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祈禱原諒的精靈 (1)
1．
一日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寢室的，也許她是用很狼狽的姿態從天台上逃走的。
不理會芙蕾雅的追問，一日將自己蒙進了被子裏，她希望自己可以快點兒睡去。可是，夏知時的聲音一直都在一日的腦袋裏響個不停。
她完全弄不明白了。
她不知道夏知時究竟是抱著怎樣的一種心態跟她說那些話的。
情緒失控的夏知時看上去就像另外一個人，一個一日完全陌生，完全不了解的人。
而他那句莫名的喜歡，更是讓一日摸不著頭腦。
一時之間，她突然很後悔。自己為什麽要把尋找弟弟的心思放在夏知時身上，去傷害一個信任她、一直都在用自己的方式保護她、從未傷害過她的人。
失眠了一個晚上，一日決定第二天一定要誠懇地向夏知時道歉！
不知道是不是上天在幫她，第二天學校竟然放假一天！而原因正是西木西裏亞山區開通了。
有了足夠的時間，一日站在校門口徘徊著，醞釀了好一會兒才決定進去。
因為這次連門衛都休息了，所以一日不得不選擇爬牆進入。
一日從未爬過牆，原以為自己至少會受點小傷，隻是當真的去做的時候，才發現翻牆並沒有想像的那麽難。在往上爬的時候她總覺得好像有人在她身後幫了她一把，所以她輕鬆地就翻過去了。
可她回頭看的時候，卻一個人都沒有。
怎麽會有人來學校呢？難得特別假日，大家不是留在寢室補覺就是去商店街玩了吧？
一日笑著聳了聳肩，然後她快步跑去了儲物室。
一日想要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去找夏知時，可是等她翻到他的房間時，卻沒有同往常一樣落到夏知時的身上，而是落在了厚厚的一層被子上，所以一日掉下來的時候並沒有覺得疼。
一日茫然地站起身，掃視了一眼不大的房間。床上的被單和被子都被堆在了地上，而桌子和椅子則被移到了房間的角落，似乎是為了防止一日再來後摔疼。可是，仔細一看，一日卻發覺，平日堆放在桌子上的小瓶子不見了。
第一次，她來到這裏卻沒有看到夏知時的身影。冷清的空間涼颼颼的，站在屋子的中央，一日總覺得有冷風從角落裏吹來，劃過她的脊梁骨，讓她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為什麽她之前沒有發現這個房間那麽冷？
“夏知時？”一日雙手環抱在胸前，試著去呼喊對方的名字，但是久久的，都沒有人回應她。
她的腦袋裏靜悄悄的，和這個房間寂寥的氣氛相融在一起，她感覺不到一點兒人氣。
確定夏知時不在房間裏，一日並沒有決定馬上離開，她轉身推開了房門，快速地往天台的方向走去。
而結果也是想當然的，除了夜晚，夏知時不會在那裏。
一日想要在夏知時的房間等他回來，她覺得，他總會回到這裏。
可是，一直等到晚上，一日也沒有等來夏知時。
之後連續的兩天，不管一日下課後怎麽頻繁造訪，夏知時都不在房間裏。
他就像消失了……
隻留下了那天晚上，讓一日讀不懂的話。
“到底去了哪裏？除了去虛擬空間，他不是一直都住在這幢樓裏嗎？”
現在他不是和一日一樣都從魔龍城堡裏回來了嗎？怎麽可能又……
難道是西木西裏亞區域？
夏知時報名去了那裏嗎？
可是，他不是一直被關在這幢樓裏嗎？他怎麽會知道新的虛擬空間開通了呢？除非……夏知時離開過這幢樓。
那麽……那天……他就是因為知道自己要離開莫哈特學院了，所以即使心裏明知道一日討好他是為了找自己的弟弟，他還是放下脾氣，吃了她做的東西？
所以他才晚上……特地邀請一日去看夜空……
那片……他看了七年的天空？
這些想法湧到了一日的心中，讓她一下子更加無措了。
一日不知道自己在緊張什麽，隻是想到這裏，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在她的心裏油然而生。
這種感覺，曾經在魔女的小鎮上出現過，而後，危險就出現了。
然後，一日第一次看到了夏知時露出了紫黑色的眸子……
