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鄉村酒店 (2)

莫伢子跑進酒店,石妹子穿上衣服也跑出來看,還有周妹和楊妹也滿臉關注的樣子跑出來看。周妹和楊妹看見鄭胖子吊死在樹上,不發表什麽感慨,石妹子卻尖聲說:“啊呀,這個人怎麽吊死在這裏?他是故意吊死在這裏啊!”

周妹說:“趕快報派出所。”

楊妹臉上沒多少恐懼,她是個膽大的女人,要是在宋朝,她一定是第二個扈三娘。她走到樹下看屍體。她望一眼光頭和石小剛說:“他這麽死胖,是怎麽爬上去的?”

周妹不敢看說:“小楊你不怕?”

楊妹說:“這有什麽好怕的?”說畢,一笑。

石妹子見楊妹如此勇敢地走到楓樹下觀察屍體,她也不甘示弱地走到楓樹下,眼睛就盯著鄭胖子那肥胖的身軀。為了表示自己是真勇敢,她於眾目睽睽下走攏去摸屍體的手,她說:“我的天,他的手冰冷的,跟一塊冰一樣。”

石小剛批評她說:“走開,你顯膽子大是吧?”

石妹子嘻嘻笑道:“我才不怕呢,死人至少不會害人了。”

石妹子嘻嘻嘻嘻笑。莫伢子拿把剪刀跑來,石妹子接過剪刀,踮起腳,將剪刀遞給光頭,對光頭笑。光頭沒笑,皺著眉頭,剪斷了那根白尼龍繩,隻聽見嘭地一聲,屍體沉重地摔在地上,聽上去像一根木頭被拋到地上的聲音。

石妹子瞟一眼楊妹,“好刺激啊。”

楊妹聽到屍體落在地上的這一聲響,臉都白了。

上午九點鍾,鄉鎮派出所來了兩個民警,一個臉上亂長著些胡子,一個長一張黑黑的馬臉。胡子民警掀開蓋在屍體上的被單,看了眼死者,又把死者的衣服解開,查看身上有沒有傷痕,胸脯和肚子上都沒有。胡子民警又把屍體翻過來,看背,背光光潔潔的,除了一背冰涼的白肉,沒任何傷痕。胡子民警對馬臉民警說:“所長,好像是自殺。”

馬臉所長說:“現在下結論還為時早了。”

馬臉所長陰著臉走進酒店,莫伢子在前麵引路,把馬臉所長引到了酒吧裏。馬臉所長雖不是酒吧的常客,卻也來過幾次。馬臉所長很嚴肅地在酒吧靠窗的一隅坐下,讓莫伢子在他對麵坐下,馬臉所長開始詢問莫伢子情況,“你說,這是怎麽回事?”

莫伢子說:“可能是他昨晚輸了錢,人想不通……”

胡子民警在一旁作記錄。馬臉所長問過莫伢子話後,又把光頭叫進去問話,問過光頭還不放心,又叫了兩個保安進去詢問。最後才輪到石小剛。馬臉所長已把酒吧當成了臨時審訊室,他像主人樣指著莫伢子和光頭等等坐過的椅子對石小剛說:“你坐。”

石小剛坐下了。

馬臉所長望著石小剛,“你遇到麻煩了啊石大老板。”

石小剛就感到晦氣地說:“真腦殼痛。”

馬臉所長笑了下,“你可能會要傷點‘銀子’才能擺平這事。”

石小剛又感到晦氣地搖頭,“他幹嗎要在我這裏上吊?要吊回去吊不安靜些?”

馬臉所長說:“石總,你現在的麻煩是要麵對死者的家屬,懂嗎?”

石小剛搖搖頭,“死者的家屬怎麽啦?”他想如果死者的家屬在這事上大做文章那是打錯了算盤,“是他自己想不通上吊,又不是我逼他上吊,這能怪誰?”

