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震耳欲聾的掌聲

演奏了三首一模一樣的曲子,卻憑借即興編曲完勝。

沒有人記得之前Mark演奏的原版曲子,大家滿腦子都是肖曼的改編版。

在陸雪與肖天宇的帶領下,大家發出震耳欲聾的掌聲。

經久不息的掌聲幾乎貫穿了整個大堂,站在二樓拿著香檳的女士嘴角微抬地笑道:“肖曼——我記住了,看來將來會成為一個不得了的鋼琴家,能超越杜勒也說不定呢。”

這個結果完全在肖曼意料之內。

像是看透了懸疑片的結局,觀眾沒有了再看下去的興趣與激情。肖曼演奏結束後,場燈自然而然地亮起,大家自然而然地散開,酒會自然而然地繼續。

“兒子,你真是太棒了,剛才所有人都瞠目結舌呢。”陸雪由衷地高興,不停地拍打肖曼的肩膀。

肖曼的眼睛懶洋洋地眯了起來,“如果我連這點自信都沒有,就太對不起肖曼這個名字了。”

與先前不同的是,所有人看肖曼的目光開始異樣起來。

“肖曼。”不遠處,一個四十多歲樣貌的中年人中氣十足地叫住了他。

走到他麵前,中年人伸出手笑道:“我沒記錯名字吧。”

肖曼禮貌地將手握上去,“您好。”

“我叫徐敘,是下個月將要舉辦的FIND音樂節的主辦方代表。”中年人說著遞上一張名片,“我們一直致力於發掘音樂界新星,為音樂人提供展示平台。”

肖曼的視線落到手中的名片上,腦中迅速回想起這個音樂節來。“FIND”的確是一個非常惹眼的平台,每年都會聚集來自全國各地具有潛力的音樂高手,以打擂台的方式一決高下,再加上專業領域的知名音樂家的點評,所以漸漸有了不錯的知名度。

“今年我們將會和電視台聯手,做一台叫做‘命運交響曲’的節目,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參加?”中年人看著肖曼若有所思的神情,補充道。

像是被看穿了一般,肖曼腦中所想的事情被一語道破。

“我對音樂節有所了解。”肖曼雖然心如狂瀾,臉上卻依舊波瀾不驚,“不知道今年有沒有什麽改革呢?”

“今年主要和娛樂接軌,會在電視台進行直播,所以審核的要求比較高。不過如果是你的話,絕對沒有問題。”徐敘一臉的權威模樣,“現在我邀請你來參加這個節目。”

和娛樂接軌,在電視台進行直播……一連串信息進入肖曼的大腦,瞬間轉化為一個個碩大無比的驚歎號。

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肖曼忙問道:“榮幸至極,隻是我有一個小問題。”

“請說。”

“我不是以自己的身份來,可否?”

徐敘微微不解,“那是以一種什麽形式呢?”

“鋼琴樂團。”

徐敘的不解更加明顯,卻在一秒內轉化為笑聲,“這樣一來我更期待了,那我就拭目以待,比賽是下個月十八號,之前可能會要求來電視台進行彩排,留個聯絡方式給我,我會提前通知你。”

留電話的時候,肖曼自己都沒有察覺自己的雙手在微微發抖。

作家最怕的是自己的作品無人問津,而音樂人最怕的無疑是自己的音樂沒有人欣賞。對於一個音樂人來說,最成功的事就是能讓更多的人聽到自己的音樂。所以這個難能可貴的機會對肖曼來說,簡直是比雪中送炭來得還要珍貴。

冥冥之中,似乎上帝給了一個特殊的暗示,這暗示使得肖曼更加信心十足。

回到家後,肖曼就開始馬不停蹄地一遍遍修改自己改編的曲子,追求完美的他為了把某一小節的音樂做到完美,可以茶不思飯不想地工作一整夜。

連著改了三天三夜的曲子,在一番近乎瘋狂的努力下,總算把自己認為最完美的譜子由腦中的抽象概念變成了實物。

一張張薄薄的紙,承載著太多的夢想與希望。

或許是因為這些天身體的透支,肖曼的手無力到連一張紙都要拿不住的程度。

即便是這樣,還是要抓緊一分一秒,畢竟隻有一個月的時間,加上樂團平時隻有在周五才排練,所以並不寬裕。肖曼發郵件給所有人,讓大家把有空的時間整理出來發給他,隨後擬了張每個人都有空的時間表。

