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雙規 (1)
那天晚上鍾鐵龍沒睡著覺,腦海裏都是些可怕的人和可怕的事,這些人和事把他一次次地從睡鄉的門坎裏拖了出來。當他幾乎要跨入睡鄉那張溫柔的大門時,好像有個人伸手揪住了他的後衣領,一回頭,就是一件他自己做下的足以判他死刑的事,那事成了個麵孔猙獰的鬼,對他露出冷笑的獠牙,那獠牙白白的,同匕首樣尖利,把他的瞌睡全刺跑了,仿佛一隻貓地出現,將一群遊蕩著的老鼠嚇得四散。次日一早,他對自己說:“不行,不能不介入了。”他堅決地起床,把臉上的疲憊洗淨,大步走向石小剛的別墅,沒看見石小剛的寶馬車,他知道石小剛回銀城大酒店的長包房了。他就站在樹下打114谘詢台,接著打長益市戒毒所聯係的電話,聯係好後,他打三狗的電話,讓三狗馬上趕到銀城大酒店。他把車開到銀城大酒店的停車坪上,等三狗。三狗來了,著一身黑西裝,很精神。他一笑,對三狗說:“石小剛吸毒,這是很嚴重的事,我剛才跟戒毒所聯係了,今天要把他送進戒毒所去。”
兩人上了樓,走到石小剛長住的客房前,敲門。石小剛還躺在床上,模特兒起身開的門,鍾鐵龍厭惡地瞟一眼穿著睡衣睡褲的模特兒,對石小剛說:“我們跟你單獨談談。”
模特兒忙拿起衣褲進了衛生間,她換了衣服,走出來,化了點淡妝,出了門。
鍾鐵龍一直沒開口地望著石小剛,臉上嚴肅得可怕,待模特兒小鄧一離開,他才開口:“我剛才跟戒毒所的人聯係了,他們讓我送你去。”
石小剛臉上立即不高興了,“我不去,”他很有氣地說,“我自己的事,不要你管。”
鍾鐵龍看著他,“你必須去。我要對你負責。我不能看著你把自己毀了。”
石小剛盯著鍾鐵龍,臉上一臉憤怒,“鍾鐵龍,你是不是管得太寬了?我拉屎撒尿你是不是也要管?”
鍾鐵龍想石小剛變了,變得不知好歹了,“我是為你好,小剛。”
石小剛還是一臉的氣,“鍾鐵龍,幹脆我們分家,你搞你的,我搞我的。我也不要多少,我隻要一千萬,一千萬開一個公司可以了,我自己另辟蹊徑。”
鍾鐵龍的心一痛,又被螃蟹咬了口似的,他極為驚訝地盯著石小剛。這是他第二次聽石小剛說這種話,昨天石小剛曾跟他說“想自己搞一個公司”,他及時打斷了石小剛的話,沒想石小剛今天又這麽說。他想石小剛難道真要與他分道揚鑣?他覺得石小剛變陌生變古怪了。石小剛說完這些話後不看他,而是把目光放到天花板上。鍾鐵龍想不能讓他把這種思想發展下去,就答:“莫說氣話小剛。”
“我不是說氣話,”石小剛尖聲說,“這事我已經考慮很久了。”
“我們是不可能分的,也分不了。”
石小剛又尖聲道:“為什麽不能?這個世界上沒有不散的宴席。我覺得我們可以分。”
又道:“分開了,我們各幹各的,免得我對你生意見,你看著我又不順眼。”
鍾鐵龍覺得石小剛這種離心離德的思想都是毒品鬧的,“分不分今天不說好不好?”他對石小剛說,“等你把毒品戒了,我們再坐下來討論可以不?”
