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44章
口碑良好的開發商,圈裏並不多見,安迅是其一,據說他對光線過於敏感,需要常年佩戴深色鏡片擋光。段瓷做記者時就對此人有耳聞,後來接觸漸深,畢竟是生意上相識,縱有小孩子在場,也絕沒可能像女人那般把孩子當話題說上整頓飯。何況段瓷曾聽連翹簡單提過小寒的問題,心知不便多說,免生安迅尷尬。
幸好談及業內新聞和宏觀形勢,他們兩人向來是極為投機。
隻不過這樣一來小寒就悶悶不樂,不好無禮打斷大人談話,有一勺無一勺挖著甜點,偶爾抬頭,一雙清亮大眼茫然地撲扇。
段瓷坐在對麵,眼風一掃,被她嬌憨的神態逗笑,“你吃飽了嗎?”
小寒心裏歡呼,忙不迭點頭。
段瓷歉然笑道:“可能都坐不住了。”
安紹嚴看著她倒是愉快滿足,“小孩子吃東西就好。”
小寒慌了,顧不得外人在場,趕緊聲明,“你說過吃完飯讓喬磊送我們去爬山的。”
安紹嚴哭笑不得,“沒說不去。喬磊去替爸爸辦事,要等一會兒才能來接咱們。”
段瓷言此意彼,“你倒是清閑,工作日還能帶女兒到處玩。”不待見他一臉幸福的辛苦。
安紹嚴則避重就輕,“節假日人多,小寒怕生。”
段瓷低笑,“沒想跟您試禪風,安總。”
安紹嚴佯作懊惱,“嗬,我習慣了段十一的講話藝術。”當然明白他不會無故叨擾別人家庭飯局,而且一見麵他就變相表明了身份,隻是仍不夠坦白。
他虛心請教,“這是誇是諷?”
安紹嚴答:“談公事的時候是誇。”
段瓷反應迅速,“明白了,我改。”
“小翹的事你知道多少?”安紹嚴捏了塊小寒盤裏的點心,態度慢條斯理,話題陡轉急換,似乎在教他怎麽改掉迂回的聊天方式。
饒是段瓷,也呆愕了數秒。
點心味道不錯,安紹嚴又拿了一塊,“這個好吃,你研究一下回家做。”給小寒布置完任務,漫不經心對段瓷說:“小翹在幫我做商業。她是這方麵的行家,能力在你我之上。”
“我知道的比這要多。”段瓷聽出他的試探,摘了餐巾向後靠在椅背上,“我知道她是誰家女兒,她在美國的經曆,她回國經手的案例,我都有耳聞。其實我要知道這些本來就輕而易舉。”
想起連翹移民美國的決定,安紹嚴唇線微緊,“你調查她?”
“我沒必要。”段瓷訝然,“我姐夫是她讀研究生時的導師,正為她辦出國的事。”
安紹嚴恍然,指撐著臉頰,一時無語。終於了解到連翹的掙紮,她為段瓷所做的改變,足以說明這個男人之於她的不同。可到底是沒過得了自己那關。能要求她什麽呢?改頭換麵,背井離鄉,她逃了半個中國,難得找到可以為之重活一回的現由,偏偏是故人的小舅子。
委屈豈隻一句無可奈何能道盡。
安紹嚴感同身受,心裏繁複雜亂說不明,到最後,竟然哧的一聲笑出來。手探進口袋摸出了煙,正麵卻看見禁煙標誌,搖搖頭,煙盒隻得在手中翻轉把玩。
純白色長方盒子,正中是天藍燙銀邊字母LOGO,折蓋隱約一方小小的城堡圖印,再無旁物,簡潔明了。
段瓷不吸煙,對這煙盒也很有印象。他家一直擱著這樣的半盒煙,擱了很久,他打開看,還是那麽多根,煙絲已經幹了。連翹不承認那煙是她的,說不會抽煙,“我是良家女子,沒那麽多惡癖。”他不信,作勢打電話向段超求證。這她才肯招,說是戒了很久。他邪笑著說:“那就是從良的了。”她不生氣。隻是之後好些天,他伸手碰不到人,她說自己已經從良,望他自重。妖眉媚眼間一派的正氣凜然,要多矯情有多矯情。
可她就是那樣一個女人,頂愛矯揉造作。
他覺得自己欣賞立場不端正,最後歸結為常言所說的:情人眼裏出西施。
“她有什麽樣的過去,我關心但不好奇。”段瓷這樣說著,忽然有一刹的恍惚,不解自己為什麽要坐在安迅對麵。“但是如果這些事影響到我們現在的關係,我總得過問。”
“結果她什麽也不說?”