肖曼看著時間表出神,留給他的時間真的已經少得可憐,可憐到一分鍾都不忍心浪費。

去排練的路上,肖曼被胡文華教授撞了個正著。胡教授剛一見到他,就緊緊抓住他的手腕,急急地說道:“終於找到你了,找了你好久。”

肖曼看了看表,“有什麽事嗎?我還趕著去排練。”

“下個月十八號學校要對外匯演,到時候你得代表鋼琴係上一個節目。”

“不行。”肖曼直截了當地打斷了胡教授的話,“下個月十八號我有一個很重要的比賽。”

胡教授被他的拒絕搞得說不上話來,整個人一副震驚的樣子。

“對不起教授,我先去排練了。”

胡教授抓住急於脫身的肖曼的手腕,用力捏了一下,“肖曼,當初我同意你成立那個樂團是建立在信任你的基礎上。如今這個這麽重要的匯演如果你不出席,我根本找不到人來臨時頂替。所以……”胡教授說到這裏頓了頓,“要麽解散你的樂團,要麽來演出,就這樣。”

似乎是第一次看到胡教授如此生氣,肖曼剛剛的氣勢也削弱了一些,緩了緩口氣說道:“教授,那天我真的有非常重要的比賽,可能會關係到樂團的未來。”

胡教授沒有放手的意思,“那天的匯演也非常重要,可能關係到鋼琴係的未來。”

兩個人僵持在原地,每一秒時間的流逝都讓肖曼越發地感到焦急。

“這樣吧。”肖曼主動給兩人找了一個台階,“我去找個能代替我的人。”

胡教授手上的動作放輕,眼中卻是不確定,“你能找到和你水平差不多的人嗎?”

“總得試試。”肖曼趁機掙脫出來,大步走開,“我先走了,有合適的人選會告訴你。”

肖曼隻顧自己大步流星地走開,胡教授都不確定自己最後那句“明天就必須告訴我”有沒有被聽到。

來到排練室,所有人都在認真地照著譜子練習自己的部分。肖曼一進去就對大家道起歉來,“抱歉各位,我路上有事耽擱了。”

所有人放下樂器,教室內一下子安靜下來。

“之前發郵件和你們說過了,下個月的十八號希望所有人都能空出時間來,有個非常重要的比賽一定要參加。”肖曼在“一定”兩字上加重了語氣。

台下的人被肖曼的氣勢壓倒,有異議的也不敢提了。

“為了比賽的難度需要,我把《月光》第三樂章也改編好了,希望大家加緊練習,在比賽前排練出來。”

剛說完,肖曼就坐到琴凳上,似乎一秒鍾都不想浪費。

“那麽就開始吧。”

由於《月光》第三樂章的速度與難度,大家配合了好久都沒有達到預期的效果。練習了一個下午,進度還是比期望的慢了許多。這讓肖曼不由著急起來。

“肖曼……我晚上還有課。”

“我也是。”

“我明天要早起,現在必須回去了。”

天還沒有徹底黑透,時間像過了一個世紀那樣漫長。

看著一張張打算離開的臉,肖曼內心的怒火被點燃。為什麽隻有他覺得時間遠遠不夠?難道真的隻有他一個人在意樂團嗎?難道隻有他一個人在奮鬥嗎?

無奈地結束了排練,教室裏又隻剩下他孤零零的一個人。

一些人在經曆重重打擊之後還能堅持最初的信念,對肖曼來說一直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沒想到他自己現在正在體會這種“不可思議”。

不被肯定、不被支持、不被鼓勵……不知道有沒有人能體會他現在的感受。

想到這兒,突然傳來了敲門的聲音,肖曼向門口望去,昏暗的光線下一個粉紅色的光團站在門口,小心翼翼地往裏張望。

“老師,我來上輔導課了。”

肖曼看著燈光下那張朦朧卻生動的臉,嘲諷般地笑了笑。

至少,有個比他還糟糕得多的人,擁有那麽明媚的笑容呢。

肖曼心中的怒氣一下子被吹散,心情輕鬆了不少,“這個星期練了什麽曲子?”

