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42章

連翹一進酒吧大門就被楊霜看見了,沒浪費時間找人,可她還是稍有不滿。以前常去的夜店不在這片兒,她開車繞了半天才找到店子,沒喝酒先暈了。

“你什麽時候開始到這邊活動了?好難找。”手機和車鑰匙扔桌麵上,連翹抬眼打量過室內環境,沒發現什麽出奇。倒是隔壁桌聚了一群嘰嘰喳喳故意惹人注意的小女生,瞧年齡像是附近學生。挨個兒看了看,她遲疑地說:“質量太一般了牙刷……”

楊霜沒好氣,“得了吧。”狠剜她一眼,“十一鬱悶成那樣,我能有心出來風流快活,當誰都像你那麽狼心狗肺呢。”

三人成狼,這下連翹也相信了自己是狼,話說得更加不帶人情味,“十一鬱悶?你瞎跟著起哄吧。都說了我和他沒什麽,就你當真。”

“可留點兒口德吧,祖宗~~”楊霜屈指在桌麵上敲出求饒的節奏,“這話給十一聽去,肯定又炸了。你說,我這就離京微服私訪幾天,一眼看不著,怎麽都原型畢露了呢?”

不知道王鵬琳娜使了什麽妖蛾子,文爺突然召他去深圳,正經事沒有,就是每天上哪兒都揣著他。早八點起床,十一點鍾門禁,本職工作雜役,兼做司機,穿得人模狗樣,開車還不可以猛踩油門……楊霜實在熬不住了,泣血央求表哥替他做保釋。巧死了段瓷巴不得耳根清靜幾天,根本不可能攬這爛債,沒好言語地讓他老實待到刑滿釋放。楊霜先還得意洋洋威脅說找狐狸。段瓷直接告訴他,人去美國結婚了,你找去吧。那語氣,摻了冰的二鍋頭似的。楊霜一聽,壞了,趕緊跟老爺子報備:“爸,十一媳婦兒好像跑了。我得回去給調解調解。”老爺子嘴上說你少添亂,實際也是一憂國憂民的主兒,睜一眼閉一眼,放他溜回了北京。

楊霜回來見到段瓷,假裝無事地提起連翹——這不費勁,反正他本來也什麽都不知道,可段瓷是明顯的回避,不願談及。

“你太高估我哥對付女人的手段了。”楊霜歎息,說的話一貫褒貶難辨,“我早就告訴過你,他玩兒不好你說那一套一套的,偏不信。這可好,你玩夠了曾經擁有,大步流星奔往發達國家去天長地久,看都不看一眼那些深陷在情感發展中國家的勞苦大眾。”一仰脖子把酒喝光,放下杯子的姿態很沉重,大半杯冰塊在裏麵蹦跳亂撞。

連翹沉默著,理智一絲一絲抽離,心比冰塊跳得瘋狂。結婚?她不相信段瓷會造這種謠,但楊霜也造不出這種謠,想來想去,歸結是段瓷為她堅持去美國的賭氣說詞。

楊霜恨鐵不成鋼地搖搖頭,“倆人互相躲來躲去的什麽事兒啊?你以為人生地不熟的,我挪這邊兒來圖的什麽?還不是怕你們碰麵嗎?十一說他晚上要跟客戶去酒吧,我估計跑不了東邊咱常去的那幾個窩子。”

連翹笑笑,“還挺有智商,不嫌累的。”自覺拿過杯子倒酒。

她不知道楊霜點的什麽酒,沒有氣泡,貼著杯壁滑下,平靜地注滿這隻平底方口的杯子。杯體不高,但容量很大。

有細微淺淡的悲哀,杯中酒一樣漫上來,難以言喻。

忽然憶起芭芭拉回美國前對她說的話,是預感還是天命?笑容爽朗的芭芭拉,有著吉普賽女郎那般詭秘精準的直覺。或許應該說旁觀者清。

總之她與段瓷,雖未生怨恨,事到如今卻是怎麽也回不去了。

散得不好,連陌生人也不如。

一口酒含在嘴裏,浸泡著舌齒,辛香刺鼻,辣氣衝喉,強忍著咽下去,雙眼頓時氳上一層霧。“這什麽啊?”她晃晃杯子裏僅剩一半的不明**,沒形象地噴氣,“辣死了。”

