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2)
第24章(2)
我道:“過了春天我就回盛京家去,不再來京裏了。這幾年,真要多謝福晉和八爺照顧。”說完福了福。
她臉色有些白,盯著我問:“你……你真不願意跟十四弟?”
我回望她,肯定地道:“我不合適他。麻煩福晉幫我傳個話,請十四爺能忘就忘了吧。”
她微怒道:“要說你自己去跟他說!”
我想了想道:“也好。有機會我再跟他說吧。”說完便福身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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撫撫暴雪的鬃毛,它打了個響鼻,右前蹄不耐地刨著土,我拍了拍它的脖子,道:“我們回家了。”抬頭時,見到老八正背手站在遠處看著這邊。這麽老氣橫秋的姿勢,卻被他表現得非常優雅,他微笑著抬了一下手,算是招呼。我也向他笑著揮了揮手,在心裏祝他好運,然後踩著馬鐙輕快地躍上馬背,把塵土留給身後的人。
聶靖在進城之前就跟我告別,恢複了他那種慣常的奇怪的笑:“後會有期。歡迎再次惠顧。”
我‘嗯’了一聲表示回應。他不太滿意我的冷淡,拉弓向我射了一箭,但來勢緩慢。暴雪也沒躲,等箭到麵前,我居然可以伸手抄住。看著那沒有鏃卻綁著一張紙條的羽箭,我挑眉問:“這是幹什麽?”
他笑著拍馬而去,臨了拋給我一句:“那一個說了收你半價……”
我取下紙條,發現是張一百兩的銀票。這家夥,難道就不能換個方式給人東西嗎?這架勢,一般都會理解為挑戰書。
書案上擺的水仙,從小年夜一直盛放到現在。今天天氣好,茜雲便把它搬到屋外台階下曬曬太陽。我靠欄杆坐著,敏敏在我膝上午睡。我的兩個表妹齊齊蹲在廊下,指點著,輕撫著,嗅聞著那一穗穗芬芳撲鼻的小小花朵,不時輕聲交談著,發出銀鈴般的的笑聲。
慶培進了院子,見我們都在,便笑道:“就差大哥和浩哥哥了!今兒是涵姐姐千秋,我們一定要玩它個痛快!”
大表妹嬋雪站起來笑道:“二哥肯定想喝酒胡鬧來著,仗著涵姐姐生日,部不怕爹教訓。”
慶培嘿嘿笑道:“喝酒有什麽?等你閱選過被退回家來,我們再好好喝一回慶祝!我前兩日剛寫了一首詩,叫《賀大妹子撂牌子》,你想聽不?”
嬋雪啐了他一口,卻又紅著臉向他福了福,輕道:“承二哥吉言,但願如此。”
唉,這便是這個嬌俏秀美的十六歲少女最大的願望了!
慶培聽她這麽說,摸了摸後腦勺沉默下去。
為了打破有些沉鬱的氣氛,我笑這向他們招呼道:“上屋裏玩吧。難得我們姐妹兄弟幾個聚聚,又是我生日,今兒晚上不醉不歸,嬋雪和嬋霖也不許逃。”
我大概真是喝多了,頭昏昏沉沉的。遣退了收拾好殘席的丫頭們,連茜雲也打發回屋,一個人趴在桌子上盯著灼灼燭光下分外嬌豔動人的水仙發呆。
蔥綠細長的葉片中間抽出一穗穗花莖,每穗三到七朵不等,每朵有六片瑩白的花瓣,裏麵是金黃色酒盅形的環瓣,守護著正中的花蕊。我忍不住伸手撫摸,稍一用力便扯下一朵來,放到鼻下輕嗅,那醉人的香氣更顯濃鬱,濃得我有些喘不過氣來……
迷迷糊糊間,聽到有人喚:“姑娘……李姑娘……”
我掙紮著分開一點眼皮,卻隻看到一個模糊陌生的影子,然後,又睡著了。
我似乎被人抱著,忽快忽慢走走停停。可惜我已經沒有任何思考的能力,隻能由著自己的精神在虛無中漂浮著
“她怎麽了?!”一聲低喝驚醒了我。這聲音如此熟悉呢。
隻聽抱著我的人答道:“回、回爺的話,李、李姑娘她……喝醉了。”
“給我!”隨著他沉聲命令,我被交到他懷裏。
我動了動,他伸手往邊上壓了壓快蓋住我整張臉的風兜。我睜開眼,正對上他微怒的眸子,他的臉貼到我頰邊,皺著眉輕道:“又喝酒了,嗯?”