舒涵走到他麵前,摸了摸鼻尖,“你上個星期沒有布置作業,這個星期胡教授在忙別的事,沒有時間上專業課。”

聽到胡教授三個字,肖曼突然想起了他最後走時聽到的那句話。雖然當時假裝沒有聽見,但是那樣犀利的語氣還是讓人很難置之不理。

肖曼看著舒涵,定了定神,“下個月十八號有沒有事?”

“沒有啊,怎麽了?”

肖曼想了想,用很平靜的語氣說道:“那代替我去參加學校的匯報演出。”

時間靜止了一秒,淡淡的月光掃過靜謐的教室。

“什麽?!”反應過來的舒涵不敢置信地倒抽一口氣。

“那天我有重要的比賽脫不了身,希望你代我去演出。”

舒涵食指指著自己的鼻尖,瞪大了眼睛,“我?你確定讓我去?”

肖曼把差點脫口而出的“沒辦法”三個字收回,換成一副語重心長的樣子,“拜托了。”

舒涵處於迷茫的狀態中緩不過神,“不是我不想幫你,而是我真的沒這個水平,怕到時候給你丟臉,害你挨學校罵。”

肖曼似有似無地歎了一口氣,“雖然沒有十足把握,不過從今天起給你進行魔鬼訓練的話,應該還是有希望的。”

舒涵沒有反駁,擺弄著自己的梨花頭。空蕩蕩的教室因光線的不足顯得有些寂寥。

“我今天回去選演奏曲目,明天一早你過來。”肖曼低聲說著,似乎已經沒有了力氣一般。

“你看上去很累的樣子。”

肖曼這才意識到自己心中的壓力幾乎已經達到極限,狠狠擰著眉頭,“嗯,有點。”

“那你早點回去休息吧,學校匯報演出的事情,我會盡自己最大的努力。”

聽到這番話,肖曼有一瞬間的恍惚,臉色柔和下來,笑了笑,“謝謝。”

被自己欣賞的人感謝總是讓人忍不住得意,雖然心中更多的是顧慮,但是舒涵還是有種奇妙的滿足感。

“我先回去了,明天早上八點來這裏,不要遲到了。”

肖曼正打算離開,舒涵輕輕抓住他的西裝袖子,不好意思地說:“九點好嗎?八點估計到不了。”

“好,別遲到就好了。”

其實,不遲到對於舒涵來說簡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但麵對肖曼她卻說不出口,隻得默默點頭。

肖曼麵無表情地站了一會兒後就匆匆地離開了教室,內心被太多繁瑣的事占滿,隻想快點回家一件件解決掉。

經過認真挑選,最終確定了舒涵演奏的曲子。雖然並沒有信心,但至少還存有一線希望。

第二天一早,肖曼就習慣性地比約定時間早到了半小時,來到教室門口,聽到一陣生澀的琴聲傳來,他柔和地笑了笑,開門走進去。

“沒想到你也會早到啊?”

話剛說完,鋼琴聲就突然停了下來,肖曼麵前是一臉驚恐的顧芝。

“肖曼學長,不好意思,我……”她倏地從琴凳上站起,往後跳了一大步。

肖曼不解地皺了皺眉頭,“你怎麽會在這裏?”

顧芝雙手緊緊捏著自己的裙擺,頭深深埋下。

肖曼看到她這麽緊張,緩和了口氣,“沒關係,我沒有要責備你的意思,這個教室本來就是公共的。”

“對不起……”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肖曼輕輕一笑,“為什麽道歉?你又沒做錯事。”

“我隻是……想彈鋼琴。”

肖曼看著她由於用力而發白的關節,突然想起之前那晚她對自己說想彈鋼琴的樣子,心中升起一絲憐惜。

“怎麽了?”

