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41章
隨便你吧。
段瓷也這樣說過。說這話時他抱住了她,很輕很暖的懷抱,隻是她看不到他的眼。
擁抱這種行為真是再奇特不過了。
而這個明明是她爭取的結果,卻忍不住要失望……
恍惚不是好行為,尤其不該在駕駛中出現,眼看旁邊線上的車輛打轉向燈靠過來,連翹一腳踩下刹車,同時朝左邊猛打輪。安紹嚴這車唯一的毛病就是製動踏板高,急刹車的時候手忙腳亂。輪胎啃上路緣石,車停了下來。
那輛調頭的車裏,司機挺不屑地看著熄火的奧迪,反方向開走了。
左前輪寸長一道月牙口子,抬腳踩了踩,已經開始撒氣。
給安紹嚴打了通電話,“你車胎爆了。”再不知道應該幹什麽。
一沒兩照、二不會換胎的人束手無策地叉腰站在路旁,香車美女,也算馬路一景兒。隻可惜這條駕校試駕的路段,沒什麽人有這眼福。
正鬱悶著,一聲喇叭響,有輛不起眼的灰色小車挨過來停穩。車裏坐兩個年紀不太大的男孩子,其中一個操著地道的北京口音問:“怎麽著,美女?用幫忙嗎?”
連翹的視線自空蕩蕩路麵上收回,笑著看他,“幹嘛不用啊?”
她車裏沒工具,不過對方配備得很齊全,搖把扳手輪番上陣,數分鍾搞定,半點不含糊。連翹目送活雷鋒的車子消失在視野,完全相信他們車上有可能還放著一隻TT備胎。
車倒出來,停在路中央。許久,一輛卡車從後方駛來,示警地鳴了聲笛,飛快經過。
安紹嚴才換個方向上路,沒走出多遠,連翹便來電話說有人幫忙換好車胎了。司機一臉奸相:“怎麽樣,安總?我就說咱不用過去吧?她就往馬路中間兒一站,肯定有人願意幫忙。”
安紹嚴笑笑,“她是今兒運氣好,平時那條路上幾乎沒什麽車。”
“我倒覺得是那哥們兒運氣好,那麽偏的路上還能遇見美女。”兀地大笑,“不過他咋這麽快就給弄完了,要我就趁機會多磨蹭一會兒,最低也套個電話號碼啥的,哈哈……”
安紹嚴學他傻笑,“哈哈。好好開車。”低頭看手機上的日程提醒,錯按撥號鍵,屏幕上出現通話記錄,小翹兩通電話打來的時間相隔不過十餘分鍾。“是夠快的。”喃喃一句,問道:“你一般換個車胎要多久?”
“怎麽也得十來分鍾吧。”畢竟誰也不是天天換胎玩兒的,沒那麽熟練。
安紹嚴搖搖頭,合起手機,“跟我年輕那會兒比慢多了。”
司機噗哧笑出聲:“我一聽您說‘年輕那會兒’怎麽怎麽樣的,可想樂了。”自鏡子中打量那張養尊處優的臉,語氣相當之懷疑,“我說嚴哥——您換過車胎嗎?”
安紹嚴不急不惱,“我給老板開車換胎的時候,你還沒車胎高呢,小子。”
上一次換車胎,還真要追溯二十幾年前了。
說不堪回首也太無情,不過,真的是因為太艱難,就快要忘記是怎麽活過來的了。
連翹跟著公司前輩去走訪品牌商回來,安總裁還在辦公室裏思索人生,心中充滿對易逝昭華的想念。連翹哪懂他神聖的傷感,隻瞧見人在悠閑倚窗遠眺,指間還飄著嫋嫋小煙,成心煞風景地問:“什麽時間了還在這裏看落雨,洽談會你不去啦?”
“回來了?”安紹嚴戴上眼鏡,轉過身看她,“不讓你去偏要跟著,挨澆沒有?”
連翹笑起來,“我什麽大風大浪沒見過,這點小雨值得躲嗎?”自詡做人低調,低調得眉飛色舞。
安紹嚴大樂,關了窗,到桌前摁滅香煙,坐下來問她:“跟他們聊得還不錯?”