我“唔”了一聲。他便抱著我要往內院去。我酒醒了大半,輕呼道:“我不進去。”
他驟然收住步子,不悅地看著我,我對他道:“放我下來。”
他依言放下我。雖然雙腳落地,卻還是站不穩,晃了一下,仍舊被他摟住。“還是這樣比較暖吧?”他把我壓到懷裏輕笑道。
的確是暖和,但這種溫暖卻是我不得不拒絕的。輕推了推他,他稍微鬆開我些,我仰頭道:“別靠這麽近。”
他沒理會,臉反而越加湊近來,輕聲道:“我不覺得近……”然後就印上我的唇,開始是輕輕的摩擦,接著是舌尖溫暖濕潤的碰觸,後來便成了不可控製的糾纏。
現在這種狀況,以我的反應來說,隻能用一個詞容,就是“欲迎還拒”。沒有力度的掙紮,他搞不好還以為是增添情趣,索性不再做無謂的努力,讓彼此享受個夠好了。
“無錫惠泉酒?”結束之後,他撫著我的臉聲音低啞地問。
他不也喝了?我都能嗅著他衣襟上的味道。於是也問:“房山的房酒?”
他觸了觸我的唇道:“錯了,是滄州十年陳的滄酒。”
我點頭道:“哦,我對酒沒什麽研究。”
他吻著我的發際道:“你還是不要研究的好。”
“我口渴。”我推開他道。喉嚨幹得難受,似乎也是醉酒後遺症。
“那就跟我進屋裏喝水。”
我卻越過他往園子裏走,邊走邊左右環顧著。
他三兩步追上來,問道:“你在看什麽?”
“在找池塘。”我答。
他扶住跌跌撞撞的我,無奈道:“你到底喝了多少?”
“沒多少。李浩比我喝得多,他醉了……”我抓住他的手臂,總算站穩了,“不行,我要走一走,醒醒酒。”
他歎了一聲,攙著我沿鵝卵石小徑往園子深處走去。後來居然爬上建在假山上的涼亭,吹了點冷風,倒真是清醒了不少。
看到前麵幾進院子燈火通明的樣子,便問道:“你在宴客?”
“嗯,還沒散呢。”他答。
“那還在這應酬我?”我奇道。
他從背後圈住我:“誰讓你這位‘貴客’的架子比誰都大!”語氣似乎是平常的淡諷,箍住我腰的力量卻那麽大,腹腔很受壓迫,我怕他再用點力,我會把晚飯都吐出來。
我扭了一下,他就改抓我的肩,感覺……稍微舒服了點,隻是不知道腰上會不會留下指痕。我皺眉問:“心情不好?”
他冷笑了一聲,貼著我的耳邊道:“你說我怎麽順心?”
我低頭不答。他扳過我的身子讓我麵對他,抬起我的下巴問:“一個多月沒見,你就沒話跟我說?”
我對著他微眯的雙眼,可以感知他的怒氣,卻沒有麵對的精力。我拿開他的手,冷淡地道:“我現在不清醒,說不清楚,明天約個時間見吧。”看來還是要把話說開了才行,一次講個明白,我們也許都能輕鬆。
這時有太監端了茶水上來,我咕咚咕咚灌下一肚子水,滿足地呼出一口氣,把杯子放回去道:“不錯的銀針白毫,最好再泡久一點,還沒完全出味。”
他擰眉看著我,沒說話。
夾著茶盤的太監還沒退下去,低頭輕聲稟道:“稟爺,三爺他們正等著您……”
他揮了揮手道:“知道了,你先下去。”
那太監躬身退下。聽得腳步漸遠,我對他道:“我回家睡覺,明天……”話還沒說完,就被他緊緊摟住。用力地近乎粗暴的擁抱法,讓我本來就因為酒精原因負荷很大的心髒跳得更激烈,身體有種被揉扁的感覺。他埋在我頸窩裏,聲音悶悶的,卻又很清晰:“明兒巳時初刻陶然亭見,你要是敢不出現……”
“我不會遲到的。”我立刻答。又不是郊遊,哪會爽約!
他終於放開我,說了句:“在這等著,我讓鍾平送你回去。”然後就轉身下‘山’了。
他走後,我靠著欄杆吹風。過了大約兩三分鍾,忽然間一隻手搭到我肩上來。我嚇了一跳,不過猜他去而複返,轉身問:“怎……”沒說完的話,在看到來人的麵孔時噎在喉嚨裏。
“原來如此!”十四眼裏平靜得看不出一點情緒,嘴角卻掛著讓人驚心的笑,“嗬嗬……真是我的好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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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小子什麽時候來的?他沒跟他碰上,應該是從另一條路上來的。還是反射性地問:“你聽見什麽了?”
他冷笑道:“看到我的哥子和我的女人在一起,還用聽到什麽?!”
也就是說沒聽見,這倒讓我鬆了口氣,我可不想讓他攪了明天的計劃。緊張感一褪,便冷淡地對他道:“別跟我說‘誰是誰的’這種話。”說完便擠開他往回走。
十四被我撞得踉蹌退了一步,我走出不到兩步,就聽他一聲低喝:“站住!”
我腳下一頓,回頭看向他,用眼神詢問,還有什麽事?
他卻沒看我,隻一臉陰沉地盯著地麵,冷冷道:“跟他斷了!”