“不行！如果真的會有危險發生，那我一定要去看看！”說罷，一日也沒想逃課的後果，轉身就跑到了上次翻牆的地方偷偷溜出了學校。
為了方便學生報名，西木西裏亞區域的報名點分布在學校的各個角落，有的在寢室區，有的在商店街。一日跑了整整一天，直到天黑，趕在當天報名截止的最後一分鍾，才總算跑完了全部的報名點。
可是，結果卻出乎她的意料。
在全部的報名名單記錄表上，都沒有夏知時的名字！
為此一日還特意追問了一個報名點的老師，對方告訴她，報名遊戲測試的學生都在名單上，如果名單上沒有名字，那一定就沒有參加了。
失望地往寢室區的方向慢慢走著，一日感覺自己完全沒了頭緒。
難道是她錯意了？夏知時根本就沒去什麽虛擬空間，他還在學校裏？
可是……如果他還在學校裏，除了那幢破樓，他又能去哪裏呢？
“嗯，他的確是在西木西裏亞區域哦。”
可是如果夏知時在那兒，為什麽所有的名單裏都沒有他的名字呢？
“那是因為他是由學校董事會特批的學生，送去的地方也是最危險的呢，當然不會記錄在大眾名單上。”
那不就跟走後門差不多了嗎？不過……最危……等等……
“誰？誰在和我說話！”
一日猛地瞪大了眼睛，身體不由自主地僵硬了起來。
剛才，似乎有人在和她用意念對話！而且還是在她毫無意識的情況下，被對方讀取了她的心思？
是男聲，可是……那個聲音並不是夏知時的。
陌生，但又隱隱地透著熟悉，她似乎在哪兒聽過。
啪——啪——
因為腦海中的聲音消失了，一日便聽到了從身後傳來的一點一點接近她的腳步聲。
緩慢的，堅定的。
一日能夠感覺得到，有一種無形的壓力伴隨著黑夜在逼近她，將無名的恐懼施加於她。
不敢動……或者說，她的身體不能動。
她的腿就像灌了鉛一般，沉重得讓她根本無法往前邁出一步。
壓抑的氣息在逼近，一日聽到了冰冷的笑意。
“嗬嗬……你是在害怕嗎？”那笑聲，就像是從寒冰中擠出，在寂靜的夜的襯托下，空靈而詭異。
“你、你是誰？”
“想知道我是誰，你回頭不就看到了嗎？”一日能感覺到身後的人在接近，可是卻一直沒有越過她，似乎在等她回頭，“放心，我不是壞人。至少目前為止，我可是一直都在幫你哦。”
一日不知道身後那個人的話可信度究竟有多高，但她也知道，現在不管她是放聲大叫還是往前快跑，都一定會被對方抓住。
在這種完全不能逃跑、自救的情況下，聽從對方的話或許會比較安全。
一日深吸了一口氣，然後閉上了眼睛，緩緩地轉過了身。
默數三秒鍾後睜開眼睛！
一……二……三……
“喂，我們又見麵了哦，小妹妹！”
一日剛睜開眼睛，一張臉就放大數倍地湊在了她的眼前，一張塗得血紅的嘴巴一動一動的，嚇得一日雙腳一軟，整個人癱坐在了地上。
“你……你……”
她的麵前不知何時站了一個穿著緊身黑衣的女人，月光勾勒出她身體優美的曲線。一日坐在地上往上望，高挑的身材讓她看上去就像巨人似的。
又濃又黑的眼妝加上那張猩紅的唇，將她原本並不出眾的外貌增添了幾分妖嬈，就像在黑暗中生長的玫瑰，帶著危險的氣息。
然而，映亮這兩種顏色的，是她眼中的一抹光，透過棕色的瞳孔，泛著微紅。
“是你！那天在圖書館操控我的人！”對方塗著濃妝，和那天在圖書館的模樣完全不同了，可是那雙眼睛沒有變，這讓一日一眼就認出了她，“你怎麽會在這裏？不對……叫我回頭的是男人的聲音，可你是女的！難道你是……”
“停停停，你給我閉嘴！我叫莫妮卡，我才不是人妖呢！”女人大喊著阻止了一日繼續說下去的話。
她憤憤地瞪了一日一眼，然後側過身往旁邊走了一步。
這下，一日才看到了站在莫妮卡身後不遠處一個穿著黑色大鬥篷的身影。
對方的臉被寬大的帽子遮去，明明小徑的兩邊有路燈亮著，可是黑暗的氣息卻縈繞著他，厚厚的，似是保護他一般，任何光都無法穿越。
“我們又見麵了，一日。”帶著笑意的聲音聽不到絲毫的友好。
一日緊緊地盯著他，一點兒都不敢放鬆警惕：“我們見過？”
“忘了嗎？在遊戲裏……”
一日不解的目光讓對方有些失望了，他緩緩抬起了戴著白色真絲手套的左手，退去了覆蓋在他頭上的大帽子。黑色的長發順著夜晚的涼風從鬥篷中散了出來，與他綁在左手腕的黑色絲帶交融，隨風吹拂。