“一般般。”她半坐在桌子上,手指劃著椅背,笑容像偷來似的不肯張揚。
“看你美得要開花兒一樣。”他十指交叉,撐著下巴仰望她,唇似一弦好看的新月,“就那麽喜歡做商業啊?”
“我看到他們那種刮目相看的眼神,暗爽而已。”過後也就意興闌珊了,伸個懶腰,望向被雨水模糊的玻璃,“北京向來這麽多雨嗎?這個月幾乎每天都在下。”
安紹嚴說:“今年雨大。”
她笑笑,扭頭,“你還記不記得那年深圳大雨,剛好你從廣州出差過來,結果車子給水淹了。”
安紹嚴啼笑皆非,“還不都怪你,在商場樓上打電動,從早玩到晚。當時開我們老板的皇冠3.0,中午吃飯的時候司機還下去看了看車,一看水剛沒一層輪胎,沒什麽事兒,回來陪你接著玩。”他仔細回憶了一下,又說:“抓那個毛茸茸小玩具是吧?花掉幾千塊,抓上來一堆巴掌大的貓啊狗啊,心滿意足出門,找不著車了,水漫了車頂。我跟司機當時就傻了。”
“我還遇到同學,後來回學校大肆宣傳說連翹交男朋友,是戴太陽眼鏡的電視明星。我心裏想才不找你這種男朋友,比我長得還漂亮,和你在一起人家會說我包養小白臉……”她越想越好笑,一時忘乎所以,說到後麵幾個字驟然收聲。
當年他和方美茶在一起時,所有人都這樣形容。因為腰纏萬貫的方家小姐其貌不揚,而安紹嚴落拓小子也就罷了,偏偏長相又太過小白臉。
連翹以前隻在電影裏看過這種愛情戲碼,沒想到現實版是那麽驚心動魄,從頭到尾都是悲劇。
以致現在的安紹嚴越是容易滿足,她越是一陣陣心疼。
耷拉眼角瞄他一下,迅速收回目光。
他覺察到她的顧忌,並不以為意,隻說:“你們那麽小年紀就意識不良。那是九二年吧?你好像才讀初中,就知道包男人。”
連翹訕訕笑道:“我比較早熟。”司機敲門進來提醒安紹嚴出發去開會,適巧緩解她的尷尬,隨手拿起桌麵上的金色請帖把玩,“真會有這上麵寫的這麽多金融機構到場嗎?”
安紹嚴穿上外套,看她一眼,“你想去?”
她猶豫,“隻有一張請柬吧?”
“這倒不是問題。但是現場可能會有不少媒體。”他怕她會意外上鏡。
連翹低頭審視自己著裝,“剛好今天穿的也是正裝。”
安紹嚴沒再阻止。反正他們不是主辦方,她也不用做發言,應該沒那麽多鏡頭的。
活動做得很精彩,演講的觀點比較出新,論壇上幾位專家的發言也沒那麽假大虛空。三個小時聽下來並不累人,連翹感覺沒枉跟來,出了會場還興致勃勃同安紹嚴討論會上的一些話題。不過多是她在說,安紹嚴認真狀傾聽,兼顧替她看路。
這種五星級酒店裏往往同時承辦幾個活動,下午開始的大致都在這個時間散會,來來往往很多人。連翹忙著向他發表看法,一路與別人擦撞,接連說了幾句對不起。
安紹嚴忽然頓住腳步,“電話掉了。”不由分說拉著她往回走。
連翹說到一半被打斷,隻怪他掃興,沒注意到鏡片下那雙因拙腳謊話而閃爍的眼。
也沒注意到原本前進方向走廊盡頭的男女。
段瓷卻看到了她,雖然隻不經意的一瞥,且瞬間就轉身成為背影,他還是眯起眼睛,看到失神。鬆脫的袖扣已被鎖好,他手臂仍半抬著。
蘇曉妤納悶地抬頭,順著他目光望見熟悉的人,“那是……安迅?”