“不用你操心,我不會跟他的。”我冷淡地回答。
他猛地抬頭,眯起眼盯著我:“那是最好。你別逼我。”
“十四爺。”我對他笑道,“你就當從來都沒見過我,便什麽事也沒了。”最後看他一眼,然後就拾級而下。
看來也不用擔心他會鬧出去,他其實並不那麽莽撞,有足夠的理智控製自己的衝動。我隻是頭痛自己怎麽會陷入這種關係,好在馬上就可以解決。
出門的時候,天開始飄著絲絲細雨,讓我有種身在南方的錯覺。這種陰寒徹骨,一向是江南冬季的特權。北國的冬天,隻該是千裏冰封,銀裝素裹。
正月裏,天氣又不好,陶然亭沒有其他遊人,很容易便訂到茶室的雅間。
我靠窗坐著,一邊烘著炭火,一邊看外麵蕭瑟地雨景。僧人端上熱騰騰的茶來,好奇地看了我這唯一的茶客一眼,道:“公子好雅興。”我對他笑了笑,他便擱下茶盞,說了句,“請慢用”,便退了出去。
剛喝下半杯茶,便見他出現在我的視野裏,獨自一人,撐著把油傘,緩步而來。即便隻看得見靛藍行袍的下擺和皂色的靴子,我也知道是他。他忽然抬頭看向我,對視的瞬間,我扯動嘴角對他笑了笑。
不一會兒他就上了樓,見麵的第一句話是:“你又扮成這樣。”
我為他斟了杯茶,回道:“出門方便而已。”
他沒有接茶盞,卻握住我的手。他的手冰冷,也許是剛才在外麵凍的。我對他道:“去烤烤火吧。”
“我要你收回上次說的話。”他的語氣跟他的手一樣冷。
我抽回手,看著他的眼睛說:“不。”
“為什麽?為了八弟,還是十四弟?”他語帶譏諷地問。
我搖頭道:“跟他們沒多大關係。隻是我覺得我們不合適。”
他抓住我的手,用拇指死死地壓住我的手背,冷笑道:“不合適?嗬,你什麽時候開始覺得不合適的?”
“一開始。”我回答,“一開始就該發現。會變成這樣,是我的錯。”
他偏轉頭,壓住火輕道:“先不說這莫名其妙的。你前些日子做過什麽你自己清楚。為什麽要為了老八得罪太子?你根本沒必要趟這混水。”
我睜大眼望著他,問道:“什麽太子混水?你說的什麽?”
他愣了一下,繼而圈住我笑道:“對,你不明白,那正好。”然後吻著我的耳側道:“過兩天,我就給你阿瑪去信要你,好不好?”
我掙出他的懷抱,冷冷地道:“娶我對你沒有任何好處。”
“我也看不出什麽壞處。”他把我拉回懷裏道,“你什麽都不用擔心。隻要你願意跟我就行。”
“我不願意。”我說。
他放開我,疲憊地問:“你究竟要我怎樣才滿意?我隻是想要你,想我們在一起,想一直寵你疼你,為了這我遷就得還不夠嗎?”
我閉了閉眼,道:“我知道我讓你很累。但我也知道,我要是嫁給你,我不會快活,你也不會快活。你明白的,我們再不會像以前了。”
他麵無表情地看著我。我低下頭,輕道:“我不是能站在你身邊幫助你的人,但,這也是我最後一次妨礙你。”
我們默然而對,不知過了多久,他忽然問:“徐傑在哪裏?”
我呆了一呆,半天才反應過來他問的是那個不經嚇的眼線,便淡淡地回答:“我料理了。”
他一把握住我的喉嚨,我哼了一聲,閉上眼睛,我知道他不會掐死我,起碼不會在這種時候親自動手。但他還是慢慢用力,越扼越緊,我隻好往後仰,給氣管爭取更多的空間。
就在我快忍不住反抗的時候,他差點要了我命的手鬆開了,往上移捧住我的臉輕撫著。我睜開眼,想他大概暫時發泄夠了,或者是克製住了。喉嚨好難受,還沒等我咳嗽出來,他就俯身狠狠吻住我,唇齒糾纏,氣息紊亂。我的頭腦明顯缺氧,再不呼吸,我肯定會暈厥。
他很快就離開了我的唇,緊了緊我的衣領,柔聲道:“你這樣怕冷,以後要記得穿暖和些。”然後放開我,平靜而冷淡地道,“以後,我不想再看到你。”
我點頭道:“我明白,再給我幾個月時間。”在他轉身之前拉住他,把那軸紅梅消寒圖塞到他手裏,輕道:“還差三朵沒填完。”
他淡淡地掃了我一眼,沒把圖軸扔到窗外,隻緊緊握住了跨出門去。
我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樓梯轉角處,奔到窗前,看他在有些泥濘的小路上越走越遠,一次也沒有回頭。
當再也看不見他的時候,我回身發現他的傘就立在窗台下,再看外麵,雨停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