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

第7章(1)

來到這個時代五年之後,我才開始思考,如果要永遠留在這裏,我將怎樣繼續我的生活。

以前,我沒空旅遊,沒興趣談戀愛,沒精力經營人際關係,沒機會孝順爸媽,沒時間和朋友相聚,甚至連閑書也很少看,全部的心力都放在研究上。國際熱核反應堆計劃已進入實施階段,滿心以為總有一天我將有機會參與其中(為了這我還開始學了些法語),可到了現在這地步……人總要麵對現實。

二十年苦讀基本報廢,而古代淑女的那一套——琴棋書畫詩詞歌賦還有女紅針線,我是一樣不會(廢人一個啊)。還好投身在官宦人家,總算吃穿不愁。至於以後,這年代女人的最大功用是生孩子傳宗接代,雖然我沒生養過,想來應該也能勉強應付。就這樣過一輩子啊!有些無聊,但,能夠這樣一生順遂,也是難得的幸福吧。況且,我還是抱著一絲希望的,即使多麽渺茫,總還有那麽一點點可能的吧!

初夏的北京城,胡同口一排高大的槐樹鋪滿了綠葉,枝椏探過院牆,在院子裏也撒下一片斑駁的暗影。五月的風帶著微微的暑氣,撩得樹葉“沙沙”作響。

靜謐的午後,“嘚兒錚——錚”,送冰盞兒的扣擊銅碗的聲音也漸漸遠去。桌上還放著剛才盛酸梅湯和琥珀糕的空碗,冷飲早被我和紅月兒吃完,這碗盞卻還帶著點冰氣,上麵細細地結了一層水霧珠子。因為嫌外麵沿街叫賣的東西髒,府裏一般不準買外食。適才聽到賣冷食的扣碗聲,實在忍不住,便讓紅月兒偷偷地買了兩種回來,兩人躲在房裏悄悄地吃了。

酸梅湯是酸梅和冰糖煮的,調以玫瑰、木犀、冰水,再撒上一些幹桂花,清涼香甜。琥珀糕類似果凍,是用西瓜去籽擰汁,用文火煉熬,至粘稠時傾入碗中,冰鎮之後便凝結如琥珀。這樣的冷飲在盛京見不到,我還是第一次吃,紅月兒當然也是首次嚐到。

吃完冷飲,紅月兒捧著個繡花箍子一針一線地做她的香囊。我支肘靠在桌沿,靜靜地看著她穿針引線。紅月兒比李涵大一歲,已是婷婷玉立的十五歲少女,她明眸皓齒身段婀娜,無疑是美麗的,更讓人覺得舒服的是眉眼之間那一抹溫柔。她做繡活的時候神情專注,臉上卻始終帶著微微的笑,是在想著心上人嗎?

當她發現我盯著她看的時候,便輕柔地笑著問:“您看什麽呢?”

“我在想,如果我是男人,定要討了你做老婆。”我調笑道。

她立時窘得滿臉通紅,把手裏的針線繡箍擲回線籃,便上來嗬我的癢。我一邊閃躲一邊笑說:“可惜我這輩子恐怕沒這個福氣。要不讓李浩娶了你吧,不做我‘夫人’做‘弟妹’也湊合了!”

紅月兒更惱,手下更是不客氣地向我的腰間腋下招呼:“看你還說不說了!”

“哎呦,好月月,好‘弟妹’,饒了我吧!”我被她撓得忍不住“格格”地笑,沒想到自己竟然怕癢,以前從沒人跟我這樣嬉鬧的。

她一聽我還嘴賤,哪裏肯停,我卻快被她嗬得笑岔氣了,趕緊抓住她的手。她一掙,脫出左手來,還是不依不饒地向我進攻。我一扭身,從後麵一把抱住她,比蠻力她哪是我對手,掙紮了兩下便放棄了。

剛才的運動讓我們倆身上都蒸出了一層汗,說實話,這樣子抱在一起滿熱的。我在她紅撲撲可愛的嫩臉上親了一口,便打算放開她。

“呦,真熱鬧啊!”十四小弟一派閑適悠然地跨進門檻。唉,又是不速之客。

我的地方他想來就來,當這裏是他家嗎?前兩次他來找我,都被我命人找借口擋了回去。並不是我討厭他,隻是以我的立場實在不適合跟他們兄弟有過多的交往。雖然我並不熟悉清史,也大概知道這時期儲位之爭有多激烈,十四他們太靠近權力中心,我不想牽扯進無趣的***,即使目前看來沒有任何危險的跡象。所以別說是我自己,連李浩我也不想讓他跟十四他們交朋友的。

原來想,隻要躲他幾次,而李浩又不在京裏,他們自然會逐漸把我們給淡忘了。但現在看來,十四恐怕還沒找到更新鮮有趣的玩伴啊!

