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小邰名海亮號海量,段瓷第一次帶他上酒桌的時候就說:“父母對你寄望頗高啊,別辜負二老給予的這名字。”邰海亮自然是不肯辱名負命,所有想撂倒他的人都得付出一定代價。好比眼前這五六隻不長記性的。
有趔趔趄趄被女伴攙著,重申有海量在再不沾酒;有攔了出租說回剛才打麻將的賓館睡覺;有張羅去洗澡的。段瓷重心亂躥,思路倒還清晰,兩個酒窩邪氣盛放,問人家:“淨桑還是葷捶啊?”被小邰一把拉過塞進車裏。
留那幾個人後知後覺道:“還知道惦記這個,小子還是有量。”
坐在出租車裏,小邰擦著汗問:“您怎麽著?沒喝夠啊?”
段瓷自己也納悶:“我怎麽不醉呢?”
小邰不知道他是受了什麽刺激,問了幾句沒個所以然,自己倒開始頭暈腦漲了,心想趕快把人送到家醒酒,他好回去抱老婆睡覺。
段瓷聽著自己家小區名字一愣神兒:“不去那兒。”跟司機說了連翹家地址。
小邰感覺耳熟,到了才想起是上次來接楊霜的地方,因為走岔了路印象還比較深。頓時悟到難怪十一能知道這附近的項目,原來楊霜在這有房子,還真是碰巧兒。
司機嘟噥:“地兒可夠偏的。”
小邰回神兒:“對了,刷子不是明天才回來嗎?你現在去能進得了門嗎?”
段瓷語氣篤定地說:“能進去。對麵那屋的有備份鑰匙。”
小邰說這都幾點了,擔心他冒冒失敲門要鑰匙,對門兒的再跟他急了,勸他說還是回城裏吧。他不肯妥協,小邰又不好強擰,便要下車把他送進門。段瓷搖頭頭疼,改為費力擺手:“甭跟出來了,我自個兒沒事。這兒不好打車,你趕緊坐這個回吧。”
看他倒也醉不到哪兒去,頂多挨人家幾聲責備,總能進得了屋,小邰也沒多爭。車繞出去幾條街了,響起陣頗怪異的嗚嗚聲,小邰和司機互相看看:“車壞了?”司機搖頭。他尋聲回身找了半天,一低頭看見段瓷的手機落在後座地上。撿起來呼叫還沒斷,竟是楊霜打來的,感情這位爺兒回來了,小邰略略寬心,接進來直接說:“剛送你們家去,估計這就上樓了。”
楊霜莫名其妙,以為他接錯了電話:“海量?我刷子。十一呢?”
小邰揉眼睛說道:“送你城北那行宮去了啊。你沒在嗎?”不可能的,他不在的話,十一幹嘛放著自己家不回跑這麽遠來?隻道他還沒到家。“他喝得可不少,現在沒見醉,怕一會兒就懸了,你要不還是過來看看吧……”
“打住打住!”楊霜聽得頭頂小鳥嘰喳亂飛,打斷了他,罵道:“稀裏糊塗說什麽呢?你丫又喝了吧?還行宮,我在北京總共就這一套房子,還是文爺的。”
小邰真糊塗了,說了下大略方位:“記得前陣了,啊,段大姑奶奶回美國那天,十一讓我去接你的那地方,不是你家嗎?”越說越小聲,壞了,該不是哪個女人的家吧?這五更半夜的十一去了算怎麽回事兒啊。
楊霜倒忘得一幹二淨:“我呸,你哪兒接的我?倒回去看看,是不亂墳崗子啊,要不就狐狸洞什麽的……”蹭地坐了起來,音兒都變了:“啊?你說哪兒!”
連翹正調出來昆明的項目信息指望跟它廝磨半宿,忽然聽見樓道裏有人用嘴打響兒,舌頭彈碰上牙膛發出的脆亮一聲,為了逗亮感應燈。好多人都會用這招,段瓷打得格外響。她自嘲地搖搖頭,才壓下腦中魔症的想象,隻聽房門悶響,像是有人重重撞在上麵的聲音。連翹被彈起來一般跑過去,筆記本電源線絆掉她一隻拖鞋。
伏在貓眼上向外看看,樓道亮著,但空無一人。
段瓷在樓門口碰到比他酒氣還重的家夥,拿著鑰匙半天對不準鎖孔,還是他看不過拿過鑰匙開的門,又幫忙把他一樓的家門打開,這才爬上四樓。力氣盡失地倚門而坐,手搭在弓起的膝蓋上,抬頭看著對麵薑阿姨家大門,再看看手表,再有三四個小時天亮了,要不等老太太晨練出門的時候再要鑰匙?
