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52章
她說自己有三歲前的記憶,那時候母親就叫她連翹。段瓷隻是聽著,並沒有應聲,暗想莫非她三歲之前不應該姓連。
她問他:“你不想知道嗎,我為什麽要改證件?”
他把玩她垂落的頭發,“這是第一次跟我說這些,我不敢表現太關心,怕你一下又不說了。”
她半撐起身俯視他,“為什麽我覺得你這陣子好像有點不一樣?”
他嗬嗬笑,“我換發型師了,這都被你看出來。”
她眼神凶狠,忽地咬下來。
段瓷一躲,醒了,懷裏隻有一條薄被。有風吹進,米色窗簾鼓鼓揚揚。腳底方向傳來瓶蓋落地的脆響,聞聲望去,得到她歉意一笑。他蜷身子看她換衣化妝,搞不清對白發生於夢還是現實。“我聽見你說你今天遲到了,是做夢嗎?”
“估計是。”她從鏡子裏對著他樂:“再不起床,遲到的那個是你。”
他臉色忽變,迅速掃一眼壁鍾,憤然起身。他今天有高管會,季度匯報,不可以缺席,“不早點兒叫我!”赤身衝進衛生間。
連翹笑得手抖,一層腮紅還來不及撲臉就從毛刷上飛落,隨便掃了兩下,收好工具,跟進去欣賞人體美學。
段瓷瘦歸瘦,但絕不是皮包骨,肩很寬,腰臀結實緊繃。
他斜眼看那偷窺的女人,“擦擦嘴,口紅都花了。”
連翹走過去,在他肩膀上印下一枚完整的唇印,滿意地笑彎了兩眼,靠在洗手台上,手指描繪他胸肌的形狀,嘴裏碎念有聲。
“嗯?”段瓷沒聽清。
她頭也不抬,繼續神情愉快地嘟囔。
他又聽了半天,停下刷牙,含糊問道:“說什麽呢你?”
連翹麵有慍色,瞪他一眼,轉身走了。他莫名其妙地喝水漱口。門外傳來一句:“我唱歌呢!”
段瓷一嘴白沫全噴在鏡麵上。
恒迅第三季度總結會,與新尚居同一天進行,下季度工作布署是會議主題,總監級以上人員與會。
會已散,正座三十席的大會議室裏,連翹坐在首席下來第三張椅子上,專心修改一個演示文稿的旁枝末節。這是她得知昆明項目的駐場人員名單裏沒有自己之後的反應。
長桌末端的安紹嚴笑道:“小翹,我沒什麽可向你解釋的。”
連翹應一聲,“重說。”
簡單兩個字還挺有威儀感的,也不想想自己無意識在模仿誰的語氣。安紹嚴無奈,椅子轉向落地窗,他確實已無話再說。
昆明項目需要進行商家重組,但做分析不是調研,她沒必要去長駐;至於後期商業管理方麵,她不擅長,去了無益。而北京這邊項目升級馬上啟動,急需人帶隊,正是她精通的領域。
他的理由就是這些,合情合理,她都知道。
而她不知道的,他也永遠不想告訴她。
安紹嚴很好奇段瓷這段時間都做了什麽,雷厲風行的年輕人,方向不對,效率又高,死得會很快。
好好的東西被改得一塌糊塗,連翹終於不忍心再糟賤,合了電腦,兩道眉彎輕蹙,“段瓷找過你?”
安紹嚴取出一根煙,輕彈煙杆,笑笑,“你疑心很重。”
她篤定接道:“因為我直覺很準。”他不會無故強把留她下,除非有人說了令他意向改變的話。
連翹也不作他想。段瓷昭然的追求不期而至,從裏到外的改變讓她心慌,讓她無以應對。心動的聲音卻越來清晰。或者說她早就明白,那些最平常的討好招術,隻因為用的人是他,她才會心動。
“我可以現在不去雲南,可早晚還是要去美國的。第一,我做的是商業地產,不單純是商業,對這邊的項目根本沒興趣。感情方麵,我不知道你和段瓷有什麽交流,我想我早就同你說過了,我和他不可能。”
“嗯——”安紹嚴歡應一聲,晃滅了火柴丟到煙灰缸裏,夾下煙,清楚地表示,“這話我聽了很高興,我也不樂於見到你和段十一有可能,主要是怕你會受傷。”抬手阻止她欲反駁的話,“但是你得確信自己離開他不會後悔。你能跟我保證這一點嗎?你保證了我也不信,連做個離開的決定都這麽困難。”
其實別說駐場,她就算是想把項目鏟平重建,安紹嚴也心甘情願任由她。問題是她並不想走,隻是要借著他的手,推自己離開北京。
“等你離開才發現,見不著麵的痛苦遠比想像深,可能就來不及了。這小孩蠢不蠢啊!用已知的痛苦,抵擋未知的傷害。”
連翹嗬嗬一笑,以五指扣著額頭,掌心掩住了表情,“我說一個故事給你聽。有一個小鹿問她媽媽:‘你為什麽怕狗呢?你比它強壯,比他跑得快,而且還有凶猛的犄角。’母鹿就笑著跟她說:‘你說得都對,寶貝。可我隻知道一點,一聽到狗叫,我唯一的反應就是逃跑。’你看,誰都不想那麽丟臉,母鹿她什麽都懂,可是逃跑已經成了本能。”
她從掌中抬起臉,神色平靜,“你說的話我都肯聽的。我知道自己應該勇敢,必須勇敢,否則活不下去。可是我學不來啊,一想到過去,我什麽勇氣也拿不出,甚至聞到一點過去的氣味,都受不了。我認為是這世界上唯一的親人,他對我做的那些事……”
“小翹。”聽出她聲線裏的顫抖,他不安地打斷她,“我很抱歉小翹,不該逼你想起這些事。”
“你不逼我我也忘不掉,那種天塌下來的絕望。也不是恨他,隻是一直以來,腦子裏邊會反複的想,當時心跳幾拍,好像還記得。我覺得這是屬於神經生理學範疇,類似於催眠,或者強迫記憶。”
安紹嚴猶豫了一下,“段瓷也不能幫你忘掉這些事嗎?”
“我不知道我不敢試。不要笑我用已知的疼痛抵擋未知的傷害,人不都是對未知的事比較恐慌嗎?我也不能免俗,我寧可不試。”她自嘲地笑起來,“你知道吧?我可能愛上他了,和他分開,我挺難過的。不過這種難過還在我能承受的範圍內。就像為癌症病人做一個成功率極低的手術,一旦失敗,那種後果是沒辦法挽回的。我寧願不手術,也許可以活一年兩年,也許有奇跡。你懂我嗎,安紹嚴?”
他仍想說什麽,終究是在煙霧中闔了雙眼,“現在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