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餛飩
第二天早晨，軍武還在昏睡中，就聽到有人敲門。他禁不住一驚，隨即穿好了衣服，下了床，走出資料室去開門，心裏納悶兒：是誰，來這麽早？難道說是英娣、小朱她們？自己昨天晚上告訴她們了。六點到就可以。現在，還沒到五點半呢？
開門一看，不是別人，竟然是崔英！
“崔英，你怎麽，這麽早就來了？”軍武這一陣子忙著籌備黨代會，一個星期沒回嶽父嶽母家看望了。也就一直沒見崔英的麵。她這一來，自己真有些吃驚。
“嘻嘻，床上沒有女人吧？”崔英進了屋子，就往資料室內的床上望去。
“什麽話？你姐沒回來，我的床上哪兒來的女人？”軍武駁斥她。
“興許哪個女人看你寂寞了，陪你睡覺也不定呢！”崔英的嘴上依然不依不饒。
“除非你來代替她。”軍武也就調笑起來。
“做夢吧！”崔英隨即啐了他一口。
“崔英，這麽早，你幹什麽來了？一會兒六點，工作人員就來集合了。今天正式開會。我是總指揮呢！”軍武希望她快點離開，不要耽擱自己辦大事。
“嗬嗬，我就是為開會來的。”說著，崔英將兜子往辦公桌上一放，抽出了一件包裝精減的衣服，“看，這是為你購買的禮服。”
“禮服？”軍武迷惑不解。
“是啊，姐姐說，你一天到晚穿那一身軍裝太紮眼了。今天開會，你要出頭露麵，沒件像樣的衣服怎麽行？這不，我出上海出差，姐姐讓你為你挑選一件藍滌卡的中山服。這是上海最流行的幹部服。”
“是你買的？謝謝你，好沈英！”軍武一看那件衣服，設計大方，做工考究，真可謂是一件很高級的衣服。
“我昨天晚上剛剛到家，我姐就給爸爸打電話，催我一大早給你送來，好讓你風光。怎麽樣？還是我們姐妹倆真心誠意愛你吧？”
“那當然，老婆和小姨子，那有啥說的？”軍武笑嘻嘻地說道。
“什麽？你說我是什麽？”聽到軍武這麽說，崔英立刻杏眼圓睜了。
“嗬嗬，不是小姨子，是妹妹，好妹妹。”軍武連忙糾正。
“這還差不多。快，穿上試試。”崔英說著，將那件衣服抖開了。
“現在就換？”軍武遲遲疑疑的。
“不現在換什麽時候換？”崔英瞪起了眼睛，“我一大清早送來，不就是為了讓你穿上風光嗎？”
軍武隻好從命，將軍裝脫下，換了這套嶄新的中山服，對著鏡子一照，別說，真是挺好看，挺合身的。
“穿上這衣服，才像個城市小夥子。那套破軍裝，不戴領章帽徽，就像是個土八路。”崔英一邊欣賞著他穿上盛裝的英姿，一邊拍著他的肩膀稱讚著。
“崔英，你餓了吧？咱們下去吃點兒飯。”軍武斷定崔英肯定沒吃早飯，就熱情的邀請說。
“你們食堂，開飯這麽早？”崔英問。
“什麽食堂？我領你去飯店。咱們倆吃餛飩。好不好？”軍武知道她愛吃餡包的東西，就故意勾她的饞蟲。
“那好啊！總算沒瞎我一片心。”崔英一聽說吃餛飩，高興了。
“這件衣服，價錢很貴吧？”
“不貴，才八元五。”
軍武說著就掏出十元錢：“給！”
“幹什麽？”崔英立即將錢打在地上。
“給你衣服錢啊！”軍武分辯說。
“什麽衣服錢？小姨子是姐夫的半個屁股。怎麽，你以為我這半個屁股連一件衣服也為你買不起？”
“買得起，買得起。隻是，你要是不收錢，我以後不敢再讓你買東西了。”
“走吧，吃飯去。我還真餓了。”崔英也顧不得軍武沒有洗漱，拉他就下了樓。
軍武帶她來到紅衛飯店，就有人熱情招呼他：“軍武科長，吃飯來了！”
軍武抬頭一看，是鉚焊一車間的人。
“各位師傅，怎麽來這麽早？”軍武認識他們，就問。
“這不是要開黨代會，上級領導要參觀我們車間嘛，早點來收拾收拾衛生。”
“辛苦辛苦……”軍武心裏感動地拱了拱手。
“不辛苦。你把我們袁主任拉到總支班子裏，那才辛苦呢！”
“喂，軍武科長，你們倆想吃什麽？”一個師傅站起來問他。
“吃餛飩吧！”軍武看到大家都吃餛飩，順口說道。
“幾兩？”一個服務員過來問道。
軍武想了想，自己和崔英，一個人怎麽也得二兩，就說：“四兩。”
“幹什麽要四兩？”那個師傅就擋住軍武，“買二兩。”
“二兩？”軍武一楞，“我和我沈英兩個人呢！”
“買二兩都多。”另一個電焊工站起來竟然告訴服務員，“就買一兩。小李快給盛來，這是我們廠領導。”
說著，那個電焊工將軍武手裏的錢和糧票搶過來，隻付了一兩餛飩的的錢和糧票。剩下的又交給了軍武。