肖曼也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麽,讓對麵的顧芝眼淚奪眶而出,他立馬拿出紙巾遞了過去。

“我……我買不起鋼琴。”顧芝一邊接過紙巾擦眼淚,一邊喃喃地回答。

肖曼的瞳孔驀地收縮,腦中的一些線索串聯在一起,之前的疑問終於找到了答案。

“我從很小的時候就夢想有一架屬於自己的鋼琴,可是家裏窮買不起,一心向往音樂的我隻能買相對便宜許多的小提琴,也一直都是自學。不過我的練習小提琴不比那些專業的手工小提琴音色好聽,要得獎什麽的也是天方夜譚。”

聽她發著抖說完這一長串話,肖曼的眉頭漸漸舒展開,試著安慰道:“你很有音樂天賦,剛才我在外麵聽到的鋼琴曲也彈得不錯,是第一次彈嗎?”

顧芝從包中拿出一張卷成桶狀的紙,小心翼翼地展開,上麵是和鋼琴完全一樣的黑白鍵盤。紙的邊緣已經有些破爛不堪,一個個白鍵上也印著層層疊疊的淡灰色手印。

“這個是……”肖曼驚歎了一聲。

“我一直在用這個練習,雖然它發不出聲音,但是……”顧芝頓了頓,“但我能感覺到它奏出的音樂。”

肖曼覺得不可思議,這簡直就和失聰的貝多芬一樣,不用聽,就能感覺到手指間傳來的旋律。

同情中摻雜著一絲細小的敬佩。

“所以我一直很羨慕你們,對我來說雙手在黑白鍵盤上舞蹈般的演奏簡直是做夢。”

聽到她這番話,肖曼眼神暗了下來,看上去心事重重的樣子。

“對不起,打擾了,我這就走。”顧芝收拾好亂糟糟的琴譜打算溜走,卻被肖曼叫住。

“其實這個教室平時也沒什麽人來用。”肖曼頓了頓,接著說道,“你可以過來用。”

顧芝聽到這番意料之外的話,心中驀然一顫,眼眶中有不知名的**流了出來。

“謝謝你……”顧芝聲音發抖,手中的琴譜已被捏得滿是皺褶。

在陽光的照耀下,顧芝離去的背影看上去像是綻放著絢爛的光芒,縈繞著的色彩讓人覺得眼前的一切格外美好。

肖曼坐在鋼琴前隨意地彈起曲子,等反應過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指下的曲子竟然如此悲傷。

眼睜睜地看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舒涵足足遲到了半個小時才出現,雖然滿臉真摯的歉意,卻還是讓肖曼止不住地惱火。

“麻煩你下次不要遲到,我的時間比你的要寶貴得多。”一開口就是典型的肖曼式責備。

“對不起,對不起。”舒涵一個勁兒鞠躬道歉。

“曲子選好了。”肖曼把琴譜擱在舒涵麵前。

“李斯特——《鍾》。”還沒有喘過氣來的舒涵看到麵前無數密密麻麻的小蝌蚪,幾乎要暈過去。

“你給我先讀譜,不行的話左右手先分開練,今天天黑前要給我配合上。”

舒涵站在原地看著譜子發呆,麵對這樣的琴譜,她簡直可以噴出一口鮮血把整個譜子染紅。

看著舒涵視死如歸的表情,肖曼站到她身後,按住她的肩,深吸了一口氣,用拇指抹了抹唇角,好聽的聲音傳進舒涵的耳朵。

“我能不能完成夢想,就看你的了,沈舒涵。”