馬臉所長說:“石大老板,你應該明白,你要把死者的家屬安撫好,這事兒隻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無。最好的辦法是出點錢,安撫死者的家屬,不然鬧起來就麻煩了。”

石小剛回答:“人又不是我殺的,我有什麽責任?隨便死者的家屬怎麽鬧,我都不怕。”

馬臉所長盯一眼石小剛,感到石小剛不懂事道:“在死者的家屬麵前,你最好不要這麽高的調子。你調子高了,隻會激化矛盾。”

“我懂,”石小剛說,覺得自己沒錯,錯的是鄭胖子,他要死也不應該選擇他的風水寶地。賭場開了近兩年,一切都平安,他賺了五百多萬。他沒告訴鍾鐵龍他賺了這麽多錢,也沒告訴莫伢子和光頭。現在,正在他的賭場事業蒸蒸日上的時刻,鄭胖子竟吊死在他鄉村酒店前的楓樹上,這讓他能不氣惱?!“隻要死者的家屬不無理取鬧,”他對馬臉所長說,“我會考慮給他們一點安葬費,但要是他們以為有油水可撈,那我就一分錢都不給。”

馬臉所長看石小剛那副盛氣淩人的模樣,覺得不順眼,“石大老板,要是是我叔叔或我家的什麽人……”他沒把這句話說透,“你如果是這種態度,我會跟你搞到底。”

石小剛見馬臉所長有些生氣,就改口道:“那是那是。”

石小剛在死者的家屬麵前調子還是很高,死者不是他殺的,而且死者還欠了鄉村酒店二十萬元借款,所以他覺得沒什麽好怕的。死者隻有一女兒,女兒和女兒的男朋友趕來了。兩人是乘一輛電視台的采訪車來的。那是一輛白色的捷達。死者女兒的男友是電視台的一名記者。兩人趕到時已是中午時候了。這一天的中午陽光明媚,空氣中飄揚著好聞的桂花香。電視台的采訪車在酒店前停下,死者的女兒和女兒的男友下了車。屍體仍撂在那株楓樹下,屍體上蓋著白被單。死者女兒的男友一掀開被單,死者的女兒就哇地一聲哭了,伏到屍體上,“爸爸、爸爸為什麽你要死啊嗚嗚嗚嗚爸爸爸爸,我的爸爸呀……”

鄉村酒店的人陸續出來了,大家都很嚴肅地看著死者的女兒痛哭流涕。

鄭胖子長得醜,又矮又胖,而且還是個不開朗的人(他開朗就不會自殺),但他女兒長得很漂亮,個頭雖不高,卻苗條,一張鴨蛋臉也生得好看,穿得也相當時髦。鄭女兒一個勁地哭,她男友想把她拉起來,但剛拉開,她又撲到屍體上,一個勁地哭喊道:“爸爸嗚嗚嗚爸爸爸爸,你不能丟下我我不管啊嗚嗚嗚嗚……”

鄭女兒的男友很冷靜,沒掉一滴淚。他見莫伢子一身西裝,西裝的料子相當不錯就猜他可能是老板,便走前幾步問莫伢子說:“老板,你看這怎麽搞?”

莫伢子很抵觸地瞟他一眼,曉得他是要找麻煩,就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說:“怎麽搞?搞輛車把屍體趕快運回去燒了。”

鄭女兒的男友又瞟一眼莫伢子,覺得他說得太簡單了,“你們的經理是哪個?”

莫伢子頭一揚,“我就是酒店經理。”

鄭女兒的男友望一眼鄉村酒店的門,臉上就有些激動,說:“你看這事怎麽搞?”

莫伢子可不願意承擔責任,“這不關我們的事,鄭老板是自殺。”

石小剛就在個時候走了來,莫伢子看見石小剛便說:“死者的家屬來了。”

石小剛就表情淡漠的樣子冷笑了下,鄭女兒的男友瞥見石小剛臉上有一絲冷笑,心裏就窩了一股火,說:“總不能就這樣運回去吧老板?”

石小剛望一眼鄭女兒的男友,覺得他長得挺文秀,白白的臉上戴副眼鏡,就想這個時候態度要硬,再說鄭胖子的死也的確與他無關。他說:“那你想怎麽辦?”