楊霜舔著虎牙,訕訕地說:“一口灌下去半杯,可樂都能辣死你。”何況是沒加任何軟飲的綠伏,她看也不看就倒來喝。

連翹這才低頭看清酒牌,一團火從胃裏炸開,“點這麽衝的酒……”這小子沒安好心,怕她不肯坦白交待,準備灌酒逼供了。想想她還自己開車來的,真不明智。

他把冰盒推過去,“弄得我都不會做人了,你說我勸合還是勸分吧?搞不明白你,我哥差在哪兒啊?”

連翹為難地問:“你相信我會說實話嗎?”

“我就是不想惹十一。關鍵是你們倆的事,我去問他也白問,他根本編都懶得跟我編。”楊霜目的很單純,“你雖然有可能不說實話,但拿假話哄服了我也行啊。”

再一次確信牙刷有著常人無法理解的思維。連翹嚼著冰塊,聲音含糊,“還是喝酒吧。”又往酒裏加了些冰,晃晃杯子,“我剛才一口喝了那麽多,你得趕上。”

他舉杯,喝一口,歎一回氣。

覺得無比可惜,他沒打算跟狐狸有什麽實質性發展,但確是非常喜歡她這種性格,一起拚酒嗑牙再好不過。十一太讓他失望。楊霜算是看明白了,“感情這方麵的事,他也就是裝著唬人,其實根本不知道深淺,太逞強。”

連翹說:“我就是看出這點,才不想再繼續下去。本來兩個人在一起隻為高興,結果變成我在玩弄他感情了,這不太好。”她笑出妖氣,兩隻眼睛似乎能聚集微弱光線,在昏暗中閃閃發亮。

楊霜駭然,“狐狸你眼睛是夜光的!”

他這麽一叫,連翹對著手機屏幕照了照,揉揉眼睛,那些光就隱了。“我隱型眼鏡好像掉了。”她低呼。

楊霜湊近來細看,“你戴隱型眼鏡嗎?”

“叫你看見了還算什麽隱型?”她推開他,丟下照不清人影的手機,“我去洗手間。”

倉皇起身,與路過的服務生撞得兩兩悶哼,對方端著客人要的酒水,下意識先穩住托盤。連翹後退了一步,沒找回重心,感覺地板顫了兩顫,有人急速跑動所致,手臂隨即被人牢牢扶住。她以為是牙刷,卻聞到極熟悉的迷迭香味。不是香水或衣物香氛,而是浴後精油的香氣,不久之前段瓷剛好在衣帽間碰灑過這樣一瓶。

在煙酒混和的環境裏,這香味尤其突兀。

一旁的服務生連連道歉,連翹頭也不抬,問過了洗手間位置,疾步走開。

楊霜趴在沙發靠背上,仰頭看向段瓷,“你怎麽也跑這邊兒來了?”

段瓷對他的問話莫名其妙,“客戶說來我能攔著啊?”扶扶眼鏡,繞進來坐他對麵,望著桌椅間穿梭的身影,“多啦?”

“沒~~”楊霜坐回來,“她隱型眼鏡掉了去戴上。”

“她眼神比你好多了,戴什麽眼鏡?”從來沒見她戴過隱型眼鏡,幾天不見還近視了不成?

楊霜聳聳肩,“可能……強生美瞳那種讓黑眼仁變大的眼鏡吧?誰知道。你完事兒了嗎?”

段瓷點頭,“剛散,經過這兒看見好像是你們倆,把人送出去又折回來的。”拿過酒瓶看看,下去一半了,冷笑,“怎麽,餞行呢?”

楊霜被噎得打了個嗝,“不是想著勸勸架嗎?”

“甭勸了。沒架。”段瓷說,拿著麵前的酒杯無意義地輕晃,有趣地看冰塊在**裏沉下又漂上來。

“哥,我打聽明白了。”楊霜向後看一眼,斷定人沒這麽快回來,神神秘秘地前傾了身子八卦,“你知道她為什麽去美國嗎?”