我輕輕地放開紅月兒,不著痕跡地整整衣襟,向他笑道:“新郎倌怎麽有空來?”

前兩天剛聽舅舅說起宮裏連辦了兩場喜事,先是十三阿哥娶了阿哈占之女,接著是十四阿哥娶了員外郎明德的女兒。雖然都隻是側福晉,好歹也是這兩位皇子的“初婚”,辦得很是熱鬧。舅舅大概是認為我和他們熟,才把這消息告訴我。我甫一聽很吃驚,明明還是兩個孩子,竟然就要做別人的丈夫!後來一想也就釋然了,滿人都早婚,他們的父親像他們那麽大時兒女都好幾個了。如果我不是生了一場莫名的病,大概在年內也嫁作人婦了。這種再正常不過的事,我是要學會適應的。

十四聽我這麽說微有些窘迫,但隨即無所謂地說:“不就那麽回事兒。”言下之意是,以前怎麽著現在還怎麽著。

我倒是忘了他將來還有很多做‘新郎倌’的機會,這個時代的男人在沒有正妻之前都還可以自詡單身漢。於是說:“雖然晚了點,還是祝你和側福晉百年好合,舉案齊眉。”忘了說早生貴子。

“謝了。”十四好像不願意繼續這個話題,指指紅月兒問,“剛才你們在鬧什麽啊?”

我笑了笑說:“沒什麽,我笑她繡給心上人的香囊太醜,她惱我呢!”

“小姐!”紅月兒抗議。

“啊,算我說錯了。”我輕摟了摟她說,“別生氣了,去給十四爺倒杯茶。”

十四笑道:“不用,我怕她把氣撒在這茶水上,我可不敢喝。”

紅月兒向十四施了禮還是下去了。

十四又對我說:“今天是專程來找你騎馬去的,這就走吧。”

你來找我,我就得奉陪?心裏難免有些不爽,但眼前這小子霸道得很,別說是不跟他去,就是動作慢點也怕他就要上來拖人。騎馬就騎馬吧,反正我也好長時間沒出去走了,鬆鬆筋骨也好。

驕陽似火,饒是我隻穿了件薄薄的夏衫還是熱得不行。身下的暴雪倒是亢奮,一連奔了快十裏地還意猶未盡,我硬是勒住韁繩讓它慢下來。翻身跳下馬背,牽著它往樹陰的地方走。我們一人一馬都是汗流浹背,隻是暴雪還想再跑,不滿地朝我噴氣,我拽了拽它的棕毛,痛得它“噅噅”直叫。想反抗嗎?等下輩子你變成人我變成馬再說吧!

十四原是跑在我前麵的,見我沒跟上去,便也折返回來。“怎麽不跑了?”他問。

“熱死了。”我把暴雪拴在一棵樹的樹幹上,自己找了個最是蔭涼迎風的位置坐下。不一會兒,十四也拴好了馬,坐到我旁邊來。

他撞撞我的胳膊肘說:“剛才我看見你親紅月兒啦!”

“哦?那又怎麽了?”

他笑眯眯地盯了我一會,說:“你也親我一下好不好?”神經病!我挪了挪離他遠一點。他卻又湊了過來:“那讓我親你一下也行。”

我冷冷地瞪了他一眼,起身走人。“李涵!”他一把拉住我。我盯著他的眼睛,輕聲說了句:“放手。”他極不情願地收回手去,卻仍攔在我前麵。他問:“是上回我沒告訴你我要納側福晉,你生氣了?”

他到底在想什麽啊?!我徹底被搞瞢了。難道是我做了什麽讓他誤解的事?早知這麽麻煩就不該和他出來,還以為他以前都隻是玩笑,其實是把我看成和李浩一樣的。現在去想這個也沒用,還是先把眼前的事解決了吧。我盡量讓自己平心靜氣地說:“十四爺,沒去祝賀你新婚之喜的確遺憾。下次你娶嫡福晉的時候還請給我一張喜帖,我自然是要去討杯喜酒喝的。”我頓了頓又說,“等我成親的時候,當然也不會忘了遣人送張帖子給您。”話說到這份上,我想已經太足夠了。

十四靜靜地看著我,柔聲說:“為什麽不是我們倆一起發帖子給別人。”

“不可能!”我斷然道。

他的眼睛裏怒火熾烈:“為什麽不?”

“因為我不樂意。”我已經不想跟他夾纏下去,早厘清早好。

他的臉色鐵青,眼睛裏滿是我不熟悉的暴戾之氣。我們互不相讓地瞪了對方好一會兒,他突然猛地轉身就走。往前走了百來步後,又折了回來,是想起馬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