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2)
第19章(2)
開晚飯的時候也是不見男賓,一群女人吃得倒也熱鬧。席間免不了跟瑜真對上眼,我對她淡淡地笑了笑,她則眼神跟我一觸就立即轉開,還真沒禮貌。
飯後,她們湊了一桌抹牌玩。我跟其他人一起觀了會兒戰,覺得無趣,就踱到院子裏吹吹風。白天也沒好好欣賞老九的這些花花草草,有幾本菊花開得還真不錯。聽說菊花瓣曬幹了,做成枕頭,可以名目,剛才似乎浪費了些。用來吃的話,除生嚼、油炸、火鍋等吃法外,還能做菊花餅……
突然,有人從後麵拍了下我的肩膀。我驚得轉頭,卻看到十三微笑的臉,便也沒脾氣了。他問:“你一個人在這裏轉什麽?”
我笑說:“說出來你一定不信,我在想《離騷》裏的一句話。”
“哦?你這麽風雅倒真沒見過。”他笑道,“是哪一句?說出來聽聽。”
我答道:“朝飲木蘭之墜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
“哈哈哈——”他大笑,“你剛吃完就餓了?我看你整篇《離騷》也就記得這兩句吧。”
我道:“如果我整篇看過,當然還能記得其他。”然後指著那一株株盛放的菊花,說:“詩我看的不多,也就知道黃巢的‘蕊寒香冷蝶難來’。不過你看,還真是很美啊!”
十三望著月色下黃華沉默了。我閉上眼,感受夜風中似有似無的菊香。忽然聽他輕聲吟道:“便叫桃李能言語,要比嬌妍比得無。”
這是詠菊的嗎?有些奇怪。剛想開口問他,卻聽到一個熟悉的低沉聲音喚道:“十三弟。”
是他呢!
我們都看向他。十三應道:“四哥。”
他走向我們,對十三說:“八弟他們正找你。”
十三笑道:“我這就回去。要不又累四哥擋酒了。”
他對十三點了點,然後看向我。我一無閃避地迎視他,他的目光慢慢變得柔和,三兩步走近我,從我發上摘下一片掉落的花瓣,輕道:“等散了,我送你回去。”
他的馬車在街角等著我,我不理會紅月兒驚詫的目光,換坐他的車。
我靠在他懷裏,可以聽到他平穩的心跳。他埋首在我頸間,清淺勻長的呼吸微微拂動我耳後的碎發。“有沒有想我?”他問。
“有。”我老實地答。他像是滿意了,稍稍鬆開我些。
馬車有節奏地顛簸著,他默然無語地擁著我很久後,說道:“吏部左丞出缺,他們擬讓你舅舅調補。”
他跟我說這個是什麽意思?難道是在暗示我某種裙帶關係的產生?我抬頭看他,他用手指撫著我的臉道:“你以後別往老八府裏跑,若是閑了,就到我那裏去。還有你弟弟,讓他離老八他們遠些。”
我冷聲問:“為什麽?”
他皺眉道:“不為什麽。你聽我的就是了。”
我不喜歡他說話的語氣,道:“給我理由,否則我不接受。”
他不悅地盯著我,我不為所動。
他於是壓低聲音附在我耳邊道:“你要理由我給你,太子早就忌諱著老八,為著索額圖的事,更是恨他入骨……跟他沾邊沒有好事。”
這番話讓我想起那天偷聽到的他跟朱從善的談話,“太子的謀劃”……“太子的謀劃”……這個詞在我腦子裏盤旋,而我一點都不想知道謀劃的什麽。一時間心煩意亂,然而讓我煩亂的不是太子,也不是老八,而是他。他做了什麽,還想做什麽,才是我在意的。
他捧著我的臉道:“答應我,別再去老八那兒。”
我盯著他的眼睛,仿佛從來不認識他。對視良久,我搖了搖頭。他身體一僵,目光帶著我從沒見過的肅殺之氣,沉聲道:“你到底在想什麽?為什麽一定要摻和?你以為老八對你和善?我看你根本不知道他在打什麽算盤!”
我呼出一口氣,看著他道:“我知道他在盤算什麽。我隻是不知道你是不是跟他在盤算同一件東西。”
我們像看怪物似的盯著彼此。他生氣,也許氣我的莫名其妙,氣我的冥頑不靈;而我則是厭惡,厭惡自己的天真,厭惡他的野心,厭惡我們之前的詭異。
馬車終於停下來,我最後看了他一眼,掀開簾子跳了下去。他也沒攔著。
我想我需要仔細想想,跟他在一起的之後,我就沒再有過理智。
紅月兒給我鋪完了床,在書案前靜靜地站著。我對她道:“你先去睡吧。”她抿了抿唇,沒動。我放下手裏的書,問:“有話想跟我說?”
