝下塑料瓶裏的最後一口水,然後想了想,說:“我看還是算了吧,改天陪你去吧,待會兒回家吃飯了,今天下午好像還有事兒。”

“哦。”顏梓諾失望地離開,小跑著跑出校門,揉著眼睛抹了眼角的最後一滴淚。滴在地上,如同汗水一樣在陽光下蒸發。

我以後再也不會為你哭了,再也不會求你,再也不會為難你。她想。

在我的手心裏,有一些脆弱如荏苒般的碎片,是那張兜兜轉轉了多少年的電影票根,早已同化在了手心的汗水裏,倏地一晃,也終於到了最後的期限。

“喂,流源你知不知道你很過分唉?你把她弄哭了你知不知道?你就算陪她去下會怎麽樣啊?”身旁的男生使勁地推了他一下,然後開始質問他剛才對她說話的語氣以及內容。

“她哭了關我什麽事啊?我又不是她的誰,我有必要嗎?”流源的嗓音開始變大,“你喜歡她你可以直說啊,我又不喜歡她我不喜歡她!要我跟你說多少遍,你喜歡她那你去追啊,跟我有什麽關係!”

“初中三年我算是看錯你了!流源你他媽的算個什麽玩意兒?”男生在和他大吵了一架之後,衝向顏梓諾消失的方向。

你去啊,你去啊,我不是什麽好玩意兒!所謂的好哥們都是個屁,在女人麵前什麽都不是了!隻有我一個人站在原地了,你去啊你去啊!

我喜歡的人,永永遠遠隻有一個,我的天使,我的公主,我的洛梔遙。即使她早已消失,早已離開,我們總有一天不見不散。

沒有人比我更愛你,我親愛的你。

男生在校門口不遠處的一個牆角找到了顏梓諾。她把全身的重心都倚靠在灰黑色的水泥牆上,牆壁是溫熱的,吸收了陽光散發的溫度。她抬頭,深深地呼吸。因為哭泣過,所以變得呼吸困難。

很久很久沒有感受過這樣撕心裂肺的痛了,她或許早已意識到,自己和流源沒有結局。

隻是有一條被時間拉得很長很長的隔閡,無法逾越的黑色溝壑。

男生從口袋裏拿出一包紙巾,抽出一張,拭去了她眼眶裏積聚的淚水。顏梓諾聞到了男生身上獨有的汗水味,或許還夾雜著幾分荷爾蒙的味道。

“好了,不許哭了,那我陪你去逛街吧。”男生平靜下來,對顏梓諾說。

“謝謝,不用了。”顏梓諾眨眨眼睛,睫羽耷拉下來,泛上了一層凜冽的痛覺。她回頭,看見男生還站在原地。“其實你不用那麽在乎我的。還有,流源本來就是這個樣子的,你別因為這個就把哥們感情弄僵了啊。”

你知不知道其實我就是最在乎你的那個男生,沒有人比我更在乎你啊。男生在心裏狠狠地想。

好哥們兒?我居然可笑到去喜歡一個喜歡了自己哥們兒那麽長時間的女孩兒。是的,沒錯,這就是哥們兒?但是,哥們兒之間,女人是不可以同享的。好的,流源,既然你讓我喜歡的女生哭,那麽我也會讓你難過到哭不出來。

你等著。

男生一個箭步衝上前去,頓時輕輕地牽住顏梓諾的手,然後對她說:“流源她根本沒有喜歡過你,你知道麽?你每天放學的時候他都那麽不屑,我看了多心疼你知道麽,流源他早就有喜歡的人了呀。”

“是誰?”顏梓諾頓時對這個問題感興趣了。

“反正不是你。”男生先是堅定地說,然後轉為委婉,“其實我很早前就喜歡你了。”

“哦,是嗎,那謝謝了。”顏梓諾再次一路小跑,然後加快了速度瘋跑起來,翩躚的白色裙擺隨風拂動,像是一隻輕舞飛揚的蝴蝶。最終,在她繞過這條街奔進了一條巷子之後,消失在了男生的視線裏。

流源站在校門口,遠遠地看見這一切,搖搖頭歎了口氣。

居然,真的可以,為了自己自私的所謂的感情,出賣朋友之間的秘密。

友情他媽的算個屁!