“嗯,應該是。”他垂下眼,看看一絲不苟的袖口,“謝謝。走吧。”
她回以一笑,錯半身位跟著離開,手撫耳釘,不著痕跡回頭,安迅與那道倩麗身影已沒入一間會議廳。
蘇曉妤剛才第一眼就看到了安迅身邊還有個女人,兩人距離並不似普通上下屬關係。段瓷大概也看出了這一點,否則難以解釋他過於複雜的目光。
會場裏當然沒有安紹嚴的手機,他手插口袋,攥在掌心的機身微潮。會議的靜音模式還沒有調回來,連翹進門拔號也未穿幫,轉與酒店服務人員谘詢。
其他人各自忙著清理現場。安紹嚴輕鬆自一摞會議資料下麵找出失物。
領班先鬆了口氣。連翹謝過對方,狐狸眼斜睨,意味深長。
安紹嚴對她目光並不閃躲,腦中浮現走廊裏段瓷與蘇曉妤親密的一幕。
出了酒店,光線豁亮,陰霾竟消散全無,若非地麵濕亮仍有積水數灘,人們幾乎疑心頃前的暴雨是場幻覺。天際綴一片浮金紅雲,氣壓升高,暗示明日的晴朗天氣。
連翹做個深呼吸,滿意空氣裏一點車尾氣味也沒有。站在大堂門前等司機開車過來,她抽空說:“你今天注意力很不集中。”
安紹嚴笑容可掬,“老嘍。”
“但還是很英俊。”她歪頭看他,眼神像小孩一般肆無忌憚,“要年輕幹什麽?我都不再假裝二十歲了。”
他當頭一顆爆栗,“你還想怎麽裝?”
力道非常重,她猛吸了一口氣,五官糾結,疼得有些惱,搞不懂為什麽哄他開心卻要挨揍。弓起食指想還回去,又覺不妥,身邊往來不乏業界同仁。最終怒氣變怨氣,揉著眉心不肯再吭聲,兩頰燦壓夕陽。
安紹嚴觀察半晌,忍不住問:“想往我飯裏吐口水是不是?”
連翹哭笑不得,“你差不多點好嗎?”
她不介意他待她如小孩,感覺親切溫暖,可是也要分分場合。她穿著最正式不過的套裝,混身商界菁英,他舉手就給她吃栗子……怪尷尬的。
麵前孩子氣的微窘,與她說“我鬥不過他”時淡漠的表情疊相對比,安紹嚴別開視線,“小翹。”想要求她能一直這樣,哪怕隻是麵對他時,允許自己像個孩子,像個女人,別再像連明雲那樣,把自己當成神。思緒像視野盡頭的卷雲般幻變,末了,他隻說:“到美國之後,有些東西重新再學吧。這邊沒遇到好老師,教的也不對。”
連翹凝神望著他鏡片上的豔麗雲彩,片刻,眉眼徐徐舒展,“好啊。”她卷著鬢角的碎發,低笑一聲:“我這麽聰明,學什麽都快。”
同樣一句話,回頭在電話裏向追蹤她近期去向的楊霜說起時,得到的卻是冷冷一哼,“那是那是,管理個商場算什麽啊?有什麽事你學不會?扮二十歲純情少女都倍兒成功!”
“別冤枉我,”連翹趕緊聲明,“我扮的是二十歲不良少女。”
楊霜又氣又笑,哇啦啦數落一通,“出來吃酒。”
連翹問:“琳娜允許你找我了嗎?”
“她管著我嗎?”一頓,楊霜恍然,“噢——你以為我這些天沒找你,是她不讓的?我能那麽沒出息嗎?我是讓文爺給拎回特區去了……你行噢狐狸,我消失了這麽久,連個電話也沒給我。死沒良心的。”
連翹打個冷顫,嘻笑:“我這不是被拆穿了心虛嗎?”
他大咧咧截了她話尾,“甭遮了,快點出來,我還有別的事兒找你問呢。”
“啊,我這兒還得晚點兒,要不你們先玩吧,我忙完給你電話。”
楊霜嘿嘿怪笑,“誰們先玩?哎呀我知道你躲什麽呢?跟那兒詐呀詐呀的,費勁。就咱倆人兒,沒找十一。這下能出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