“你們一點也不管?”鄭女兒的男友一臉激動,還一臉憤怒,“我女友的父親死在你們酒店,你們就一點也不管?”

“你沒搞錯吧?”石小剛望著他,“他不是死在我們酒店,他是自己吊死在酒店外的楓樹上。”他望了眼楓樹,楓樹的有些楓葉已開始泛紅了,又說:“如果是死在我們酒店,我們會負責,一走出我們酒店,就不是我們的事了。酒店外是福田村的地盤,你去找村長,問他為什麽不把這棵楓樹砍了?走出酒店的門就不關酒店的事了。老弟,你到一朋友家去玩,從你朋友家出來,被汽車撞死了,能怪你朋友麽?”石小剛盯著他,“就是這個道理。”

鄭女兒還伏在她遺體上哭泣,扯著遺體上那件灰色的西裝叫喊著“爸爸”。鄭女兒的男友翻了下白眼,說:“你們這是欺負人。”

“我們欺負你?”石小剛覺得他沒有欺負他,想不把這個人嚇走,那這事怎麽完?“我們還正要找你,”他轉頭對莫伢子說:“把鄭胖子打的借條拿給他看。”

莫伢子轉身走進酒店,石小剛看一眼天,天色很好,臉上就一笑,又盯著鄭女兒的男友,“你沒來我們還不曉得怎麽找你。父債子還,天經地義。你女朋友的父親,”石小剛掃一眼屍體,“就是你嶽老子。你嶽老子借了我們酒店二十萬。你自己看怎麽處理這事。”

莫伢子拿來了鄭胖子那筆漂亮的鋼筆書法寫下的借據,將借據遞給鄭胖子女兒的男友,“這一張借據是你嶽老子上個星期寫的,十萬,息錢每天一分,借據上寫得清清楚楚。這一張是他昨天寫的,你看日期,昨天。他保證一周內還清。我們正要找你,兄弟。”

鄭女兒的男友傻眼了,這可是一筆巨款呀。他好像被痰嗆住了,隔了會,他說:“他為什麽昨天借你們的錢,昨天晚上就死了?他借的錢呢?”

莫伢子說:“派出所的民警沒告訴你?他借了錢,又玩賭博,又輸了。”

馬所長沒告訴鄭胖子女兒的男友,死者是因欠了賭債上吊的,隻是說他們正在調查。此刻,鄭胖子女兒的男友緊盯著石小剛和莫伢子,“你們是開賭場的?”

“願賭服輸,沒有人逼他來賭。你女友的父親是自己開車來玩的。”石小剛說。車已經被莫伢子開到了酒店外靠牆的一旁。石小剛指著車說:“車還停在這裏。”

鄭胖子女兒的男友把借據退給莫伢子,“這和我們沒關係。我不會替他還賭債。”

石小剛說:“我想你是讀了幾本書的,欠債還錢父債子還,這是天經地義的事。你想不還就不還?這事拿到哪裏你都理虧。二十萬你不還,就把你女朋友扣在這裏抵債。”

鄭胖子女兒的男友說:“人還沒燒沒埋,你們未免做得太過分了!”

石小剛盯著他,想這個企圖在死者身上大做文章的戴眼鏡的年輕人已被他“鎮壓”下去了,便指著他的臉很不含糊地道:“是的,人都死了。但你要是想借著這事敲詐我們,就先拿二十萬來,還了錢,我們再理論。老實告訴你,老弟,想敲詐,你打錯了算盤。”

鄭胖子女兒的男友呆呆地瞪著石小剛。

石小剛變得更加不客氣了,“還望著老子做什麽?趕快把屍體弄走,不然,我們就叫輛手扶拖拉機把屍體運到後山裏喂野狗。”

鄭胖子女兒的男友覺得自己很虧道:“你們不要太仗勢欺人了。我不會完的。”

石小剛在自己的王國裏當了兩年“國王”,人人都在他的下巴下接飯吃,人就變霸道了,就不怕的樣子瞪對方一眼,凶道:“你嚇哪個?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