[04]

顏梓諾找到了一個廢棄的屋頂。她坐在有些許燙手的瓦頂上,眺望遠方。

頭頂是廣袤的藍色天空。她躺在上麵,然後把劉海捋下來,遮住眼睛。半眯著眼睛,視線裏是被發絲割碎的天空。

樟嶺花苑公寓25號1201室,顏梓諾的家。正午十二點,開飯時間到了,桌上全都是女兒愛吃的菜。顏磊從滿是油煙的廚房走出來,端著一盤糖醋排骨走到桌子旁,看著一桌子的菜,心滿意足地笑笑。

“梓諾啊,吃飯了!”他對著女兒的房間喊道,“看爸爸做了什麽,全都是你愛吃的菜呀!”

沒有反應,顏磊繼續喊道:“顏梓諾!梓諾啊,你不出來了?”

“我看你就是更年期提前了。”張曉華懷裏抱著一堆從陽台上收下來的衣服,“咚咚”地從木質地板上踩過去,一邊說道,“女兒上午不是出去了嘛,出去了你讓她現在回來嘛,不可能呀。”

“你看看都幾點了這個,像什麽話這個?一會兒飯菜涼了還不回來,那不是太不像話了嘛。”

“哦喲,再等等吧,說不定在回家路上呢。”

很快,半個小時過去,父母兩人開始如坐針氈。看著分針旋轉了一百二十度角,而女兒還沒有任何回來的跡象。

“顏磊,你說她到底哪兒去了啊?急死我了呀,我們不能這樣幹等吧!”母親急得從沙發上站起來,然後用目光質問父親。

父親好像一向是成熟穩健的,他不緊不慢地說:“女兒就是丟了,你能有什麽辦法?得了得了,再等等吧,肯定會回來的。”

“不行,我得找找!”母親堅定地說,好像找不到女兒就會去自殺一樣,整張臉都板起來了。

“你上哪兒找?顏磊你就說你上哪兒找吧?”

“你有沒有她們同學的電話?”父親問。

“有,你等等啊。”母親匆匆忙忙地進了女兒房間,打開抽屜找出電話本。

電話逐一打過去,回複過來總是讓人失望的“顏梓諾不在這裏”。多愁善感的張曉華差點兒就哭了出來,一邊捂著臉一邊念叨著:“梓諾啊,我的寶貝啊,你去哪兒了呀,你要急死媽媽啊……”

“唉,你說會不會在流源家?”母親問。

“不……不會吧。”父親的臉色一下子煞白,像木頭人一樣呆滯住。

好像凍結住了,就在這炙熱的夏天,也化不開了。

“我們好久沒有和他們家的人聯係過了,很長時間了吧。”許久,他補充道。

張曉華到飯桌前喝了一口水,繼續說:“咱女兒喜歡流源,真的,我上次看她日記裏寫的。”

“什麽?……曉華你再說一遍,我沒聽清楚。”

她沒吱聲兒,沒再重複,隻是歎了一聲很長的氣,自言自語道,哎,梓諾她爸,好像,咱以前開的玩笑,真的驗證了。

帶點兒玩笑似的疑問語氣,在空氣的凝重沉寂中收尾。

就在家裏的空氣快要瀕臨死寂的時候,驀地,門開了,首先看見的是顏梓諾垂下的頭。她連話都沒有說一句,徑直回了房間。電腦打開,音樂播放器雙擊點開,隻有一首歌曲循環播放著。

循環了很多遍的歌,莎拉布萊曼的《ThisLove》。很天籟的聲音,卻有些悲鳴的旋律,低低地回蕩在房間裏。

“ThisloveThisloveisastrangelove”

房間的門被敲了很多下,次數已經多得數不清楚。是父母對自己的擔心,獨有的急促。可顏梓諾沒有理會,隻是趴下來,木訥地玩弄著桌上的玩偶。

為什麽,我努力了這麽多年,卻還是得不到。空的,都是空的,全是虛無。愛情是騙人的吧?什麽愛情,什麽狗屁,我統統得不到對不對?

因為我擁有過的所有的幸福都比別人多,所以要拿我那麽想要得到的愛情來做交換對不對?

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

虛擲青春。費盡心思卻得不到你的愛。

你永遠吝嗇地不肯賜予我的,愛。

[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