他自言自語道:“你好像一傻缺兒……”
背後的防盜門哢嗒開鎖,門板被緩緩拉開。
段瓷隱約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也不收回重心,身子隨著門開向後倒去,躺在地上欣賞她的驚慌失措。燈光在她頭頂照下來,整個人似爍爍閃亮,他連眼都不敢眨,就怕猛地一道白光爆起,而她在光中消失。
連翹嚇壞了,這人怎麽昏倒還睜著老大一雙眼睛?疑似光線太暗,蹲下來看看,又摘下他眼鏡,確實眼風招搖地在瞅她。
“摘我眼鏡幹什麽呀?”段瓷苦笑,他被門坎硌得腰疼,沒力氣地訓她:“就在那兒看,也不知道過來扶我。”
以手揮去濃濃酒味,連翹拖他起來,拍著他衣服上的灰塵,長呼口氣:“好好的跑到我家門口死不瞑目幹什麽?”
會害怕的狐狸,他嘿嘿笑,無聲說:你好漂亮。
她聽不到看不懂,追問他說什麽。
“我說時來不及思索,而思索後還是要這麽說——”他靠著她肩膀,字正腔圓朗誦道:“你最可愛。”
連翹頭疼地擰眉:“在哪兒喝的啊?”費力躲過茶幾,把他扔在沙發上,起身要去拿毛巾。
段瓷一把拽住她,很不高興:“我說什麽你沒聽見啊?”
“聽見了。”她推著他的手:“出了名的一杯倒,怎麽還有人灌你?”
他哭笑不得:“哪出的名兒?你又知道了。”揪住她動來動去的手反剪到背後,抵著她貼向自己,咬牙威脅:“誰說我一杯倒?”
她躲不開,向後縮縮頭,眯起眼一字一頓很輕柔很可愛地說:“阿、它、西~”
他愣:“好像女優……”
連翹瞪著他,張嘴去咬他下巴。他挨挨蹭蹭,追著尋著,四片唇到底糾纏到了一起。
兩隻腕子合攏被掐在身後,她站不住,幹脆將身子壓上去,單膝撐在他雙腿間,欺著他的唇越吻越狠,連呼吸都放棄了。段瓷意外她的,下意識地想退,後麵是沙發,無路可退,手上一鬆被她掙脫了開去。得到自由的雙手抬起來捧著他的臉,又溜至肩頸,不安分地**,吻卻輕柔下來,細細輾轉慢慢品,吮吸聲惹人遐想。他鼻息漸重,酒氣噴灑於吐納間,她便跟著醺然似醉,低頭咬住他上衣的拉鏈,手按著他大腿,整個人從沙發上滑跪至地板,身體前傾,睡衣領口乍隱乍現的春光撩人。
段瓷喉幹舌燥地吞下口水,衝腦,閡了沉溺的眼,撫著她柔軟微涼的發。懷中卻倏地一涼,睜眼看見她負手站立,居高臨下地打量他,滿臉怪笑。
他癱坐在沙發上,衣衫不整,天旋地轉,猶在癡癡仰望:這角度看她的胸還真是壯觀。不但不肯退去,反而愈加雀躍。
連翹不知道自己正被意淫,隻瞧他迷離的眼神,懊惱自己挑逗了半天這醉鬼,根本是對牛彈琴,頓時玩興掃地,耷拉著肩膀去給他燒水衝澡。剛插上熱水器插頭,拖拖拉拉的腳步聲近了,她以為他醉了要吐,急促回身卻險些撞上人。
他將她困在手臂與牆壁之間,嘴角還掛著零星的笑。連翹腦中警報高響,試著抬手推他,被捉住了覆在他跨間。段瓷給她的訊息是愛莫能助,想法其實很陰森,兵臨城下,投降還是死戰二選一,哪有不作為的道理。她如觸炙炭,快速將手縮在胸前,完了,玩過頭了!手被他慢悠悠撥開,連翹慌不擇路,揚手扳開了淋浴水閥。
一腦袋涼水澆下來,段瓷欲火半熄,換成怒火熊熊,他喉頭上下聳動:“不好使。”收臂把她拎上滿是水珠的洗手台。
連翹坐在上麵掙紮著踢腿:“段瓷你放開我。”