隨著肩上傳來的重量,舒涵感覺到一股比身上重得多的力狠狠地壓在了心上。

一種無法形容的無形壓力。

像是承載著兩個人夢想的雙手狠狠捂住舒涵的口鼻,讓她近乎窒息。

心沒有規律地跳動了幾下,忽然就緊張起來。

“不管遇到什麽困難,隻要毫不放棄地在通往終點的路上走下去,就能獲得想要的東西。”這樣有哲理的話,肖曼似乎還是第一次說。

舒涵緩了一會兒,才明白了他要表達的意思。攥緊拳頭,在肖曼麵前舉了舉。

“所以我知道你不會讓我失望。”肖曼說出這句話後,發現舒涵一副鬥誌昂揚的樣子,不被察覺地舒了一口氣。雖然說這樣的話自己都覺得肉麻,不過實在是迫不得已。

何況在他肖曼一個月的魔鬼訓練下,事情還是有五成以上的把握的。

被勸說得充滿鬥誌後,舒涵乖乖地坐到鋼琴前默默讀譜,肖曼則在一邊研究自己的編曲。

“啊……啊……怎麽有這麽多黑乎乎的東西!好難啊!跨度這麽大,這首曲子彈下來後我的手指肯定要骨折。”鋼琴前突然傳來一陣鬼哭狼嚎,把肖曼剛剛好不容易找到的感覺一下子搞得灰飛煙滅。

肖曼抬了抬手腕,“你已經讀了半個小時了,彈給我聽一下吧。”

舒涵嘟著嘴,磨磨蹭蹭地把雙手挪到鋼琴上,膽怯地看了肖曼一眼,迎上一雙熱切期待的眼睛。

一向清高冷漠的肖曼眼中從來都是目空無人的漠視,瞳孔中突然燃燒起來的火焰讓誰看了都會不習慣。

舒涵極其不情願地彈了幾小節,不等肖曼製止就自覺地停下。

“開頭就不對,譜子上麵標著‘P’,‘P’是Piano的縮寫,表示這裏聲音應該比較輕,懂不懂?”

舒涵搖頭。

“你沒有學過樂理嗎?”

舒涵想了想,“似乎有這門課,不過我經常睡過頭,忘記去上課。”

肖曼長歎一口氣,用手捂住額頭,“拜托,這樣的話你怎麽畢業?”

“嗚嗚嗚……你不要提我的傷心事了。”

“再試一遍。”肖曼指著琴譜。

在肖曼嚴厲的態度下,舒涵把之前的幾個小節又重新彈奏了一遍,最後識趣地在同一個地方停了下來。

“你這家夥到底有沒有音樂細胞?!”肖曼毫不客氣地訓起人來。

“我剛拿到手的譜子,讀譜哪有那麽快啊?”舒涵一副委屈的樣子,卷著自己的梨花頭。

“這首曲子的主題多次變化和反複,因此具有變奏曲和回旋曲的特點。曲子的名字叫《鍾》,顧名思義你要彈得輕巧一些,好像是時鍾走動一般。跨度比較大,盡量不要錯音。”

舒涵被一連串的名詞搞得有些摸不著頭腦,“你說得這麽專業,我怎麽懂?”

肖曼想想也是,不能用別人的樂感與對音樂的理解來衡量她,隻得歎了口氣,“好吧,你今天回去好好練,明天一定要給我彈出來。”

看著舒涵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肖曼又強調了一下,“一定!”

舒涵不情不願地答應道:“我知道了。”

“如果你不行的話,我隻能找其他人了。”肖曼使出了殺手鐧。

聽到肖曼這麽說,舒涵的心跳不期然地加速,咬了咬嘴唇,“那你是不是沒時間輔導我了?”

肖曼從她的話中聽出一種不舍,挑了挑眉,“是啊,那樣我隻能對其他女孩子進行一對一輔導了。”

從惜穎那裏得知自己是肖曼唯一一對一輔導對象的優越感瞬間消失,舒涵心中有一種莫名的情緒被激發,整個人似乎可以噴出紅色的火焰來。

“我一定一定,要把這首曲子給彈出來,哪怕是不睡覺也要彈出來。”舒涵雙手緊緊攥著拳頭,誌在必得的樣子。

肖曼輕輕笑了一聲,心想對待這個家夥果然不能按常理出牌,軟硬不吃,倒是會吃醋。

其實一直以來,冰川肖曼對於男女之間關係的理解就是——女生沒男生有技巧,男生沒女生有感情。

當然,指的是演奏音樂的時候。

麵對那些對著他發花癡的女生,肖曼不是不樂意搭理,而是根本沒空搭理。在他心裏,或許值得追求的永遠隻有音樂,所以相對看淡了愛情和友情。

把舒涵送到家後,肖曼還不忘囑咐,“明天老地方等你,希望你不要讓我失望。”