她咬著下唇好一會兒,終於抬起頭,張了張口,卻沒說出話來。
我問:“你想說什麽?”
她低下頭去,對我福了福道:“沒什麽。您早點休息,我先下去了。”她退出去的時候,順手幫我帶上了門。
其實我也知道她想問什麽,無非是我和他的事。雖然今天鬧得不太愉快,但我們也算是在談戀愛吧。我承認今天是情緒化了點,何必為了那些個事情拿話頂他?他有他的責任,有他想做的事,而且,處在他的位置上,那也算是責無旁貸,他並沒做錯什麽,問題在我身上。
老八向往那個位子,我會祝他好運,因為我並不想嫁給他。可四不同,我是希望跟他繼續到最後的。不管他將來是成功還是失敗,都不是我想看到的,而這之間的過程,我更不想知道,不想參與。他誘惑了我,讓我有了可以這樣終老的錯覺,所以,忽然間回到現實有點不適應了。
而現在,我又怎麽可能輕易放下?畢竟,讓我連地下情都搞得那麽陶醉的,他是第一個啊!等等看吧,等他讓我徹底投降,或者,等我的熱情燃盡。
昏昏然睡過去,似乎做了一夜的夢,睡得很累。第二天賴床了,日上三竿才懶洋洋地起來。
上午到小鍾那裏轉了一圈,他厭煩我的心不在焉,拒絕讓我蹭飯,中午之前就趕了我回家。倒是在教堂門口碰著穆神父,便攀談了幾句。他的漢語進步了許多,好像還學著滿語,目前在見習宮廷翻譯的工作。小鍾是個實心眼的,一心一意是傳教來了,居然還不如後來的會鑽營。
回到家裏,胡亂吃了午飯,便到舅媽那裏去請安。我再不肖,一天一次還是要出現的,太過了,恐怕舅舅也不忍我,一封信嘮叨到老爹那裏去。老爹雖拿我沒辦法,但害他老人家煩心總是罪過的。
沒想到舅舅也在家,就一並請了安,也算盡了禮。舅媽拉著我說了會兒家常話,問起昨天跟李浩到老九府裏赴宴的情況,我也一一答了。慶均和慶培進來了,請了安,也都隻在下首站著,我倒可以挨著舅媽坐炕上。舅舅靜靜聽著,最後也隻是淡然說:“八爺九爺那兒,平時也該是多走動走動。”然後就是問李浩的學業,這我哪知道?隨便應付了一下,就跟慶均哥兩個一起辭了出來。
慶均和慶培飯後無事,到園子裏下棋。我左右也是閑著,就湊過去觀戰。他們賭五錢銀子的彩頭,慶培棋力差些,中盤就輸了,便嚷嚷著三局兩勝。慶均哪裏怕他,說了‘好’就重新再來。第二局慶培執黑,還是險象環生,咬著手指好半天才下去一個子兒,慶均接著下了一手,正切到他要害上,笑著就要提他的子。慶培抓著哥哥的手,急道:“這個不算,我原沒想下這兒!”
慶均笑道:“哪有那麽賴的?快快認輸,別讓涵妹妹看了笑話。”
我說:“你們隻管下,他這局要是救得回來還精彩好看些。”
慶培看了我一眼,終究沒拉得下臉,氣呼呼地認輸了事。
這時,我遠遠看到紅月兒沿著花徑過來,手裏還捧著個匣子,就招手喚她。待她走到近前,向慶均慶培行完禮,我就笑問她:“你上哪去了?手裏拿的什麽?”
她把匣子遞給我,垂頭答道:“十四爺派人送了這個來。”
我一聽,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慶均和慶培還在一旁看著,我歎了口氣接過,打開一看,卻是一柄藏式風格的匕首,銀質的刀鞘上紋飾精美,鑲嵌著綠鬆石、瑪瑙和珊瑚珠。
慶培看著喜歡,還抽出刀身,摸著鋒刃“嘖嘖”讚賞。我對他道:“你若是喜歡就拿去吧。”
他像拋燙手山芋似的塞回給我,道:“我可不敢要,這個可是人家特意送你的。”說著一溜煙跑了。
我把匕首放回匣子,讓紅月兒拿回去收好。專程退回去這種事,也沒必要做吧。
慶均一邊收拾著棋子,一邊向我問道:“涵妹妹明年十七了吧?”
我“嗯”了一聲,疑惑地看他,忽然問這個做什麽?
他繼續道:“若是過了閱選這道坎,也該為自己好好打算打算了。”
“表哥想說什麽?”我盯著他問。
他合上棋盒的蓋子,抬頭對我微笑道:“涵妹妹知道什麽可以另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
我忽然覺得呼吸不暢,沒來得及想出回應的話,就聽他說:“說笑罷了,涵妹妹不必往心裏去。你隻該為自己多想多打算,不須聽我說些什麽,爹的話也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