他將手指放在嘴唇上發出“噓”聲,笑意忽然一僵,抹了把臉,抬眼認真審視她。
連翹迎上他專注的眼,知道他想起了什麽,手按著冰涼的陶瓷台麵,腳趾夾起他被打濕的T恤下擺扯了扯,嗔道:“你得去換鞋子,看把地磚踩髒了,我剛擦過的……”
他鬆了口氣,在冷汗和涼水雙重刺激下微微發抖,將她抱下來擁進懷裏,想用她的體溫取暖,卻發現她也渾身涼透。
“你好冷!”她指控道。
他啞然而笑:“嗬,借我抱會兒。”
她嗯嗯呀呀:“那你隻能抱一會兒噢。”反手圈住他的腰。
他很聽話,擁抱極單純,連手也不動,隻緊緊摟著她。
連翹便靠在他胸口大膽數落:“酒後亂性。”
“我是借酒裝瘋。”他搖頭,下巴蹭得她頭皮癢癢,忍不住噗哧笑出聲。
花灑悉悉落著水,洗手台上瓶罐歪倒,滿室狼籍。
不管怎樣,連翹告訴自己,再也不許惹沾了酒的段十一。別人喝了酒胡鬧也不過一時,酒勁兒上來便倒頭大睡,而他整夜纏著她歡騰,天蒙蒙發亮才趴在枕頭上歇去,也不是困而是乏了。連翹早就渾身軟綿綿,枕著他手臂仰望天花板,小聲說:“喝完酒上床傷身體。”
他咕叨一句:“和工作都能使人對外界漠不關心。”
“去掉‘做’。”連翹歎氣,又歎一聲,是他那句“你最可愛”的份兒。“我雖然是學理工的,但像巴爾紮克和普希金這種文學大師的話,多少還知道一些。”
之前換下語序也就算了,這句篡改得太離譜。
他笑,在奸詐狐狸臉上輕掐一記。
她翻身同他麵對麵躺著,好奇道:“你對酒精的反應真特別。”
他閉眼不再答話。她不知道喝酒前還幹掉半壺咖啡——多加了10%咖啡豆的極品藍山。
連翹眨著眼猜想,與許欣萌的見麵有這麽難過嗎?要很多酒來催眠,仍是無法安睡。
沒預兆地,他開口說:“欣萌問我對她的感情是不是習慣。”
連翹懵懂數秒,搞清楚他是在交待晚上跟許欣萌的談話內容。
他對她的不作回應早已沒脾氣了,兀自繼續說著:“她是崇拜我,就完全沒法了解我在想什麽,一開始把我擺的位置就錯了。以前我沒概念,但我清楚她給我的不是我想要的,我也以為能習慣,其實從來沒習慣過。不知道這些話能不能跟她說,說出來太冷血,不說又給她留念相。”沉默片刻,他調下目光:“你就是忘不了以前是嗎?還得多久呢,連翹?”那個人到底對她做了什麽,讓她又怕,又一直不忘。
她蜷在他懷中,控製呼吸。
段瓷沒等待回答,親親她的額頭,調整下睡姿,想說的說完了,他恬和睡去。
然後沒會兒功夫,連翹也睡著了。
厚厚的窗簾薄曦淺霧,有些陰雲,三四個小時過去天色還不是很亮。
連翹被生理鍾叫醒,看著睡得正沉的段瓷,貪心地多躺了一會兒。窗外有低悶的雷聲,側耳細聽,雨似乎還沒下。床上那個灌了一肚子酒又不知疲倦猛耗體力的人,醒來若不喂點幹糧……別再把她煮了充饑。
起床簡單打理一番,趕在下雨之前去買些吃的回來。才出小區,車喇叭驟然響起,引擎嚎叫之後是輪胎急速劃地的聲響,連翹捂著耳朵蹦進草坪裏,仍能聽見刺耳的刹車聲,終於安靜下來。她這才敢將眼睛睜開一條縫。
一輛三白底藍色閃電花的改裝車停至她麵前,前輪已攀上草坪外的青石塊,車後不遠處還有卷起未散的塵土。
一隻手臂搭在車窗外,楊霜瞪著差點被他撞死的女人,虎牙霍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