舒涵點了點頭,一回到家就開始狠狠練習起來。可惜基本功實在太差,需要比別人多花好幾倍的時間才能把整首曲子十分生澀地彈奏下來。雖然先前誇下了海口,可是的確是超出自己能力範圍的事,再怎麽努力,都不可能達到預期的效果,就好像一夜之間要擁有別人苦練十年的功力。

舒涵坐在鋼琴前發呆,餘光瞥見一邊的黑鍵,拿起來,緊握在手裏,喃喃道:“黑鍵啊黑鍵,能不能賜予我神奇的功力,讓我在一夜之間擁有超乎常人的能力?”

沒有發生電影或小說中黑鍵變成精靈的神奇橋段,空曠的屋子還是靜靜的。

舒涵把黑鍵放回到原來的地方,注視著曲譜。

“我知道了,隻要在網上找到這首曲子,聽一遍就一定能彈出來。”驀地,舒涵像是被敲醒了一樣,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

說罷,她馬上打開電腦,在網上找到了《鍾》。

打開音樂,閉起雙眼,肖曼演奏的場景瞬間就進入了腦海。

腦中幻想著肖曼的手指在鋼琴上靈活地移動,伴隨入耳的每一個音符都擁有最完美的音色。

李斯特的《鍾》用回旋曲式寫成,鋼琴的演奏技巧被發揮得很充分。

經過簡練的前奏,樂曲很快在高音區出現了“鍾”的主題。清脆悅耳的音色和泛音奏法形成短促有力的旋律,組成一連串生動活潑的小鍾鳴響。

舒涵在清脆如銅鈴般的聲音中陶醉起來,抬起雙手,在空氣中跟著節奏彈了起來。

接下來的主題繼續發揮高音區的音色特點,奏出不同節奏的鍾聲。

兩個主題交替變奏組成高難度的華麗段落,最後采用舞曲的體裁特點,在熱烈歡快的歌舞氣氛中結束。

“果然是需要用耳朵才能記住這樣的旋律。”

聽了好幾遍,趁著還有手感,舒涵馬上坐到鋼琴前,憑著記憶重現剛才聽到的音樂。和之前讀譜時雜亂無章的旋律簡直是天壤之別,雖然還沒有很熟練,但連自己都能感覺到水平提高了很多。

這樣的話,明天去回課應該可以應付過去,多練幾遍的話應該就能達到肖曼要求的水平了。

舒涵想著想著,自顧自地點起頭來。

由於右手敲擊的跨度太大,舒涵的手指早已敲得發痛,直到最後實在沒有了力氣,才不得不停止練習。

似乎是第一次如此拚命地練琴,而且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別人,但不知為什麽,舒涵竟然覺得無比值得。

帶著一種滿足感睡了下去,沒想到一覺就睡到了第二天下午,來不及吃飯,不顧一切地奔出門,攔上一輛出租車,以最快的速度趕到學校。

下車的時候由於太急,一隻手抓著車門還沒鬆開,另一隻手就狠狠地關上了車門。

“啊!”一陣鑽心的疼痛傳來,舒涵把自己痛到快沒有知覺的左手舉起來,看著它不停地發顫。司機像是怕承擔責任似的,迅速關上門駛遠。

舒涵試著抬了抬手,發現一點也使不上勁兒,不知是因為疼痛還是因為委屈,眼淚竟然啪嗒啪嗒地掉了下來。

空曠無人的教室內,肖曼悠閑地坐在休息椅上,雖然距離約定的時間已經過去了半個小時,卻沒有絲毫的不耐煩。

突然,教室的門被緩緩打開。肖曼收起剛才愜意的表情,立即轉為一臉嚴肅,剛想出口的責備卻在看到舒涵的一瞬間吞了回去。

“怎麽了?一臉的苦瓜相。”肖曼連諷刺都變得不像原來那麽犀利。

舒涵還沒有開口,湧出來的眼淚就泄露了所有的心緒。

看到她的樣子,肖曼隻得無奈歎氣,“怎麽了?沒有練出來嗎?”