“結果她急了。”段瓷苦笑,“我沒怪她瞞我,她倒怪我不該知道。”
“你知道她為什麽怪你就好了。”安紹嚴收起煙盒,“小翹的過去啊,即使是對我,也不能說起的。有這種思想準備嗎?”
段瓷半眯了眼,望著他,神情不似迷惑,也不震驚。
“那就買單吧。”安老板大方地攤手。
段瓷犯了一下糊塗,“她要去美國……”
從聽見連翹名字起就急欲插嘴的小寒,此刻終於忍不住了,“你不會不讓她走?”
二人皆驚。
半晌,安紹嚴柔聲訓道:“小寒,不行這麽大聲跟哥哥說話。”
小寒很著急,“爸,連翹出國了?”
“她在公司開會。”好笑地看一眼段瓷,安紹嚴說,“她不開會,我哪有時間帶你出來玩。”
連翹聽不見安紹嚴的得意,耳邊是昆明項目回京的現場人員的匯報,開業籌備跟進,市場推廣計劃討論確定。散會後又拿著前期商家訪談的資料,回到辦公室裏做盈虧平衡點預測。正算到最複雜的步驟,卡了一下,筆尾支著下巴,耳廓莫名發燙,越揉越癢,隨手拿了水杯冰在耳朵上,發現窗外漆黑一片。
助理幾時把燈打開的,她都沒注意,辦公室一片死寂,水銀燈的白光映在玻璃上幽森淒涼。看看桌上那隻銀色的圓座LED鍾表,不覺又是一天終了時。
大廈的空調已經停了,置身伏天的悶室,難怪連耳朵都熱,連翹起身去開窗子。一個來回的走動,所有生理需求都來了,又想去廁所,肚子又餓。翻動文檔,差得不是一星半點,索性存好盤帶回家去做。
經過上次一鬧,那些影子不知道還跟不跟了,自己開車走那麽偏僻的路段,多少有些害怕安紹嚴這部幾十萬的車子為她招來禍端。
車混進夜色,擔心也就沒了。半空都是溷濁的尾氣,一頓流星趕月開出了高速,似乎才敢放開呼吸。小區悉悉簌簌蟲鳴不斷,溫度清涼,連翹心裏喜歡,想到一本子數據未核,怏怏上了樓。高跟鞋噠噠,節奏有氣無力,被對門的開鎖聲輕易打斷。
“喲,才回來啊連兒。”老太太一嗓子,二樓剛滅的感應燈又亮了。
連翹被她這一詐一驚倒弄出了幾分精神,“薑阿姨您還沒睡啊?”
“演陳賡大將呢,趁廣告我下樓買根冰棍兒。怎麽就你一人兒呀?哎喲對了,咱樓下那小賣部沒關門吧?”
“沒,亮著燈的。”
“太好了。回頭再說吧,我得趕緊去。”掩上門,穿著拖鞋就出去了。
連翹搖頭笑笑,鑰匙****鎖孔裏一擰,到頭了,心叫古怪。
推開門,客廳裏有光,是角落裏壞了一隻燈泡的那盞釣魚燈。
段瓷躺在沙發上,身上是她的白色珊瑚絨浴袍,頭枕扶手,對開門進人全無反應,隻有眉骨下方輕顫的睫毛,出賣了主人並沒睡著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