“不可以,”石小剛說,“有些話,今天談清楚好些。”
鍾鐵龍說:“小剛,你把毒品戒了,我就跟你坐下來好好談,今天不談。”
石小剛不同意道:“不,今天必須談清楚,我早就想跟你談了。”他瞪著鍾鐵龍,“這段時間,我仔細想過我們兩人,我們兩個人性格都太強了,都是不願意屈於他人之下的人,既然都是這種人,就不可能在同一隻鍋裏吃飯。”
鍾鐵龍點上支古巴雪茄,“這樣吧,等你把毒品戒了,公司由你石總來管,我就不再管公司的事,我也好落個清閑,可以不小剛?”
“不可以,”石小剛說,“今天就把公司分了,你幹你的,我幹我的。”
三狗開口道:“石總,龍哥是為你好……”
石小剛尖聲打斷三狗道:“還輪不到你開口說話,閉嘴。”
鍾鐵龍說:“小剛,傷感情的話不要說,穿上衣服,我們走吧。”
石小剛不肯走,鍾鐵龍就繼續跟他磨嘴皮,磨到下午一點多鍾,鍾鐵龍火了,一拍桌子,說:“你今天不去也得去!”他打了桑拿中心的電話,讓張兵上來。
張兵上來了。鍾鐵龍繃著臉對三狗和張兵說:“你們跟我把石總架到戒毒所去。”
三狗走上去,抓住了石小剛的一隻胳膊,一拉,石小剛就從床上起來了。石小剛叫道:“放手――你!”
鍾鐵龍大聲說:“不要跟他囉唆,走,跟我把石總架到戒毒所去。”
三狗不用張兵插手,一人架著石小剛的一條胳膊跟在鍾鐵龍的後麵出了門。石小剛想反抗也反抗不了,因為他的胳膊被三狗扭得隻能跟著三狗走。三狗是摔跤高手,石小剛的身體已被毒品損壞了,隻能乖乖地跟著三狗緩步前行。張兵摟著石小剛的衣服,追隨他們進了電梯。幾個人走出電梯時,一些人就驚奇地盯著他們。石小剛又羞又惱地罵著髒話,鍾鐵龍黑著臉走出了酒店的玻璃大門,三狗二話不說地把石小剛塞進奔馳車的後座,自己也坐進了奔馳。張兵拉開另張車門,用身體堵著想從這張門下車的石小剛,把石小剛夾在中央。
奔馳車徑直朝長益市戒毒所駛去。
這天下午,鍾鐵龍從戒毒所回來,車還沒有駛進別墅,手機響了,是長益市工商銀行行長助理兼辦公室主任,姓韓,一個年輕人。韓助理說:“鍾總,你在哪裏?”
鍾鐵龍就刹住車說:“我在回家的路上,有何貴幹韓助理?”
韓助理說:“告訴你一個不好的消息,龍行長被‘雙規’了。”
鍾鐵龍一聽這話就感到這真不是好消息,忙說:“韓助理,你在哪裏?我們見下麵?”
“我在辦公室,”韓助理說。
“那我來?”
韓助理說:“我來你家吧。”
鍾鐵龍把車停到門前,進了別墅。書房裏有一隻很大的紅木書桌,弧型,桌上放著力總送他的一隻白色的帆船,那天力總對他說:“我每個朋友搬新居,我不送別的,隻送船,因為每個男人都是一條船,載著老婆、孩子,事業和夢想。”力總說這話時,臉上笑得很爽,嘿嘿嘿的。鍾鐵龍接過船時也很高興,“謝謝力總,”並加了句:“我一定小心行駛。”力總送的這隻帆船,是一個人駕著一條船與風浪搏鬥的情形,船上的那個男人展開雙臂,一手拉帆一手把舵,很有動感和力量。鍾鐵龍在轉椅上坐下,眼睛盯著這隻臉盆大的帆船時,腦海裏出現了狂風、大雨和巨浪。想龍行長正在與風浪搏鬥,龍行長這隻船不能翻,龍行長這隻船一旦滲漏,他會跟著倒黴,目前他還有三千萬的貸款沒還呢。他倒不是怕銀行催貸,而是擔心,假如龍行長把他們的私下交易吐出來,那他不死也要蛻層皮!