那些聚集在他臉部的黑暗氣息頓時少了幾分，微弱的光一點一點地刻畫出對方的容貌。漸漸地，一日看到了一張不加修飾，卻帶著濃重邪氣的臉，尤其是他的眼部，那雙在黑夜中散發出琥珀色光芒的眸子。
明明他有著和夏知時相似的瞳色，但是兩者之間卻有著些許的差異。
夏知時的眸子在黑夜中會顯得清澈，宛如黑幕裏的星星，漂亮得讓一日忍不住看著失神。
而這個男人的眼睛，卻帶著太多一日讀不懂的情緒，縈繞在他身旁的黑暗更襯托出他瞳孔中的猙獰，與他嘴角中揚起的傲慢相襯，讓人根本無法與之對視。
雖然……和她記憶中的那張臉有著出入，雖然沒有那些誇張的掛飾，可是……一日記得……
這張臉……是在遊戲裏和羅伯特一起出現的！
那時候，他還帶著燦爛的笑容，那時候……羅伯特叫他……
“吉夜……”
那個隻存在於片段中，讓一日來不及多加思考的人。
“嗬嗬，終於想起我是誰了吧？”聽到一日喚出他的名字，吉夜嘴角咧起的弧度更大了，“雖然你對我不熟悉，但我可是一直都在注意著你，幫助著你啊……從你進入莫哈特學院，進入虛擬空間開始……”
“注視著我？幫助著我？那……你在哪裏？你也是莫哈特學校的老師嗎？”
“不……我不是老師，但是我卻可以在任何時候看著你們任何人，你也好，夏知時也好……一瞬也好。”對方仿佛是在故意引起一日的注意，他幽幽地說著。
在他說到一瞬的時候，一日能夠感覺得到，那雙琥珀色的眸子一下子鎖定了她。
他似在期待一日的反應，而結果也如他所願。
“一瞬？你知道一瞬在哪裏嗎？”
一日想要走上前拉住吉夜，但是她被莫妮卡攔住了。
“我雖然能看到他，不過現在……還不能告訴你他在哪兒。”吉夜直截了當地拒絕了一日的追問，他重新戴上了鬥篷的黑色大帽，將自己的臉完全掩蓋在了黑暗之中，“但是，我希望你可以相信我們。我們是這個學校裏唯一能為你解答所有疑惑的人……”
“相信你們？”
“沒錯。我們會為你創造一切條件，不管是在遊戲空間裏修改程序，讓你們快速離開魔女小鎮，將你引導至另一層空間，讓你遇到失蹤的一瞬；還是指引你到封印區找到夏知時；更或是在儲物室裏建立傳送空間。我們可是要比那些虛偽的老師可靠得多哦，一日……”
男人把講話的速度放得很慢很慢，就如同唱著睡前的催眠曲一般，將一日心頭的恐懼、不相信和茫然一點一點地掃去，將那些堆積在她記憶裏的畫麵一個一個喚出。
在魔女小鎮裏，毫無頭緒的他們忽然進入了遊戲的主線，成功地離開了被詛咒的小鎮。
在魔龍城堡裏，一日被突然冒出的水晶柱抓住，然後……在奇怪的空間裏，她看到了吉夜、夏知時，更看到了一瞬……
而在現實……莫妮卡的操控，讓她再次找到幻境中的荒地，找到了被封閉在學校裏的夏知時。
那麽……那個時候，那幾個女生，她們也是被操控了吧？所以她們的眼神看上去才會那麽無神……所以她們才會那麽巧合地把她推入儲物室，讓她發現那一條奇特的傳送通道！
原本一些理不通的，沒有過多去想的東西被串聯了起來。
一日不由自主地握緊了拳頭。
“告訴我這些……你們想要我做什麽？”
就算再遲鈍，一日也察覺得到，她現在就是被他們一步步逼入陷阱的獵物。
一日聽到了笑聲，那是從黑暗中傳來的幽森的笑意。
一旁的莫妮卡會意地伸出手在夜空中隨意地畫了一個黑色的大圈，然後她閉上眼睛，念起了一串一日聽不懂的咒語。
大圈開始一點一點變得扭曲，黑色的氣息順著莫妮卡畫的方向旋轉，然後漸漸地消散……消散……接著，白色的光從黑暗中透了出來。
隨著圈中的漣漪和白光漸漸淡去，它變得猶如鏡子一般清明。而一日在其中，看到了這些天她一直在尋找的身影！
“夏知時！”
一日驚呼著畫麵中的人名，然而對方聽不到她的聲音，她也聽不到那邊的聲音。
被傳送的隻有畫麵，一個充滿著痛苦的傷痕累累的畫麵……
雖然穿著製服，可這卻是一日所看到的最狼狽的夏知時。黏稠的血液混著泥土，覆蓋在他的製服上，覆蓋在他全身大大小小的傷口上。但是，他身上的那些傷口卻似乎並不是他疼痛的來源，他咬緊著牙關緊緊地蜷縮在亂石堆中，手抓著自己的脖子，掙紮地在撕扯著什麽，隻是，越是掙紮，越是與地麵的碎石摩擦，他身上的傷勢隻會進一步被擴大……
“夏知時……夏知時？他是怎麽了？他在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