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雨一直下
第三章雨一直下
當斐諾再次遇見展言的時候，那是一個陰雨天。
那天他剛去碼頭收完海貨，就吩咐手裏下做事的人記得把海貨送回店裏，免得過了時間就砸了這批貨，變得不新鮮不要緊，主要是別死就成。
斐諾的良心就那麽點，所謂無奸不商，他隻要不觸犯對斐媽的毒誓，沒怎麽傷害他人，也不算不入流，日子也就那麽馬馬虎虎的過了。
不過當他路過十字口的實驗小學，發現正好是放學的時刻，家長們都心急火燎的趕進去給自家孩子送傘，而他也鬼使神差的跟著走了進去，四處尋找他前幾日剛認的小崽子。
聽說他似乎就在這裏上學。
冰冷雨勢滂沱而下，展言站在班級的門口，他伸出手，一滴水珠落在他的手中，漸漸地，更多的水珠落了下來。霎時，一滴水珠打在他的臉頰上，陣陣襲之而來的冷風與驟雨，冷得教人直顫抖。但他卻依然默不作聲的站在門口，看著身邊的同學一個個被家長拉走，還在期待什麽？他呼出一口氣，視線卻一直凝視著昏暗的天空，心知根本就不會有人想起也給他送傘的。於是他的麵無表情地抱起書包，走下石階，承受著一再落下的大顆大顆的雨珠。
視線似乎模糊不清了，他低著頭，直直的往前走，地上的水窪浸泡著有些脫皮的腳丫子，因為現在是夏日，他就穿著一雙涼鞋出門，自然而然的，冰冷的水窪漫過他的鞋麵，濺濕了他脫線的褲腳，陡地，他蹙起眉梢，嘴角緊抿，眸底盡是一片的倔強。
算了，反正淋濕回家一樣是要挨罵的，弄髒了褲子又能怎樣？大不了就是被她打一頓，又不是沒被揍過，還矯情些什麽？！
斐諾難以置信地瞪著眼前冒著暴雨前行的孩子，差點就認不出眼前的人到底是誰，“小崽子？”他刺探性的叫了一句，就見他微微的愣住，然後睜大冷漠的眸子，直勾勾的望著他。
見他依如此狼狽的模樣，斐諾內心不禁顫抖了一下，這孩子怎麽就沒人心疼下。
“……哥哥。”展言掀了掀淡色的唇瓣，然後似乎很歡喜的想要拉住他的衣角，但隨即仿佛又想起了什麽，笨笨的用衣角擦拭著滿是水珠的手，最後才敢伸出手拉住他的衣角，側著頭有點兒羞澀地道：“幹淨的，今天小崽子的手很幹淨。”
心不知被什麽東西狠狠地刮過，鈍鈍的生疼。斐諾拉起他手，硬是將他納入自己的傘內，感受到小崽子輕的不能再輕的的體重，心中對展家的父母頓時怨恨不已，雖然早就知道他們不是很喜歡小崽子，但也是他們親生的，怎麽可以這樣不上心。
“哥哥，髒，不可以。”展言掙紮著，不敢太過靠近他，就怕把他的衣裳也弄髒。
“小崽子，聽話！”不想見他這麽狼狽的模樣，斐諾立即出聲喝止住他。
展言似乎感應到什麽，他眼角瞥向麵無表情的斐諾，也不知他在想些什麽，不解的問道：“哥哥是在生氣嗎？”
深深的吸一口氣，斐諾好借機平息內心已經一片淩亂又心痛的心緒。小崽子分明貼心，可愛的緊，怎麽他們都沒發覺嗎？
“我來接你回家。”斐諾眼神瞬也不瞬地注視著身形逐漸僵硬的展言，半晌才聽到他壓抑著情緒的聲音道：“好。”
展言一直以來都不敢要求些什麽，因為他知道要求的太多，終究都會失望，所以他什麽都不敢要，也什麽都不要。
甚至親情，他都不願接受，一次次的傷害令他像個刺蝟一樣，拒絕了別人，也孤立了自己，除了斐諾，他在斐諾的麵前，將自己最柔軟的部位展現出來，就連武器也乖乖的收好，乖乖巧巧的像個期待會有誇獎的孩子。
隻是這樣的展言令斐諾這種孔武有力類型的男人有些手足無措，甚至還有些歡喜，他清楚的意識到，小崽子是喜歡他的。
感覺得到斐諾掌心的溫暖，展言垂下頭露出個不易察覺的微笑，“……哥哥。”
“嗯。”斐諾的聲音低沉略微帶著有些沙啞。
他最喜歡他了。展言握緊了他的手，他微微的仰起臉注視著他，細碎的發絲不由得滑落臉頰，對於周遭過於吵鬧不休的人群，他絲毫沒有一絲的注意。
哥哥是來接他的。
哪怕連他們都不在意他的存在，他也是有人心疼的。
小小的孩子心中隻記得有一絲的溫暖解封了很久以來被冰凍的內心，很舒服的感覺。
突地，斐諾定下腳步，他蹙著眉梢，似乎做個一個很重大的決定，拍了拍展言潮濕的發絲，低聲詢問道：“聽說你家要過繼一個孩子。”
展言也在霎那僵在一邊，他澀澀的點了點頭，也不願多說，早已知道會被過繼的孩子是誰。
許久聽不到他的響應，在一片靜默之中，隻聽見斐諾又接著道：“那我養你吧！”
展言的雙眸出奇的清亮平靜，隻是他的臉色蒼白的沒有多少血色，但嘴角卻依然掛著一抹歡喜至極的微笑，“好。”
他寧願和他在一起，也不願再回那個家。
之後的日子，他就一直留在斐諾那邊，再也沒有回過家，他聽說斐諾似乎給了他爸媽不少錢，才使得他們鬆口。
斐諾說他還沒有達到法律上可以領養孩子的歲數，於是就要他的一位遠方表叔替他掛名收養了他，還替他改名叫做——斐言。
斐諾、斐言，聽起來似乎很像兄弟。
展言，不！斐言對於他的新名字十分的喜歡。
甚至為了不願再見到他的父母，怕會觸及到斐言的傷心事，斐諾甚至還為他轉學搬家，替他創造一個舒適的家庭生活。
對於斐言來說，過往的一切都埋在那個陰雨天，他的生活現在才剛剛開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