一個小時後,韓助理來了,臉上跟他一樣不安。韓助理是學經營的大學畢業生,高高瘦瘦。“我們銀行信貸科的王科長是個豬,搞了錢生怕別人不曉得,銀行裏給他配了輛捷達,他嫌捷達車不氣派,自己買了輛豐田佳美。這已經夠引起別人懷疑了,他還嫌不夠,又花一百七十多萬買了處屋頂花園,把裝修一搞,不就是兩百多萬?”韓助理覺得王科長沒腦子說,“這還有人不懷疑的?有人寫匿名信到省工行紀委,檢舉王科長的財產來路不明,他一個科長,銀行效益再好也就是兩千元左右一月,憑什麽他王科長又買進口轎車又買一百七十多萬的屋頂花園?這不是明擺著要讓紀委的人盯上他和懷疑他受賄嗎?一抓進去,他就吐了,他把他行賄受賄的事都嘔了出來。他說他當這個信貸科長是用錢買來的。”
鍾鐵龍抓住這句話問韓助理:“哪個告訴你這句話的?”
韓助理說:“紀委的幹部說的,省工行紀委的幹部是我的大學同學。通知我們行長去紀委報到的就是我同學,電話打到行長辦公室,是我接的。我同學說王科長交代他這個信貸科長是花錢買來的。我再問,我同學就不肯說了,他在紀委工作,麻花樣的。”
鍾鐵龍覺得於情於理龍行長都不能倒,一倒,這個最好玩的朋友就永遠趴在地上了。說:“你那個大學同學在哪裏?打電話約他一起吃晚飯吧?”
“請他吃晚飯?”韓助理說,“不曉得他會不會同意。”
鍾鐵龍覺得龍行長如果被紀委查出問題來了,就會移交到檢查院,檢查院就會起訴,那龍行長就死定了。龍行長一死,他鍾鐵龍也不會有好日子過。“你打個電話,以同學的名義請他吃晚飯,然後我們一起去銀元娛樂城唱歌。你快打個電話試試?”
韓助理就撥了大學同學的手機,大學同學接了,說他今天很忙,等過兩天再說。鍾鐵龍知道這一等,會等出問題。他玩的是工商銀行的錢,所貸的三千萬都出自於龍行長之手,紀委的幹部難道不會從貸款上嗅出銅臭來?“韓助理,幹脆我們去工行紀委找你同學,”鍾鐵龍霍地起身,刻不容緩的樣子拿起雪茄煙和打火機,“想辦法溫暖溫暖龍行長。”
韓助理也覺得此刻是該去溫暖他的領導,“好的,走。”
省工商銀行是一棟二十二層的大樓,建在一條寬大的街上。一旁還有一棟與大樓連在一起的矮樓,十層,工行紀委就在這棟樓裏。鍾鐵龍將車開到大樓前,和韓助理一並走進了銀行紀委辦公樓。紀委在九樓,兩人步入電梯時韓助理打大學同學的手機,大學同學接了,韓助理問大學同學在哪裏,大學同學說:“還能在哪裏?在上班。”
“你要接見我一下吧?我已經到了你樓下呢。”韓助理說。
大學同學說:“我現在正開會,不能出來。”
韓助理對鍾鐵龍說:“我同學說他現在正開會,出不來。”
“你同學在在紀委有什麽職務?”
“一年前我聽他說好像是科長辦事員,沒聽他說有其它職務。”
電梯在九樓停了,電梯口旁掛了塊白底黑字的牌子:紀律檢查委員會。鍾鐵龍打量著大樓的內部結構,一條長走廊,兩邊是一間間辦公室。鍾鐵龍想龍行長如果關在這棟樓裏,那是關在哪間房子?他對韓助理說:“走,進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