舒涵閉緊眼,用力地搖了搖頭,眼淚隨著頭部的擺動劃出一道弧線,跌落到地上。

憐香惜玉似乎是男人的本性,肖曼蹙著眉走過去,輕輕拍了拍她的肩,“好了,彈不出就算了,我再想想其他辦法。”

像是打開的水閘,舒涵根本沒有辦法收住哭聲,被安慰了反而越發難受。

“你不要不說話啊。”肖曼用食指抬起舒涵收住的下巴,對上她臉上縱橫的淚水,心緊緊地收了一下。

舒涵咬住下唇,這個動作讓肖曼的心波起一陣微微的漣漪。

“不是的……”舒涵才剛開口,聲音就又被哭聲給淹沒了。

“什麽不是的?”肖曼追問。

“我不是沒有練好,而是……而是……”舒涵一邊說一邊抬起左手。映入肖曼眼底的是一隻微微腫起的手,手背上有一道明顯的紫色淤痕。

“怎麽搞的?”肖曼也沒有多想,抓起她的手放在眼前仔細地看了看。

舒涵繼續哽咽著說道:“昨天練習到太晚,所以早上起遲了,來的時候坐出租車,下車時不小心被車門夾到了。”

肖曼聽了這番解釋,覺得又好氣又好笑。他發現果然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維去看待發生在她身上的事。

“算了,看你的樣子昨天也沒有練好,正好逃過一劫。”

舒涵的表情沒有任何輕鬆下來的意思。肖曼突然領悟到了什麽似的,抿唇不語。

“我昨天明明有練很久,還信心十足地想今天彈給你聽。”舒涵的頭深深地低下,直到被籠罩在陰影中。

肖曼不知所措,有些後悔剛才自己說出的話,輕輕放下舒涵的手,開口道:“你回去好好休息幾天,照這個傷勢來看一個星期才能好透。記得好好保護受傷的地方,知道嗎?”

舒涵似有似無地點頭,還是一副沒有力氣的樣子。

“好了,我先送你回家吧,順便買些藥膏。”肖曼走到她身邊,見她不動,便一把抓起她的手腕。

剛才還感覺世界一片灰暗的舒涵突然覺得眼前一陣明亮,好像周圍的陽光都變得奪目起來。

“別愣著了,沒那麽多時間浪費,我還要抓緊找一個代替你的人呢。”肖曼似乎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話有何不妥,一心隻想著不能浪費時間。

“肖曼,你能不能不要找人代替我?”舒涵突然使勁兒地從肖曼的手中掙脫,站在原地凝視著他。

肖曼蹙眉想了想,陽光給他的發梢鍍上一層淡淡的金光。

“沒時間了。”四個字,斬釘截鐵。

“你可不可以相信我?”用近乎乞求的語氣,舒涵輕輕地問道。

肖曼看著她,沒有反駁也沒有諷刺,那句原本早該脫口而出的“不能”怎麽都出不了口。

“我真的有很努力在練習,我真的希望可以代替你去演出,我真的希望可以幫助你完成夢想,我真的……”

“趕快回家吧。”肖曼停頓了一下,接著道,“早點恢複,才能趕上進度。”

肖曼的這句話在舒涵耳邊久久回響,帶著溫柔的色彩,帶走了她的苦澀與委屈,舒涵又忍不住流出眼淚來。

肖曼覺得有時候她雖然讓人頭疼,但說到底終究是一個還沒長大的小女孩,需要的並不是指責與批評,更多的時候一句鼓勵或愛護的話就能讓她拾起信心。肖曼也深深地相信,既然上天安排她在自己最迷茫的時候出現,就一定有特殊的原因。

在肖曼的護送下回到家,看著自己腫脹的手,舒涵無力地苦笑。

難道無論努力不努力結局都一樣?難道已經有了十足的把握卻還要麵對各種艱難的考驗?