段瓷不吭聲,酒杯卻停止搖晃。

楊霜嘿一聲,“狐狸說,十一太瘦,抱他睡覺,半夜做夢夢見進監獄了,攥著鐵柵欄喊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是冤枉的……”再也抑製不住地倒頭大笑,能耍他一回太不容易了。

段瓷斜睇他那在深圳幾天沒熬夜愈見圓鼓的兩腮,“那你留神,別一起睡的夢裏餓了,再把你當扒豬臉嚼了。”

楊霜忽然想起來小時候賴著和琳娜睡覺,夜裏好像真有被她咬過,一陣惡寒。手機鈴聲驟響,他嚇得一激靈,看清是連翹扔在座位上的手機,破口大罵她鈴聲擾民。

段瓷無視反應過度的人,拿起手機,沒含糊地給掛了。不到幾秒鍾再次響起,他看看來電,國際區號,這次猶豫了一下,還是掛斷。

楊霜揉著脆弱的小心肝,歹聲歹氣地問:“誰啊?接起來告訴他等會兒,沒完沒了的。”

“國際長途。”回答被鈴聲打斷。屏幕上一串號碼,看區號不是波士頓,也並沒存進電話本。段瓷不做猜測,按下了接聽,聒噪的女聲立刻傳進耳朵。

“幹嘛不敢接電話?躲得了和尚躲得了廟啊?你到了美國來還不遲早得見我?你瘋夠了吧連翹,還真要移民怎麽著?你移過來也行,要能把我哥帶著,我替我們全家謝謝你。”

段瓷冷冷說:“你好像沒有哥,段超。”

十一和連翹分手的事,被楊霜添油加醋說出來,芭芭拉更加怨恨老約翰沒在第一時間告訴她連翹要移民,本來她可以早一步將事情無聲無息解決掉的。

段瓷對她的馬後炮很漠然。

楊霜追問:“狐狸要嫁的那個男的是個什麽樣的人?你見過嗎?”

芭芭拉怔怔了好久,“什麽男人?她成天就是念書,哪來什麽男人?”

“十一說狐狸要去美國結婚了。”楊霜不知道該信誰的。

“你們別折騰了。”段瓷伸手要過電話,“她還忘不了那人,願意回就讓她回去吧。在我身邊我看著也是添堵。”

芭芭拉還在咀嚼楊霜的話,“她跟誰結婚啊?”

“帶她去美國的那男的,據你觀察還愛著的那個。”段瓷懷疑她在故意刺激他。

“據我觀察沒這麽號人物啊。”芭芭拉隨口亂說的話早忘得一幹二淨,任他再提醒,也想不起來這是自己曾散布過的消息。

段瓷氣結,“甭跟我裝神弄鬼,什麽時候了?她是你丈夫的學生你不知道?她今年幾歲你不知道?我想娶她你知不知道?你站她那邊兒瞞著我?段超你思維是不是有問題啊?”

“冷靜,冷靜。”楊霜一邊安撫一邊眼巴巴等著狐狸回來,聽聽他哥火辣生猛的內心剖白。

段瓷壓抑多日的怒氣嚇得了楊霜,嚇不住芭芭拉,離得遠,她不怕挨揍,十一發飆摔壞的也隻是連翹的電話。“那是連翹不想讓你知道的,我跟你說算怎麽回事?再說有些事我也搞不明白,她從深圳跑到北京來當個文秘,這種事我比你還奇怪呢。但是她不說,我隻能猜,是她家裏發生變故了,還是她自己得了什麽病不能累腦子之類的……這些沒影兒的事你讓我怎麽跟你說?不過我可以告訴你,十一,確實沒那麽個男人,連翹是自費來進修的,她在波士頓的生活我很了解。”

段瓷已經無力惱她信口造謠的事,他看著從洗手間出來就趴在吧台上跟酒保竊竊低語的連翹,感覺頭腦從來沒有這麽混亂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