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2)

第6章(2)

他離開後,我就叫紅月兒進來問話。紅月兒說,十三來的時候是先見了舅舅,然後才轉到我這裏。他進來的時候,紅月兒正巧去廚房看我的藥煎好了沒,等她回來,十三已經進了我房裏了。

舅舅?搞什麽?他怎麽不應酬幾句幫我擋了架得了。雖然旗人的男女之防沒那麽嚴,但也不至於這麽隨便!難道是看我快嫁不出去,想要推銷給十三?算了,想到這些我就頭痛,反正是沒影的事兒。

躺在床上這麽長時間,脂肪是少了,個子卻見長,穿起以前的衣服顯得空空蕩蕩的。不過既然這個身體朝著高淩的樣子發育,多吃一點肯定會補回來的。

暮春的天氣,陽光非常的好。我忽然來了興致,把前些天沒看完的《金瓶梅》找出來,坐到院子裏的老樟樹下麵翻看起來。

我以前唯一仔細看過的古典小說就隻有《紅樓夢》,但現在這個時代,曹雪芹還沒出世,《紅樓夢》自然是看不到了。《金瓶梅》這部書,大部分描寫的是西門慶一家的生活瑣事,吃穿玩樂閑話家常,喜歡在細節上著墨這點跟《紅樓夢》很像。但按照現代人的閱讀習慣,隻怕《紅樓夢》更容易讀,文采也更出眾。

《金瓶梅》以‘誨淫’出名,但就我看來那些描寫也不怎麽激烈。就拿西門慶和李瓶兒偷情的一段來說吧,“燈光影裏,鮫綃帳中,一個玉臂忙搖,一個金蓮高舉。一個鶯聲嚦嚦,一個燕語喃喃。好似君瑞遇鶯娘,猶若宋玉偷神女。山盟海誓,依稀耳中;蝶戀蜂恣,未能即罷。正是:被翻紅浪,靈犀一點透酥胸;帳挽銀鉤,眉黛兩彎垂玉臉。”——全是四字暗喻,古典式**就隻這樣而已。隨便翻開一本二十一世紀的通俗小說,裏麵的描寫也絕對比它直白。

正看得起勁呢,茜雲稟報說,有人來找我。我問是什麽人,她隻回答說,是男的,十四五歲年紀。我不用猜也知道是誰,便笑著對茜雲說:“讓他進來吧。”

茜雲答應著下去。我把書撂在石桌上,捧起雨過天青色的茶盞補充點水份。這套茶具是仿宋官窯的樣式,我喜歡它的顏色,於是連同另一套白瓷的一起向舅舅討了來。

剛放下茶盞,就見十四小弟稍顯遲疑地跨進院門。

我微笑著向他欠欠身以示問好,他則一直小心翼翼地看著我,走得也是極慢,好半天才蹭到跟前。他一副隨時準備逃走的樣子讓我覺得有些好笑,看我這病焉焉的模樣,難道還怕我揍他嗎?於是笑問:“十四爺今天是怎麽了?我這裏就是有豺狼虎豹您也不至於怕成這樣!”

他不無擔心地看了我一眼,說:“我就怕看你笑。你平時愛理不理的樣子還沒什麽,一笑起來卻準沒好事!上次就……”他不再說下去,拿眼角的餘光偷覷我的反應。

我說:“上次是我對不住你了,沒凍著吧?”

“沒事兒,就打了兩天噴嚏。”十四又懷疑地問:“你真的不生氣了?”

我笑答:“哪能一氣兩個月啊!來,坐吧。”

他似乎放下了一半的心,在我對麵的石凳上坐了,然後有些憤然地道:“被推到冰水池子裏的明明是我,怎麽卻是你病成這個樣子!”

旁邊爐子上煮著的水正好開了,我燙了燙杯子為他斟了一盞茶。

“跟你沒幹係,我這叫劫數難逃。”不是命中注定黴運當頭怎麽能被弄這兒來?!

十四急道:“呸,什麽‘劫數難逃’!你就不能說點吉利的?”

我向他笑笑,沒說什麽。他啜了一口茶,輕聲嘀咕道:“竟然瘦得跟柴棒似的。”這小子!哪壺不開提哪壺,真想踹他!不過也隻是想想,我終究沒敢對他這金枝玉葉、龍子鳳孫動手動腳。

我看他身邊沒人跟著,便問:“怎麽就你一個?”宮裏的人也真放心這些個尊貴無比的皇子們獨個兒到處晃?