舒涵坐在鋼琴前,試著輕輕動了下手指,鑽心的疼。

這種狀態別說彈琴了,簡直連東西都不能拿。

看著一邊的鋼琴譜,舒涵腦中原本清晰的旋律似乎正漸漸變得模糊。害怕練好的曲子一直不彈最後會生澀得找不到感覺,舒涵沉重的心情像大雨前的天空一樣陰雲密布。

莫名地,心中傳出一個聲音:我不能阻礙肖曼的夢想。

即便雙手生疼,舒涵還是在琴鍵上用全力按了下去,卻因一陣刺骨的痛而猛地收手。

緩了緩,忍著痛,又重複了一遍剛才的動作。

即便已經重複了幾百幾千次,疼痛感還是沒有消失,而當終於疼痛到麻木的時候,才真正擺脫了出來。

舒涵的額頭布滿密密的汗水,左手每一次用力都快要讓人虛脫,下唇被咬得泛白,唯一沒有慢下來的就是雙手飛舞的速度。

周一下午結束課程後,肖曼來到教室對樂團進行了短暫的排練。每天大家都從自己的休息時間中抽出空來進行練習,雖然效果甚微,但至少熟能生巧,所以任何一個練習機會都不會被放過。

排練結束後肖曼沒有走,或許是太累了,坐在教室的休息椅上閉目養神的時候,不知不覺就陷入了夢境。

夢境中,肖曼似乎聽到類似鍾聲的音樂,流暢而輕快。

無數的小鍾愉悅地跳著華麗的舞步,歡快而優美。

睜開眼,聲音消失了。

肖曼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漸漸清晰的視界被紫色覆蓋,原本朦朧的畫麵慢慢明晰起來。

舒涵靜靜地趴在逆光的鋼琴前,似乎由於太過疲憊而沉沉入睡。

肖曼清了清嗓子,希望可以引起她的注意。

沒有得到任何回應,他便站起來走到她身邊,沒想到一直精力旺盛的她也會有如此安靜的時刻。

迎著所剩不多的陽光看著她的側臉,這樣的光線下,兩人的姿勢像是一種曖昧。

天色漸漸暗了下去,肖曼正猶豫該不該叫醒她,就聽見一陣噴嚏聲,舒涵一邊吸著鼻子一邊直起了身。

“趴在這裏睡覺,也不怕著涼嗎?”肖曼貌似責備地問道。

舒涵不服氣地說道:“你剛剛不也坐在那裏睡著了嗎?”

看到她還腫著的手,肖曼倏地皺起眉頭,“手還沒好呢,就在練琴?”

舒涵下意識地捂住左手,“已經沒有那麽疼了,我怕趕不上進度,所以……”

“笨蛋!”肖曼毫不客氣地打斷她,“當然是自己的手重要了,一個星期的進度而已,很快就能趕上來的。”

“那是你……”舒涵吞了口唾沫,接著說,“你或許隻需要幾天,甚至幾小時就能把一首曲子搞定,我就不一樣了,我可能需要花上好幾倍甚至好幾十倍的時間還依然不能達到你的水平。可即使是這樣,我也遠遠沒有你努力……”

“你很努力了,真的。”

教室內突然靜了下來,天色在不知不覺中變成了暗紫。

“聽到你的肯定,我覺得很值。”舒涵嘴角微微上揚。

天色以很快的速度暗下去,說話間兩個人幾乎快要看不清對方的臉。

肖曼摸了摸她的頭,笑著說:“肚子餓了吧,去吃晚飯?”

舒涵突然意識到睡醒後肚子特別餓,不停點頭,“好啊好啊。”

“看在你這麽努力的分上,今天就我請客吧。”肖曼彎了彎唇角,和空中升起的月亮有著相同的弧度。

靜謐的校園裏傳出斷斷續續的音樂,染著夜色,一點點浮到耳邊。

歲月靜好,時間的河流帶走曾經難以忘懷的回憶。任何時候,身邊站著一個自己喜歡的人,都會讓此刻變得刻骨銘心。

和肖曼並肩走在一起,不僅是學校很多女生的夢想,也是所有人認為不可能發生的奇跡。

所以當他們兩人一起走進學校餐廳的時候,許多拿著餐盤準備入座的女生差點手滑到把手上的盤子給摔掉。

餐廳的各個角落不斷地有人開始竊竊私語。