“這是怎麽回事？”軍武有點懵了。
“來嘍！一兩餛飩，四張小餅兒！”男服務員喊叫著就將兩大碗餛飩和一個餅盤送到了軍武和崔英麵前。
咦？！這是一兩餛飩？比四兩還多！軍武望著這兩大碗的一兩餛飩，一下子懵了。
“吃吧！別的不用你管了！”電焊師傅看出了軍武的疑慮，對他使了個眼色，軍武會意，這是紅衛飯店照顧自己這個廠領導哇！這位電焊師傅也想展示一下自己和飯店的特殊關係。
“吃吧！”軍武看到崔英呆呆的樣子，將筷子和餅盤推到她麵前。
“四個小餅夠不夠？不夠再上一盤。”電焊師傅又來問軍武。
“師傅，夠了。你也來一塊吃吧！”崔英客氣的讓了讓。
“我吃飽了！”電焊師傅回答了一聲，告訴軍武：“軍武科長，以後來這兒吃飯，你就提咱們鉚焊一車間，他們保證照顧你。”說著，幾個人打著飽嗝走開了。
“你這純粹是多吃多占。”崔英笑了笑，在下麵踢了他一腳。
從紅衛飯店走出來，崔英要上班。軍武將她送到公共汽車上，轉身往工廠走，這時，就聽到工廠方向傳來了嘹亮的鼓號聲，兩隻大汽球帶著標語也升上了空中。
標語上寫著：熱烈慶祝第十次黨代會隆重開幕！
另一條標語寫著：大幹苦幹，產值利潤翻兩番！
軍武遠遠地看到那兩幅標語，心裏覺得好笑。翻兩番的目標是他在工作報告中提出來的五年奮鬥目標。鉚焊一車間省略了五年這個前提，別人還以為是一年翻兩番呢！
來到工廠，大院裏簡直像是亂套了一樣。這邊，鼓號隊有節奏地吹打著，彩旗隊與花束隊按照節奏揮舞著手臂，可是，旁邊兩個鉚焊車間的人不知道從哪兒借來了鑼鼓，叮咣叮咣胡亂敲打，把鼓號隊的聲音擾亂了、節奏也擾亂了。現場負責的行政科長和教育科長幾次勸阻人，他們也不聽，說“我們這是練習‘報喜’呢”，他們無可奈何，隻好等待軍武來處理。
軍武笑了笑，走向那些敲鑼打鼓的人，說：“各位師傅，你們報喜時間是十點、十一點，到時候再敲打好不好？現在是迎接局領導幹部和來賓的時間。咱們要製造歡迎的氣氛呀！”
軍武這樣一說，他們才停止了敲打。
“都是讓你那一盤紅燒肉鬧的。”行政科長開玩笑說：“不然，他們哪兒會這麽興奮。”
歡迎儀式再次演習，為了達到逼真的效果，軍武建議行政科長、教育科長和自己扮成領導和來賓角色，走上紅地毯演練一下。行政科長一聽說模擬領導角色，很高興。就裝模作樣地走在前麵向歡迎隊伍揮手致意，沒想到，團委書記就來了惡作劇，她讓大家喊出的口號不再是“歡迎歡迎，各位來賓”，而是改成了“歡迎歡迎，西哈努克親王！”因為行政科長是個圓墩墩的小個子，形象頗似西哈努克，周圍的人們看到這副景象，轟然大笑。行政科長不但不惱，還拿出西哈努克微笑的神情，人們笑得更厲害了。
鬧了一通，軍武看到歡迎儀式沒問題了，才靜下心來。剛剛想到守衛室坐一坐，滴滴滴，傳來了小車喇叭聲，軍武嚇了一跳，以為是局領導提前到了，出門一看，原來是廠裏的吉普車接齊書記到了。
輕工機械廠擁有一台北京吉普，這在輕工係統僅此一家。由於上麵有規定，廠領導不夠坐吉普車的級別，就隻能用來跑公務，廠領導上班下班還是要乘坐公共汽車或者是騎自行車。今天是個特殊日子，齊書記年齡又大了，為了不耽誤事，軍武就派廖師傅將齊書記用車接來，其他廠領導則仍然在路上擠公共汽車或者是騎自行車。
齊書記看到那條紅地毯，非常高興，說：“這才是咱們輕工機械廠的氣派呢！”接著又問：“高書記到了嗎？”
軍武就告訴他，高書記還沒到，她是騎自行車來。齊書記就說：“騎自行車太慢，萬一遲到，錯過了迎接局領導怎麽辦？”軍武就說：“用車接一下吧！”但是，他沒有安排吉普車，而是安排了三輪車，小孟騎上三輪車屁股一冒煙，果然一會兒就把高書記接來了。
幸好三輪車將高副書記接來了。她一下車，就見行政科長招呼軍武，來了！
軍武出門一看，遠遠地來了一個車隊。前麵一輛黑色上海轎車，後麵一輛麵包，最後是大客車，軍武斷定，上海轎車裏坐的是於書記、白書記，麵包車裏是組織部趙部長和其他黨委常委，大客車裏必定是各企業的領導了。
於是，就提醒齊書記接待轎車、高副書記接待麵包車，自己去接待大客車。
軍武向著緩緩駛來的轎車和麵包車擺擺手，便一步登上了大客車，沒想到，司機一側帶車的人竟然會是沈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