不料十四卻不悅地道:“你怎麽老惦著十三哥?他哪有那麽多閑功夫,下了早課就被皇阿瑪叫去了!”

這哪跟哪啊?我皺眉道:“誰問你哥啦?我問的是你身邊怎麽沒個小廝隨從?”

十四的臉色馬上好轉,笑說:“哪能讓他們進院子來!我叫他們都在外麵涼快著。”他接著又問起李浩的情況。我對他說,基本上李浩在盛京跟他一般百無聊賴,前兩天剛寫了信來向我抱怨在府學交不到狐朋狗友。十四問我有沒有把他的身份跟李浩說,我回答還沒來得及,他就讓我千萬別告訴李浩。我就說好,答應歸答應,做不做還不全看我。

不久,紅月兒送了我的下午點心上來。我笑著對十四說:“你不是說我瘦嗎?我現在是一天五頓,總是會胖回來的。”

十四看著青花碗裏的麵食,問道:“這是什麽?”

“貓耳朵。白麵做的,再配上雞丁、火腿片、香菇、筍、幹貝、豌豆一起煮。”我說著嚐了一口,總算對味兒了,便對紅月兒說,“這次還差不多。就跟李廚娘說,以後就按這個味道做。”

十四說:“好香啊,我也嚐嚐。”居然就要拿我的調羹。小孩子不講衛生,我“啪”地拍開他的手,對紅月兒吩咐道:“給十四爺再端一份出來。”紅月兒含笑答應著下去了。

十四甩甩被我打的右手,嘟囔著說:“小氣。”

我又好氣又好笑地說:“什麽‘小氣’!我還吃著藥呢,沒的把病氣過給你。”

紅月兒不一會兒就又端了一碗上來。十四舀了一勺,卻不急著吃,問道:“這為什麽叫貓耳朵?”

我說:“你吃了就知道了。”

“白的雪白,綠的翠綠,這顏色倒真是好看!”十四說著嚐了一口,“還挺有嚼勁的。”他似乎很滿意味道,開始一勺接一勺地往嘴裏送。他吃得雖快,吃相卻很斯文,不愧是‘第一家庭’教養出來的。“到底為什麽叫貓耳朵?你還沒說呢。”他一邊吃一邊問。

我笑答:“還沒吃出來嗎?這點心的做法,需選用出生十天左右的貓崽,剪取耳尖,去毛洗淨,加高湯文火燉兩個時辰……”

“噗——”十四一口噴了出來。還好我早有準備,才沒被他噴得滿臉都是。我忍笑對紅月兒說:“快,給十四爺擦擦。”

紅月兒早就準備了抹嘴擦手用的巾帕,趕忙給十四擦拭,她見他一副想吐吐不出的可憐模樣,便說:“爺別急,這貓耳朵是用白麵擀成薄片之後推按成的,隻是形似而已,不是真的貓耳!”

我終於忍不住笑了出來:“哈哈,你、你竟然……早說過是白麵做的了!”

十四被我氣得說不出話來。我又笑說:“豬耳既吃得,貓耳怎麽不能吃?廣東還有人吃鼠崽呢!”他依舊青著一張臉不理我。唉——,我真的不會哄小孩子,權且低聲下氣地道個歉試試:“生氣了?我給你賠不是還不行嗎?男子漢大丈夫就這點氣量?”

“你真能倒人胃口!”他白了我一眼說,“我走了。”

“啊,不送。”

十四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他一出去,我就趴倒在石桌上,不行了,笑得快要抽筋。這小子還挺可愛的,跟李浩一樣有趣。忽然感覺有人扶著我的肩,大概是紅月兒。我於是抬頭向她道:“我沒事。”可見到的卻是十四湊近的臉。他怎麽去而複返?

正疑惑著,就聽他說:“好好在家養著,過些日子等你壯實點,咱們一起騎馬去。”

我愣著忘了回答,十四說完就走了。這回是真的走了吧?什麽‘壯實’點,好像養豬似的。沒想到他還挺有搞笑天分。哎呦,笑到肚子痛了!

爹很快向戶部呈報說明了我的情況,戶部的回答卻是:擱著再說。真叫我見識了什麽是官僚!爹也沒辦法,總不能為了這點小事往上遞折子吧?他隻好寫信安慰我,三年之後我還不老,不愁沒人要,如果到時能不參選更好,他會為我好好的找個婆家(大意如此)。很好很好,我原來27年都沒把自己嫁出去,當然也不會為了在17歲的時候滯銷而發愁(而且古人都算的是虛歲,才16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